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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衣》第一卷 刀如风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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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白,只是还没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林翊川站在二楼向着一楼发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起的早是习武之人的要诀。

对面的房间也缓慢张开爪牙,林翊川不觉看去,明原天依旧是一身黑衣,他看见林翊川之后却是微微一笑轻躬身躯点头:“林阁主别来无恙?”

林翊川回礼道:“挺好,多谢祭司挂念。”

二人竟是不觉同时向着楼下走去,却见他们面色平和微带笑容,仔细一听却能感觉到他们体内内力汹涌。此时的醉语轩已经有不少世家弟子聚集在一起喝茶论道,这也仅仅是一部分,唯有在夜间才是最为热闹的时刻。林翊川明原天各自向着对方走去,所过之处世家子弟无不变色,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感觉到二人带来的压力,那两股不同的气势还没有交集之时已经是他们所承受不住的。二人渐渐接近,他们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他们的气势也在迅速提升,他们有的只是战意而没有杀意。

惺惺相惜!他们二人便是这样一种关系。

颜凌一与燕长歌已经站在二楼望向楼下,他们的眉头都微微皱起,想的却是各自的事情。

依稀记得年少时分,林翊川三人登门拜访南疆仙门,那时的他们不过十五六岁,年轻一辈堵门挑战并不多见,江湖中各派固执己见,纵然有交流也非常之少。他们三人在仙门之外战了五天,直到遇见明原天。

明原天眼中带着时间的沉淀,说道:“八年未见,昨日未能拜访确是原天有失礼数,只是不知林阁主如今是否还有当年的锐气?”

林翊川笑问道:“祭司见外了,祭司如今也带在时间的浮沉中有些沧桑,想想祭司也不过比翊川大三岁,却不知经历多少事,只是今日只谈武学,翊川很想知道祭司如今是何层次。”

明原天目光闪动,眼前这个身着浅蓝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气少年,如今是否还能如当初一般用一百三十六招成平手之势?他还是很期待,在南疆他就是无敌的存在,自从自创‘乾坤化仙诀’之后他已经找不到敌手。

二人的气势终于汇集在一起,很平和,连一点气浪也没有,甚至在场的人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的风动,仿佛一切就这般自然的消失。

结束了?还是他们收手了?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们疑惑,林翊川与明原天各自走上楼,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众人之中。

关上房门,燕长歌正待嬉笑,却见林翊川脸色苍白,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淡然,在颜凌一扶住他的时刻,一口浊气从他的心头涌出再吐出,但见他气息虽然依旧悠长却不再平静,盘腿而坐,恰是内力运转缓慢消磨体内‘乾坤化仙诀’留下的化劲。

颜凌一心中大惊,林翊川此番居然施展出剑阁密传《凌虚赋》,凌虚而上如梦如幻,且看林翊川,纵然是此番一副模样却依旧是平静的脸庞,真气环绕之间隐然缥缈仙气却又带着些丝的中正平和。燕长歌不知《凌虚赋》颜凌一却通明的很,上任剑阁阁主南宫柏泉尚在人世之时便是以一身神功威镇寰宇,正值十二年前西南圣宗大举入侵中原,西域光明天宫看准机会也是举教来袭,却是遇见武当掌门紫木真人与剑阁南宫柏泉,南宫柏泉更是一己之力牵制西南圣宗。

无人知南宫柏泉与圣宗段成飞之间如何激烈,第二日圣宗退守西南,一战成名的并非南宫柏泉,他成名已经二十年,早已不在乎名气。

《凌虚赋》在林翊川手中并没有大放光彩,反而因为他出手次数少以至于江湖中渐觉剑阁没落,也淡漠了这一本带有诗意的经典。

见林翊川睁开双眼,燕长歌吧不免拍了拍胸口的肥肉,微胖的身躯却显现出一丝的颤抖,也似是松了一口气,手又不自觉的拿起放在桌上的点心,边吃边含糊的声音说着:“还好还好,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

