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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衣》第二卷 剑似雨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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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天空有些微冷,毕竟是江南,细雨绵绵的故乡,比不得西域的浩气狂沙,连月色也显得小了许多。

酒之后便是微寒,颜小鱼终究还是个孩子,二十岁都还没有,三年西域的生活也没能磨砺掉她心底的孩子气。迷迷糊糊间仿佛是谁将自己带入了房间,不过确实是个女人。江南的酒不比西域的烈酒,辣味不足却是后劲十足,简直就是将人用一股劲慢慢的缓缓的推入一种奇妙的境地,四周的声音感觉变得很小,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再那般的重要,什么都可以做到。

寒意终究还是袭来,在颜小鱼的脖子间,侵袭入整个身子,将她裹住。颜小鱼下意识的抓住了床被一角,用仅存的意识盖住,总觉得窗户没有关住似得,风就在耳边默默的吹袭,一直吹袭,不曾停止过一般。

“小鱼。”

什么声音!有人的呼唤。

“小鱼,小鱼。”

原来是大哥!颜小鱼睁开眼睛,朦胧着睡意迷糊着双眸。

“哥哥,还早呢!”单手轻轻的揉拭着眼睛,眼角不觉的流出刚睡醒不适的晶莹,慢慢的滋润眼珠。

颜林一如沐阳般一笑:“不早了呢!我们该走了!”

“走?”颜小鱼一惊:“去哪?”

“西域。”颜林一的身影渐渐的模糊,一道风沙吹过,散乱的身形随着风的方向飞去。

颜小鱼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在触及的片刻,颜林一如破碎的尘土一般散落。嘴里说不出话,全身无法移动分毫,唯有任由颜林一向着西方的光芒飞去,再也不见。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入床头,映在颜小鱼的脸上。清晨的阳光如此的活力,以至于颜小鱼的双眸没能适应而急剧的收缩。

原来,是个梦!虚惊一场。

昨夜的酒意已经消散,只不过酒后的阵阵头痛在所难免。

“倒是很久没有喝江南的酒了。”颜小鱼回味。确实是很久了。

香气弥漫着整个屋院,就像是山腰开放的百合香。颜小鱼愣神,这种香味的熟悉感仿佛是昨天才接触过。

也确实是昨天才接触过的!

树下的流水不止,承王将居所选择在这里也就是看中了这条流水汇集的小潭,还有那潭边的古树。也亏得他能够这般风雅的找到这里,虽然江城并不算小。

江晚嫣就倚坐在树下,身旁放着小桌,桌上的酒壶和还冒着些丝的热气。飘落的树叶偶尔的从她的眉间,耳边滑落到桌上,地上。秀丽的青丝也在风中微微的摆动,昭示着安静的晴空有着一丝的喜悦。

“姐……姐姐。”颜小鱼轻声的呼喊道,她实在不忍心打扰这份宁静,但不自觉的,语言从嘴边轻轻的蹦出。

江晚嫣淡墨般的眼睛生出一道弧度,嘴角微露的皓齿和眼中的笑意,这是她的回答,喜欢眼前这个还在迷糊的姑娘。

“你醒了!”她说道,顺手将放在桌上的一杯小酒递给颜小鱼:“来,喝下去。”

颜小鱼有些疑惑,手中捧着的看上去只是一杯普通的酒。

“这种酒是我这些年酿出来的新酒,不会有其他酒的伤身之气,反倒可以清爽心灵,强健身躯。”

杯中酒清幽,颜小鱼伸出舌头舔尝一下,顿时一脸的惊喜道:“这酒……很甜。”

江晚嫣掩嘴一笑:“这酒并不像其他酒那般的制作,需要将药材中的苦味中和,最后让苦化作甜味。”

“好神奇的酒啊!”出神的看着手中的酒杯,酒并没有少去多少,还是满满的一杯。不觉间,一张熟悉的面容映现在酒中。

“哥哥……”

“恩?”尽管很轻微的一声,依旧步入江晚嫣的耳中。暮然,颜凌一那随和浪荡子的面容便是回响。

江晚嫣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斟满:“这段时间你去哪了?你哥找你找得好辛苦。”

颜小鱼黛眉微舒,呵呵笑道:“我和哥哥在西域走失了,然后碰见了霍青大哥。”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可是哥哥不见了,现在胖子哥也不见。”

江晚嫣也不说话,不着痕迹的侧过头。流水舒慢,青叶飘落。颜小鱼既是聪明也不懂得江晚嫣的心迹,只是偶尔的从颜凌一口中听说过这位传奇人物,又见着江晚嫣的言行举止以及这手中的酒知晓这便是江晚嫣。

江晚嫣笑了一笑:“你哥功力不低,林翊川都说如今未必能胜他,你也就不必如此担心。倒是你,为何昨日你会在江城外昏倒在路旁?若非翊川见着如今你还不知会如何。”

颜小鱼一阵后怕,当时有人闯进燕长歌房间,二话没说就将她抓住,带着她和还在昏迷中燕长歌离去,一瞬间的功夫让她仅仅发出一声惊叹便再无能为力。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颜小鱼回忆一番,说道:“是有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他直接就闯进去把我带出来,到了郊外他让我先走,然后他就不见了。”

素衣……

承王府厅堂之上,林翊川坐在椅子上,他身边还有两个人,武当枯木道长,少林苦悲大师,他的对面坐着的人却是一名女子,鬓发盘髻却是少女模样,她正与秋家秋若如相谈甚欢,眼角无意间又看几眼林翊川。

“林阁主。”枯木身躯靠向林翊川。

林翊川道:“道长何事?”

