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谅解

第二天一大早，宣传队要去下一个目的地。临走时，学校的老师、同学不约而同来欢送。老校长对刘队长说：“你们的演出太好了，我们山沟沟里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文艺节目，特别是拉提琴的那位同学，他的水平太高了，我们的老师和学生都非常喜欢他。我们这儿很难听到这样优美的琴声。”随后，校长又走到陈彬跟前，带着渴望和乞求的眼神，握着他的手说：“你的演奏让我们全校师生大开眼界。你毕业后来我们学校，给我们学校培养几个像你这样的音乐人才……”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鼓起掌来。上百双的眼睛集中在陈彬的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看到这一幕，陈彬心里不觉有些酸楚。如此真切的情感让他始料不及。队员们开始上车了，老校长一手提着陈彬的行李，一手牵着他的手，把陈彬送上了车，并祝福他“一路平安”，陈彬很是感动，并挥手和老校长告别。

汽车开始起步，慢慢加速。老师和同学们依依不舍地跟着汽车走了几十米，直到汽车的影子消失，大家才散去。

陈彬坐在车上，老校长意味深长的话在他的脑海回荡。是的，这就是贫穷山区的现实，此处是多么渴望知识和人才呀！

宣传队要乘车再行几十公里，然后徒步去农村演出。

徒步行军，各人的行李，包括服装、道具、乐器自己带。没有公路，只能沿着河道走着。河滩高低不平，石头裸露，行走不便。开始的几里路，大家还能列队走，后来就不行了，三三两两，搭伴前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大约走了十里路，前后就落了五六百米。文倩虽然行李不多，但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有些力不从心了。

此时，陈彬认为时机到了。于是，上前把文倩的包提了，文倩还有点扭扭捏捏。其他人看到此情景，都加快了脚步，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陈彬靠近文倩说：“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文倩仍一声不吭，低着头，只管走自己的路。

大约又走了五里路，实在走不动了，大家便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休息。忽然远处有人在喊。回头望去，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小伙子往这边跑来。不一会儿，小伙子气喘气吁吁地过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姓王，叫，叫王卫彪，是省地矿局十九大队八支队的，我们队在这里找矿。从你们所带的行李看，你们是宣传队。既然是宣传队，来到山区为勘探工人服务，也是应该的吧。你们能不能去我们勘探队演一场？”

刘队长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他的要求。谈到演出条件时，王卫彪说：“勘探队里没有舞台，那个小院就可以了。白天工人干活，演出只能在晚上。照明，队里有发电机。”

刘队长想：晚上演，这么多人，又有十多个女的，住宿不好解决。最后决定派五六个男的，演几个小节目就可以了。接着就点了六个男的，由陈彬带队。陈彬既独奏也兼伴奏，一人代替了乐队。光派男的去，王卫彪不同意。他说：演节目没有女的不成节目，至少也得去两三个女的，至于住宿问题他想办法解决。最后刘队长又把文倩和赵明英加上了，共八人。其他队员仍往下一个目的地继续前进。

王卫彪带着八个人去了勘探队，他边走边给大家介绍他的情况。

原来他是地质学院的学生。串联时，他和十几个同学一起来这个队煽风点火。觉得这里山清水秀，挺不错。几个月前，毕业分配就来这里工作。这个地方太偏僻，出门是山，抬头是天。整天能看到的就是那几十个老面孔。呆的时间长了，觉得这里实在无聊，几次都想走，可是想来想去，自己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去那里基本如此，便打消了走的念头。今天，他实在受不了，便出来转一转，散散心。还算有福气，老远看见河滩有人，便赶过来了。

快到队里了，他给大家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演节目时不准戴红袖章；二是节目要有利于抓革命促生产。第一个倒不难，不戴就行了。第二个有点难度，在可以演的八个节目中三个节目有这方面的内容。其中两个可以改，另一个不好改，不演就是了，只有七个节目了。还可以再加几个独唱，独奏。实在不行，采用水岭的经验，由陈彬一人包了。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说着聊着，勘探队就到了。这个队的基地是由六顶帐棚围成的小院。小院有三四百平方米大。王卫彪给大家介绍说：六顶帐棚中有两顶是工人宿舍，一顶是职工食堂，一顶是会议室，一顶是仓库，一顶小帐棚作探亲用，现在马队长和家属在住。”正讲着，他看见一个姓苗的小工人走了过来，便叫他去告诉马队长，说省里来了宣传队，让他快回来安排一下。小工人应声而去。

马队长在一里外的工作点上，小苗见了马队长，便把王卫彪的意思传达了。马队长一听愣了神，问道：“是谁让他请的宣传队的？”小苗回答说：“不知道。”又问：“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小苗回答说：“好像是些穿着军装的青年学生。”马队长说：“糟了，这些年青学生来了，我们这深山老林不得安宁了。”他给小苗说：“你告诉王卫彪，我们没有柴油了，晚上没有照明，演不了，让宣传队到别的地方去演。”小苗听队长拒绝演出，有点意外，说：“队长，有柴油，前天刚……”小苗还没有说完，队长打断他的话说：“有柴油也不演，就这么定了，你快告诉王卫彪去。”

小苗无可奈何地走了。见到了王，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卫彪，队长不让演，让你赶快把他们轰走。”