林翊川笑哼一声,说道:“你的脑袋里就没有什么好事,但你这心倒是挺宽的,倒是符合死胖子不怕死的说法。”

燕长歌幽怨着眼睛,说道:“这个说法我可不认同,林阁主阁主如此说可是伤透了我小小的心。”随即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死胖子也好啊,至少胖子知道小命珍贵,不会去和明原天这种极境人物硬碰,也知晓他自创乾坤化仙诀,如今恐怕《乾坤道》已经到极境,怕是距离勘破不远了。”

燕长歌瞪着眼睛,他人并不是很胖,可眼睛却是很小,任由他如何用力瞪大眼睛也变不大,反而引得坐在对面的二人一阵欢笑。

只是笑过之后,林翊川的神色却是黯淡下来,颜凌一也不再说话,整个房间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

大开的窗户外吹来阵阵冷风,夏末的天空之间,清晨的微光照耀却依旧驱不散微微的清冷,露珠已经慢慢消失在空中,还带着点湿气。

只是没有人在意这些。

“唉!”深吸一口气,一声微微的叹息打破寂静,颜凌一已经打开房门,他想着颜小鱼,如今已是六日时间,玄尘山上也没有姚秋何的消息,他不禁有些担忧。

日将落,月近升。燕长歌想着该是晚饭时间,只是看一眼窗外不禁叹息一声,现在的燕长歌全然不似平时的模样,渐欲深沉的眼睛里透露着淡淡的伤怀,。一桌子的菜也渐渐的变得微凉,他在等林翊川和颜凌一回来,很久,不知过去多久,他们三人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吃一顿饭,以往的手艺也有些陌生,只是他知道要等的人自然会回来。

林翊川站在江边,任由江风吹动衣角,玉簪别髻的黑发。他身边却站着另一道倩丽的身影,紫衣飘然,似天边最后的一丝落霞,明艳却又黯淡,白皙的脸庞上始终带着笑意却没有笑容,只有眼眸之中微不可察的意蕴。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与林翊川默默地并肩站立,望着江上翻滚滔滔。

“你可好?”她笑问道。

林翊川嘿嘿一笑:“我可好得很,就差一杯奇异谷的酒。你呢?”

那女子眼中笑意更甚,却是一声冷笑:“不好,有人每年从我这拿的药都没有付药钱,我又怎么能好?那人甚是不要脸面,还托兰蝶回来向我要酒喝。”

林翊川故作惊讶道:“居然还有这种人,这人谁啊?敢在奇异谷中做霸王。”随即又是笑道:“不如下次叫上我,我去帮你收拾他。”

江晚嫣顿时一乐,摇头道:“剑阁林阁主,如此这番脸面可就真只有你能够说出来了,你就不能够拿出一点阁主的尊严吗?听衣函说你在剑阁可不少威风,见人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脸的阴沉都能够拧出水来。”

林翊川嬉皮笑脸道:“那不是要拿出阁主的威严嘛,在晚辈面前自然要摆出一点气势,不然也无法服众。至于在你们面前我自然不需要这么多的注意。”

江晚嫣巧笑嫣然,只是在笑容之间却带着淡淡的忧伤,想着当年的林翊川是何等意气风发,只是三年未见林翊川却没有了当年的那副桀骜与狂妄,这三年对于她是忧愁的,对于林翊川是痛苦的,物是人未非,物是人已非,唯一不变的是他那份高傲,深藏骨子里的高傲。

仿佛只有在江晚嫣面前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放肆的笑,他笑得很开怀,很狂傲,在他骨子里的傲气在这一刻乍现,江晚嫣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笑靥如花。

江风吹拂,林翊川已然停下了笑声,温柔的目光看着江晚嫣,高傲已经消散,他出声,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说道:“晚嫣,江湖如此之大,我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奇异谷一样能够让我安稳睡下的地方,如今江城之中乱象纷纭,炼刀人,仙门,还有不知多少名门世家,你是否……”