枯木说道:“这次林阁主前来想来也是为承王府海祭之事而来,只是这江城如今并不安定,前几日我才遇见光明天宫左使者霍青,随即又碰见醉语轩楼主长歌,不知阁主这几日是否遇见奇怪之事?”

林翊川皱眉道:“道长遇见长歌了?”

枯木点头道:“那日他正与几个拿着奇怪刀摆着奇怪阵法的人交手,我便出手帮了他一番,可惜,他还是被人绑走了。”

言语之中尽是遗憾与歉意,林翊川深知枯木与燕长歌的关系,说道:“长歌是道长教出来的弟子,他的实力并不在我与凌一之下,道长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枯木叹息道:“不是过于担心,而是那几人功力着实不低,若是长歌没有受伤还能自保,只是他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昏迷之中的人便是鱼肉,林翊川眼角抽动一下,见着枯木一副伤心的模样,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安慰道:“道长别急,既然那几个人只是掳走长歌,想来不会伤害他的性命,长歌身上并没有让人惦记的东西。”

眼角余光中对面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进入眼帘,女子的眼睛在此刻又是收回,看着身旁的秋若如。林翊川不再和枯木说话,他坐正身子,眼睛里有些空洞,似是在出神。突然,他问道:“道长,方才你说海祭之事是何意?”

枯木略带惊讶看着他:“林阁主不知此事?”

林翊川摇头:“在下已经很久没有涉及江湖之事,门中之事也都交给几位阁尊大理。况且我也很久没有下山,确实不知这三年来的变化,更不知这海祭。”

枯木惋惜道:“这几年倒是委屈你了,凌一的事情姚阁尊和我说了,三年过去了,你们之间……”

他没有说下去,林翊川摇头道:“三年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谁!倒是这承王府究竟是何事?居然能够烦请各位前辈如此愁容。”

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苦悲示意枯木一番,说道:“老衲来说与侄儿吧!”

颜小鱼如今也就十九岁,颜凌一这些年带着她四处奔波心里也想着找个安稳的地方歇息片刻,江晚嫣让她感觉到温暖,不像外面世界里的冷漠。

“姐姐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江晚嫣问道:“你哥如何说我的?”

颜小鱼掩嘴一笑:“我哥常说江神医医术通天,只是性格怪异,却也很钦佩姐姐。”

“哦?”江晚嫣偏过头,颜小鱼笑眼中的单纯透露。

“你哥是个有趣的人。”

“姐姐对我哥有成见?”颜小鱼疑惑道。

“没有。”

“那姐姐听到我哥的名字又有些不乐意。”

江晚嫣哑然。

“其实哥哥这些年也挺难的。”

江晚嫣霎时间竟然无语以对。

颜小鱼心性单纯,俨然不知颜凌一这回的凶险,颜凌一这些年也没有明说她身上的伤病,颜小鱼偶尔的看见颜凌一独自一人,夜晚星空灿烂的时刻暗自伤神,她想问,颜凌一总是拍拍她的脑袋笑笑。

再度为颜小鱼斟满杯中的酒:“再喝一杯,对你有好处。”

又是一杯下肚,一阵暖意在身周徘徊,竟是酒在身体内流动,驱逐颜小鱼体内的寒气。

“姐姐。”

“恩?”

颜小鱼甜甜一笑:“谢谢姐姐的酒。”

酒中的药力已然充斥颜小鱼的全身,这本就是江晚嫣特意为她所配置的一道奇药。

江晚嫣摇头:“颜凌一用翊川的无名书卷换取这一壶酒,不用感激我。五年才配好,倒也不晚。”

厅堂之中,林翊川还在听着苦悲和尚叙述,苦悲永远都是一副慈祥和睦的表情,不温不火笑如照样。他双手双手合十,嘴里的声音也仅有他们三人能够听到。

林翊川只是沉吟,苦悲说得很平缓,并不多么精彩,但林翊川能够从他语气中听出事态缓急。承王府出身江湖,承王早年结识在外游历的皇子,虽然后来承王封王,依旧以江湖为主,如今府中已无人能够主持大局,承王与战死疆场,赵名城赵书城兄弟二人也不知所踪。如今只剩下乔安然独自一人支撑整个王府。

心里有些凄凉,更多的是愧疚,林翊川看一眼对面的乔安然,她肩膀上承受着不属于她的沉重。

林翊川问道:“那这一纸诏书又是何意?当朝海祭为何会选上承王府?”