王卫彪一听急了，马上去找队长。马队长看见王卫彪过来，问道：“王卫彪，你还想把这个地方搅乱。我好心把你留下来，你不干活，我让你白吃白住都没关系，可你不能乱来，你通过谁把宣传队搞来了？你知道镍矿是国家的重要资源，也是战略物资。国家每年要花大量外汇从国外进口。现在这里发现了，我们得赶快把储量探明，尽快开采出来……”“队长，队长，你听我说，他们不是我请来的，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宣传队是西安科技工程大学的，他们去青铜店宣传，我在河滩上碰见了。考虑到咱们这儿太偏僻，职工没有业余文化生活，才求他们来演一场。”马队长说：“是的，我们地处深山，职工的文化生活太少，太单调。但搞地质都是这样，要耐得住寂寞。我听说，串联时，你带了一批人，把这里搞的乌烟瘴气。这里好容易平静下来，你又要乱搞了……”王忙插嘴道：“队长，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特殊时期，这次人家是来慰问演出。我已对他们约法三章，不戴红袖标，演有利于生产的节目。”

听了卫彪这一番话，马队长有点动心。的确，队里的职工生活太苦了，离家远，离城市远，生活枯燥无味。一天四件事：吃饭、干活、睡觉、拉屎尿尿。想听听音乐也做不到。有许多职工找不到对象，最大的都四十多岁了，现在仍是单身，只因就是从事了这个行业。只要像王说的那样，不扰乱生产，给大家演节目，未尝不可。

“队长，你听我说”。王卫彪接着说：“人家这个宣传队有四五十个人，因住宿问题，我只让来了八个人，我还特意挑了两个最漂亮的女演员，让咱们队里的光棍汉们见识见识，好好激发他们的劳动热情，我保证以后咱们队的生产任务提前两年完成。”队长扳着脸说：“你吹牛，来两个漂亮女的，就能提前两年，那要是来十个女的，干脆我们不干了，任务也就完成了。”说完，两人一笑，便往回走去。

到了基地，王卫彪向队员介绍了马队长，又把队员一个个给队长作了介绍，马队长和每个人握了手，接着马上安排午饭。下午让队员们做些准备，晚上演出。关于住宿问题，男的住会议室，让两个女同学和他爱人住一室，他自己住工人宿舍。

下午，根据王的要求，对一些节目进行了修改，还临时编了相声。陈彬和王卫彪合写了一封慰问信，作为演出前的开场白。

听说来了宣传队，职工们你传我，我传你，别提多高兴了。晚饭后，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齐的摆好凳子。虽然观众不多，但仍按正规演出那样都化了妆。小院挂了四盞五百瓦的大灯泡，亮度完全够了。

晚上七点，先由马队长讲话，他对省高校来的文艺慰问宣传队表示欢迎。接着由陈彬宣读慰问信，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演了几个节目后，基本上每个节目都受到大家的好评，除了相声以外，陈彬基本上站在前台没有下来，为小合唱，独唱，舞蹈伴奏。接下来该陈彬演了，他的小提琴独奏是重头戏。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的独奏在这里并不吃香，只演奏了两首曲子，就受到了冷落。按照王卫彪的建议，由两个女的进行独唱，职工鼓掌表示欢迎。文倩和赵明英就成了真正的主角，这充分体现了久居深山老林的男子汉们的特别奢好，文倩和赵明英轮番上阵。文倩演唱了《看见你们格外亲》、《我的祖国》、《洪湖水浪打浪》、《绣红旗》、《见到你们格外亲》等。赵明英则演唱了，《共产党来了苦变甜》，《马儿呀，你慢些走》，《浏阳河》，《人说山西好风光》等。最后一个节目是全体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表演者尽心尽力，观众大饱眼福、耳福。演出效果大大出乎马队长的预料，他赞不绝口，还表扬王卫彪为职工干了一件好事。

两个美人让这个院里光棍汉们饱了眼福，也成了今晚和以后工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队员们要出发上路了。临走，马队长还给大家带了许多好吃的。马队长及夫人、勘探队的全体队员都向大家送行，并叮咛下次再来。王卫彪把他们送到了河滩。

八个人走了两个小时便到了青铜店，先去的人在准备简易舞台。今天要演两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前来看热闹的不少，主要是老人和小孩，主要劳力都在地里。看来白天就是给老人和小孩子们演了，晚上才给大人们演。

这里更偏僻，没有电。晚上照明用的是蘸了松脂油的火把，两只大火把被绑在台子两边的木桩上，冒着黑烟，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风一吹火焰不停地晃动，忽明忽暗，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大家演得仍很认真，老百姓也满意。根据大家的意见，最后刘队长决定明天再演两场。

在青铜店演完，宣传队休整一天，队员根据自己的爱好玩去了。陈彬去了一个水溏边钓鱼，不一会儿，文倩也来了。她坐在陈彬身边，看陈彬钓鱼。每当陈彬钓上一条鱼，她就高兴的大喊一声。看来她的心情不错，陈彬趁热打铁，想考验她，他一下跳进这个大水塘里，好长时间没上来。文倩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她害怕了，刚要喊救人，陈彬又浮上来了。上了岸，坐在她旁边说：“你以后要是再气我，我就跳下去不上来了。”文倩撒娇地说：“我再也不气你了。”陈彬说：“那就好。文倩，今天咱们在这里敞开心扉，让对方一目了然自己，解开对方的心里疙瘩。你上次提到的那个赵玉玲，我向你保证，我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我也不认识这个人，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接着，陈彬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文倩说：“如果是那样，我不怨你。我也给你发誓：我和高崇山没有关系。”文倩把和高崇山认识，到高去太原的事给陈彬讲了，也得到了陈彬的谅解。就这样，俩人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以最简单的语言澄清了以前的误会，表达了对对方的忠贞。

宣传队离开青铜店，又步行走了三个公社，十几个村子进行演出。每到一地，都很受欢迎。徒步行走了这么长的路，许多人脚都打了炮，实在走不动了，大家便乘小船去康州专区。康州演完，屈指一算，已一月有余，便乘长途汽车回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