第六章分歧

陈彬和文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编织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一九六六年的春夏之交，是中国历史上的特殊时期，文倩因出身问题，陈彬则因演奏过被批为大毒草的《梁祝》都受到非议，都抬不起头。两人的关系也受到了严重考验。

远在山东莱阳老家的赵玉玲仍惦念着陈彬，当她第一次给陈彬去了信，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后来她又去了三封信，仍未回音。她认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作百倍地努力，相信自己用真诚会来打动陈彬的。因为搞运动，大中专、中学及小学的学校都停课了，她想趁这个机会去西安看看陈彬，希望他能回心转意。于是，她便约了两个女老师一起去了西安。

到了西安，她找到了西安科技工程大学。一打听，陈彬出去串联了。这一下难坏了赵玉玲，这不等于白来一趟吗，怎么办？天又快黑了，得找个地方休息。说来也巧，正好在大门口碰到文倩。赵把来意告诉给了文倩，文倩觉得莫名其妙，但她灵机一动，想趁机把事情弄清楚，便把她们带到自己的宿舍，弄了些吃的，安排了住处。

赵虽没有找到陈彬，但是眼前这位文大姐认识陈彬，这也算是一个有利条件。她想把自己和陈彬的事大白于学校，好让人知道陈彬已有了女朋友，让别的女生敬而远之，晚上俩人便谈了起来。赵玉玲自称是陈彬的未婚妻，是去年寒假订的婚，俩人感情很好，现在只等陈彬大学毕业后结婚等等。

文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陈彬怎么是这样的无情人。这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她想的很多，最后还是把原因归结到自己的家庭出身上。她理解陈彬的难处。

赵玉玲的话，给了文倩当头一棒。文倩一下瘫睡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不时交替出现两个人，一个是陈彬，一个是高崇山。现在不是在俩人中间选择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必须放弃陈彬，选择高崇山了。高崇山和陈彬相比绝对不在一个档次。但高崇山有自己的优势，他出身好。在自己极度孤立的时候他伸出了援手。再长远点想，将来对自己的后代也有好处。

文倩正想着，几声敲门声，说曹操，曹操到，推门进来的正是高崇山。他嬉皮笑脸地说：“文倩，本来我是要去井冈山串联的，我看你挺寂寞，也就不去了，陪着你。”

文倩觉得这个人太轻浮，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便说：“你提出要和我谈朋友的事，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已有男朋友了。”高说：“我知道你和机械系那个拉小提琴的小白脸好。但他那里有我的条件好，我出身好。文倩说：我还是觉得咱俩不合适。”高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我们最合适。”文倩说：“一、我们专业不同，没有共同语言。二、没有共同兴趣。三、我们之间互不了解。”高听了哈哈一笑，说：“你说的这几条都站不住脚。专业不同，没有共同语言这一点，你打听打听，专业相同的夫妻有多少。再说，你和那个小白脸也是不同专业吗。第二，没有共同兴趣，兴趣还不是培养出来的，你喜欢文艺，我也喜欢，只不过我不懂乐器，五音不全罢了。第三，我们之间是不了解，只要我们多谈谈，慢慢就了解了。我这个人，毛病不少，但优点是主要的。你到我们班打听打听，那一个不说我好，我身体好，是学校体育运动队的。我为人大方，为朋友我可以拔刀相助。前一段时间，别人对你出身提出批评，只有我敢站出来反驳，别人谁敢？我觉得只有我能保护你，我绝对是你的保护神。”

原来在前一段时间文倩受冲击时，高崇山站出来为她说话，

从此，两人有了些来往。一次，高提出要和她谈朋友，文倩感到很突然，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再说自己已经有了陈彬，便婉言谢绝了。

今天高崇山又来纠缠了。关于陈彬和赵玉玲的事，文倩还没有核实，陈彬是否已经变心，现在还不知晓。她不能随便就答应。于是她对高说：“你能瞧得起我，我很感谢。我的学习任务还很重，我不愿意耽误自己的学业。”