只见江晚嫣摇摇头,缓缓说道:“纵然我回到奇异谷,若是你们三人不能够力挽狂澜,西南圣宗必然入住中原,南疆仙门也不会安稳。”她温柔的一笑:“我迈入江湖也能给你们更多的帮助,放心,我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林翊川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佳人,她还是这样,在一些事上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改变。

兴许是知道江晚嫣的心意,他唯有叹息一声,点头道:“衣函如今也能够护住你们,只要不遇见明原天这类极境高手他与青灵也能够应付一番。”

他却又是一笑:“我却是忘了你智慧通天,仅几句话就能说动光明天宫教王将兰蝶跟你走。”

江晚嫣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笑。

“走吧!”

江晚嫣一愣:“去哪?”

只见林翊川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看着她,舔了舔嘴说道:“你身体禁不住风,不如和我去尝尝长歌的手艺,他可是有些年没有亲自下厨了。”

醉语轩已然气派,夜间的灯笼也显出一股紫气,古朴却不是气度的院落阁楼,只是应该在这里的人如今却不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夜间的江城已经不会有几个人出门,尽管这几日并没有炼刀人,谁也不想无缘无故死去。

萧月笙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怀,他也想不到五年后从海外归来再行走千里路程之后居然能够吃到如此丰盛的晚餐,他记得这里的老板是一个胖子,只是今日也没有见着那个胖子,看楼下一片狼藉,桌椅都不知被打烂多少,想来那个胖子也凶多吉少,不过他与燕长歌并没有多少交情,也不会因为一顿饭而去找人,生与死不过是一个轮回,在萧月笙眼里从来就没有救人,活着便活着。

他吃得可口,再加上燕长歌珍藏的酒,也确实让他觉着中原之地确实比海外好,仅仅是这一桌子普通的菜就好比那里的海味。酒足饭饱之后却见他悠然的从房里走出来,正是准备出门散个步,抬起的脚才迈出一步又悄然放下,他盯着不远处的剑架,一块白布包裹得丝毫不露剑身的神剑,穿过窗户的月色照映着它,仿佛一股凌晨的清霜在白布边环绕。

“尘霜!”他惊叹道。

萧月笙眼中带着些丝敌意,连他手臂之间的羽刃也发出淡淡的铮吟,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惊讶,如今的江湖居然有人能够渡过心魔劫拔出尘霜剑,更甚惊奇的是这个人居然是剑阁中人。他隐蔽江湖八年,在海外五年,自然不知道三年前剑阁中的变故,林翊川并非天赋异禀,只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顿悟,却也未能渡过尘霜心魔劫。

一声轻柔的笑,萧月笙的笑很迷人,四十多的面容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他伸手想要抚摸眼前的神剑,却又停下手掌,最后缓缓收回,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支离破碎的桌椅,梁柱之上都是各种招式内力的残留,这场争斗的激烈终究是难以想象。林翊川眉头已经皱成一道快要连在一起。在还有着淡淡紫意的掌印地方伫立,紫罗天罡被燕长歌全力施展,这是极其少有的事情,那个胖子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将武学放在心上。

江晚嫣拍了拍他的肩膀:“燕胖子内力高深,事情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林翊川摇头,继续向着醉语轩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越是惊心,明原天乾坤化仙诀的化劲和紫罗天罡交织,其中还有这数十种不同武学的掺杂,每一招都丝毫不弱于燕长歌,虽然不及明原天却也相去不远。

谁?居然能够将燕长歌和明原天逼到这种地步。

楼上传来脚步声,待到林翊川抬头望去心头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阴沉,轻声呼道:“萧月笙!”

