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

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重，乌云突然间密布在新郑城上空。

我拼命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将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匆匆褪去，控制住本应该无比颤抖的声音，违心道：“清音只是觉得，这些人意图谋反，是不自量力，与大秦为敌，更是死不足惜。”

短短几秒内，我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就像扶苏那样，冷冷看着囚车上押送的那些人。

“无论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始终都是大秦帝国丞相李斯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

临行前，李由说的话在此刻轰然浮现脑海中。

是啊，我是李斯的女儿，如果为了意图谋反的韩国人向公子扶苏求助，他一定会怀疑丞相府是否与此事有关。

眼下丞相府在朝中本就树敌颇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牢牢抓住这样的机会治我们于死地。

到时必定会将丞相府牵扯进来。

如果矛头指向丞相府，来日被满门抄斩的或许就是我了...

自保，才是这个乱世中真正的生存之道。

可是...

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痛，痛到无法呼吸。

见死不救...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无情无义...他，会原谅我吗？

“既然如此，你就陪我一同去刑场看看，看看与秦国为敌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扶苏牵起我紧紧握着的手，清澈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怀疑与试探，他的最后一句话似有深意，是在说给我听吗...

我任由他牵着我，走到宽旷的刑场外。

围观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认出即将被处死的人是原来相国府之人时，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愤懑不平，却又不敢议论。

“韩国相府余孽，意图谋反，今证据确凿，陛下有旨，将其全部处斩，即刻行刑。”监斩的官员示意举着刑刀的刽子手，刽子手啐了口吐沫，挥着刑刀欲落在囚犯的脖子上。

先前看到的那位仪态端庄的夫人忽然抽出发间的银簪，声嘶力竭的喊道:“嬴政不仁，设计害我相国府，天理不容，秦国必亡，嬴政必亡！”

监斩官闻言大怒，刑刀挥舞着向她砍去。千钧一发之计，她将那把银簪狠狠刺入心口，随即倒在一片血泊里。她挣扎着抬头看了眼天空，痛苦的吐出几个字:“大秦...必...亡...”

余下还未被行刑的几人见状，纷纷咬舌自尽，带着入骨的怨恨，不肯瞑目。

“没有想到，张平的夫人如此刚烈，宁可自刎，也不愿死在秦人刀下。”扶苏叹了口气，倒真是有几分敬佩这位自尽的夫人。

可我却怔怔立在原地，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只听见几个字:张平的夫人...也就是张良的母亲...

一道惊雷轰然劈下，我错愕的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妇人，心，揪着痛了起来。

因为我的自私，而眼睁睁地看着白衣男子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我竟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

忽然，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我的双肩，“清音，有些事情你我都身不由己，也无能为力，你不必太过自责。”扶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双澄澈的墨色眼眸晕染了一丝悲凉和无奈，他轻声安慰道。

是啊，他说的对，就算我拼劲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们，也不会有结果的，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不过是乱世之中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卓尔不群的风骨，没有权策天下的智慧，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去救别人呢？

可是，这样想，就能自己欺骗自己，可以不再为夫人的死自责了吗...

只怕，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愧对张良的阴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