高崇山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文倩说：“唉！你呀！太幼稚了。现在谁还谈什么学业。文倩，我听说大学可能以后不办了，再办下去，中国就要变颜色了。”

文倩听了，大惑不解，问道：“大学不办了，那科学知识怎么传授给年青人？你这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高笑了笑，说：“唉呀！你整天呆在宿舍里，那里知道天下大事，我说的这些都是北京的消息，绝对可靠。我在北京有很多同学和朋友，有些人的爸爸是高干，他们都通天。”文倩说：“谁知道你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反正我持怀疑态度。得了，我要休息了，我明天要回家，你还是串联去吧。”高一听文倩要回家，便问道：“你真的要回家？”文倩说：“是的，我父亲病了，我要回去看看他。”

第二天，文倩去了火车站，此时正值大专院校串联，由于免费坐火车，趟趟火车爆满，相当一部分人是从车窗挤进去的，文倩好容易上了车。车厢里拥挤得水泄不通，行李架上，坐位底下，厕所里，走廊里都挤满了人。

一路上，文倩像被钉在车上似的，几乎动弹不得。没饭吃，没水喝，不能上厕所，空气污浊，文倩差点晕了过去。本来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结果走了四十多个小时，好容易到了太原。

下了火车，文倩几乎走不了路，想吐，但又吐不出来，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她往前走了十几米，看见前边蹲了一个人在吐，背影有点熟，她走近一看，原来是高崇山，高身上一股尿臊味，裤裆还是湿的。文倩猜他在火车上受苦了。俩人互相对视着，但都没有力气说话。“你咋也来了？”文倩有气无力地问。高抬起头看了一下文倩，只是摇了摇头，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我要是知道受这样的洋罪，我，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文倩一切都明白了。但是人已经来了，并且成了这般狼狈相，也不能扔下他不管。于是她便把高崇山带回家去了。在回家的路上，文倩想着怎么给父母交待这事，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主意来。唉！管它呢，回去再说吧。

俩人到了家。文倩父亲因病，一直躺在床上，由母亲侍候着。母亲一看女儿带了一个男的，又是这般光景，也不问了，先给他们做饭去了。

文倩赶快找件合适的裤子给高换了，高便呼呼大睡去了。他从下午两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凌晨三点，起来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面条，两个馒头，又睡了。

母女俩很长时间没见，见了当然有说不完的话。文倩怕母亲难受，把学校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但带来的这个男同学不能不给母亲交待，她临时编了个慌，说是串联的同学，路上身体不舒，便带回来了。母亲当然不会相信，男同学是随便带回来的吗，孩子不愿意说，只好作罢。

高睡醒后，和文倩的父母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便要文倩带他逛太原市，文倩看父亲这副样，那有心思去玩，便让他自己去。高在太原逛了几个小时，晚饭时才回来，他说：“太原这个城市，太让我失望了。破破烂烂的，那里像个省会。街上连个像样的饭馆也没有。刀削面馆和醋坊倒不少，街道上一股酸溜溜的醋味，难怪人家说你们‘山西人，阎锡山的兵，交枪不交醋罐子’。”

此话一出口，文倩的父母觉得这人没教养，怨女儿把这样的人带回来。可文倩那里知道高是这样的德行。早知道，把他扔在火车站好了。

晚上，文倩和高商量明天的事。文倩的意思让高回去，可高想让文倩陪他去五台山。文倩说父亲身体不好，躺在床上，一直由母亲照顾，她不忍再劳累母亲，自己要侍候父亲。高一听生气了，连晚饭也不吃，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饭后，文倩把高送出了家门，高自己乘车去了。

一般人去五台山，早上去，走马观花，晚上一般就回来了。

晚上，文倩做好了饭等着高回来，一直等到晚九点，仍不见高的踪影。全家人坐卧不安，怕出不测,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还是没有回来，只能明天再说。于是各自睡觉了，可有谁能睡着呢。可一连等了三天，高一直没有回来。