萧月笙也是一愣,哈哈一笑,爽朗道:“翊川侄儿,许久不见,我先前见到尘霜剑还在感慨剑阁中人才辈出,想来如今能够施展尘霜剑的人便是侄儿。”

林翊川没有顺着萧月笙的话,冷声问道:“他们人呢?”

萧月笙轻轻摇头,脸上的笑一直没有消失。

林翊川还是一脸冷色,声音也很冷,像尘霜剑透露的一股霜气一般:“那萧楼主为何会在这儿?”

萧月笙心头一紧,林翊川身上隐隐的缥缈气质有着南宫柏泉的影子,不禁眉头微皱,劝道:“翊川侄儿,《凌虚赋》修炼到你的境界便可以,不要再往上修习,如今你渐渐走上你师傅的老路,他的决心尽管让我拜服但也让我为他惋惜。”

林翊川不解,看向萧月笙,只见萧月笙脸上尽是无奈和遗憾,还带着些微的惋惜,怜悯,仿佛在看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他却不知萧月笙四十年有一半的时间在与南宫柏泉争斗,对《凌虚赋》的了解比林翊川更加深奥。

林翊川撇过头去不再看萧月笙:“我的路是我自己走的,萧掌门又何来的惋惜,萧掌门与我剑阁一直是敌人,对于我这个现任阁主倒是有劝解,不怕资敌吗?”

萧月笙大笑:“资敌?”他摇摇头,微微叹息:“自从南宫柏泉病逝之后我便没有了争斗之心,连对手都没有了又何来得资敌!”

语气中的落寞听得江晚嫣一阵惊讶,萧月笙作为江湖中仅有的几个勘破高手如今却没有以往的锐气,南宫柏泉的去世让他再也找不到对手。二人争斗二十年,萧月笙一直将南宫柏泉视作目标与对手,可是目标已经不在,仿佛以往所争夺的一切都是虚妄。

难免的惋惜。自从八年前南宫柏泉逝世江湖中再难听到眼前这个正值壮年高手的事迹,他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更加平淡,如今在他的眼中再找不到与众不同,他成了一个凡人。

夜,又沉默,只有烛盏在黑暗里淡淡的哭诉,凌乱的醉语轩里坐着的三个人想着各自的心事,他们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不想说话。这里的主人呢?他在何方?还有那身一脸冷静带着倦意,偶尔的笑也很灿烂的白衣,他又去了何方?

紫罗天罡独有的霸道在黑暗中四溢,持刀的人只能紧握手中的刀,他们不敢出手,身边躺着的尸体还带着温度,只是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的眼睛始终盯着眼前这个胖子,遮住整张脸的黑色面具下却露着极为忌惮的眼神。

燕长歌喜欢蓝色,他的衣服也是蓝色,只是如今很难再看到那一抹像天空一样的蓝色,破烂的衣角染满了猩红,他的双手还在滴血,混杂着眼前这些人的血。喘着粗气,双眼四处飘动,他也在寻找一个机会。

“明原天应该带着他那半死不活的老弟离开了吧!”他这样想着,他从来都不想出手,只因出手便会沾染血腥,那种令人呕吐的气息让他极为不适,只是今天他并没有不适,反而还有点兴奋。如今的局面绝不是他所想看到的,相比激情动荡他更愿意坐在醉语轩的二楼,做一桌子平常的菜等着朋友们的回来,他甚至能够想象出林翊川看到他手艺之后的面容和赞叹,颜凌一也会放下面瘫脸笑一笑。

他不禁轻笑一声,呢喃道:“可惜了,不知那一桌子菜有没有被糟蹋,想来应该凉了吧!希望翊川会热一热等我回去。”

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为迅速,只见燕长歌内力汹涌,紫罗天罡护住周身,右手成爪抓向一人,他看见了机会,这个人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眼睛里却能够看出一丝动摇,适才无意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

燕长歌的手已经抓住了那个人,其他的面具人第一时间出手,手中的刀带着血迹滚向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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