自从女儿带回高以后，老俩口心里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当文倩不在身边时，胡梅对老头说：“子华，小倩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寒假领回来一个，现在又领回一个，说实话，那个陈彬我很满意。可这个高崇山，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子华说：“首先得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清楚。”胡梅说：“关系是很明确的，一个女孩子把一男孩子带回家，肯定是恋爱关系。不过她应提前告诉家里，我们也得知道她和陈彬分手的原因。我认为从各方面讲，陈彬都比这个姓高的好。”俩人讨论了一阵子，认为在这件事上如果依了文倩，将会贻误她的终生。不管她爱听不爱听，都得给她指出来。

一天，母亲把文倩叫到身边，问道：“小倩，你也老大不小了，妈问你和这个姓高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文倩一听，就要出去，母亲把她拉了回来。

文倩知道这件事瞒不了母亲了。于是便将高崇山和陈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对于陈彬，我和你爸都很喜欢。他是否有二心，你不能轻信一面之词，要听到本人的声音，然后再作打算。对于高，他对你好，做了些维护你的事，当然咱们要感谢。但感谢归感谢，感情归感情。不能不假思索地用感谢代替感情，在感情问题上采用投桃报李的作法是很危险的。婚姻大事，岂能当儿戏，更不能情绪化处理。否则这个苦果你是吃不起的。爸爸妈妈这么一把年纪，没有别的奢望，只盼你哥哥有个美满的家，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文倩听了母亲的话，流下了眼泪，她说：“妈，你放心，我听你的。我不会和高崇山好的，这个人仗着他的出身好，目中无人，我知道要是和他结了婚，不会有好结果的。”母亲听了女儿这么一说，总算放下心来。

也可能是太寂寞的原因吧，陈彬的影子又渐渐的浮现在她的心里。她喜欢听他的琴声，特别是《梁祝》、《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等这些曲子。以前每次听到他拉这些曲子，都让她心花怒放。可是现在很长时间没有听了，有点受不了。

时间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按照要求，学生们陆续回到了学校复课。

文倩刚一回到学校，高崇山就去找她了。文倩看见了高，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高竟莫名其妙，问道：“你呀！咋疯了，一见面就骂人？”

文倩此时才彻底醒悟过来，高竟然是个没有人性的东西，连骂他的原因都不知道，气地把高轰了出去。

原来，高崇山去了五台山后，玩了几个小时，当他准备回太原时，看见一辆陕西牌照的卡车停在路旁，一打听是西安市的，便产生回西安的念头。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文倩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于其在那里受气还不如回校。于是他好说歹说，并给了司机五斤全国粮票，司机才勉强同意拉他回西安。

高崇山回到了学校，唯恐人不知道他去了文倩家，大肆渲染他在文倩家受到的欢迎和款待，让人相信文倩已经是的女朋友了。

陈彬回到学校，本想马上去找文倩，可是听说她和高的关系不一般。还听说高去了她家，这让陈彬很是纳闷。他不知道去文倩那儿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好几天，没有拿定主意，他决定等一等再说。

文倩的确对高崇山不感兴趣，但赵玉玲的出现，对她是一个不小的伤害。她虽不相信陈彬对自己会变心，但每当她想到赵玉玲的话，又对陈彬产生了怀疑。

陈彬很长时间没有看见文倩了，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听说文倩和高崇山来往很频烦，他想弄个明白。一天，一个朋友给他一个主席像章，很好看，想把它送给文倩，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这天晚饭后，他鼓起了勇气，把文倩约了出来。文倩见到陈彬，先是不理他，后像审犯人一样审他：“陈彬，你给我老实交待，那个赵玉玲是你的什么人？”陈彬听了很惊讶，她怎么知道这个人？”

陈彬说：“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但人没见过。”文倩一头雾水，问道：“听说过，没见过？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彬说：“关于赵玉玲，我可以给你说清楚，但你也得把高崇山的事先给我说清楚。”文倩说：“高崇山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管不着。”陈彬听了有些生气，便说：“既然高崇山的事和我没关系，我管不着，那赵玉玲的事也和你也没关系，你也管不着。”说完，陈彬扭头就走。

此后，俩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