苦悲知无不言,林翊川越听越愁绪。

终于,乔安然从椅子上起身,她缓缓走向中人之中,伫立,眼光在场中人环视一周,在林翊川身上停留一刻,又收回目光。

乔安然微一行礼,轻柔却坚毅的声音犹如清水潺潺,滴水如金:“今日烦扰各位前辈与家主,安然之事本应承王府承担,奈何安然妇道人家眼界有限。”

枯木几人回礼:“姑娘严重了,承王府出生江湖,这些年在朝中有所光耀依旧未忘我们这些江湖匹夫,况且承王在世时广施仁义,又与我等交好,承王府有事我等义不容辞。”

乔安然再次还礼,道谢一声秋若如等人,秋若如与方海龙作为名门新晋家主自然不会与枯木老一辈站在一起,也只有名门世家老家主方能与老一辈煮酒论剑,林翊川从小受苦悲教导,也就理所当然与其站在一起。他的眉头微皱,方才乔安然目光寻来,四目相对的片刻他又想起玄尘山后山的桃花和放在树下的《青莲歌诀》。

秋若如欲要说话,方海龙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笑道:“乔姑娘,我等平辈而交便无需拘泥礼数,乔姑娘书信家父与在下细细阅览一番,即是朝中上主的圣诏我等也无力而为,江湖中人在朝中有所举足的也唯有承王府,倒是乔姑娘可以说说想法,我等必定鼎力相助。”

苦悲甚是赞同,少林虽与皇家有所牵扯也无能为力,上诏而言岂会轻易收回,况且诏书苦悲也阅览过,择日而至已是很大的宽容。枯木倒是知道紫木真人有办法,只是这一去一回恐怕时间也来不及。

自然还有一人拥有劝回皇命的地位,只是他已经离世很多年,林翊川丝毫不言,如今唯有依诏书之言行事。

金色诏书被乔安然握在手中,她缓缓展开折叠的笔墨,手诏与圣旨不同,圣旨广传天下,手诏只有在持诏书之人行事之后放为天下所知。东方无玉见着纸上笔墨,冷笑道:“皇家之人真是薄情,若是让天下人知晓还是是乔姑娘主掌海皇必然会有人蜚语,纵是无人言它,只要途中出现细微事故承王府也必定在劫难逃。”

方海龙却是一笑,东方无玉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海龙侄儿不认同?”

方海龙舔了舔嘴说道:“前辈说得在理,只是这其中恐怕未必这么简单,就海祭而言,家父曾说海祭也是几十年前才开始的,只有到闰年的秋方才祭拜,以未成婚且才貌双全的少女进行,侄儿记得四年前的海祭应该是秋家若如姑娘主持。”

秋若如微微点头,东方无玉再道:“那依侄儿之言,此次海祭之意为何?”

方海龙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次并非针对承王府,只是因为乔姑娘两次都是海皇,能够得心应手地对付一些状况,而且乔姑娘心系承王府,途中必然不想出差错,陛下恐怕也是想让这次海祭更安稳些。”

方海龙不再细说,眼睛却是看着乔安然。乔安然脸色有些沉郁,方海龙所说属实,其中猜想也无多少差距,乔安然无意的瞟了一眼林翊川,林翊川也是这般想法。

不同的表情,有人笑,却是冷笑,有人平静面无表情,心底尽是担忧,还有人皱眉,想的是如何脱身。

林翊川终于说话,自众人商讨猜测以来第一次说话,淡然的语气是他一直以来被外人所见的模样:“如今再谈论诏书已毫无意义,诸位前辈与家主不妨稍作休息,在下与乔姑娘商讨一番再做定夺。”

众人知晓他二人关系,也不做纠缠,纷纷辞去。片刻,厅堂之上只剩下乔安然与林翊川,他们没有对视,连眼睛都只是看着空荡的门外,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风,仿佛很安静,夏末里的炎热在江城的郊外不敢放肆,清凉永远在承王府流窜,没有几个人的承王府也显得有些冷清。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乔安然说道:“自从书城离去之后,府中的人也都离去了。”

林翊川选择了首排的座椅坐下,听着站在厅堂中间一身素白锦衣的佳人倾诉。

“这种日子或许就快结束了。”她终于将脸转过来,眼睛停在林翊川脸上:“你还是不愿意与我说话吗?师兄!”

林翊川抬起头笑了笑:“怎敢!乔姑娘可是师傅的得意弟子,翊川自然敬之又敬,生怕做错一点事让乔姑娘不开心。”

乔安然黯然一笑轻声道:“师哥还是这么会说笑。”她语气变得急切:“可是当时确实是安然一时糊涂,颜师兄盗取《禅阳道经》本就触犯了剑阁门规,况且……”她的声音小了些,竟难以让人听到:“安然也知道师哥有退位行走江湖之意!”

“别说了。”林翊川语气有些冰冷,他不愿再提这件事:“我这次来只是有一件事与承王府有瓜葛,所以来看看承王府中是否有记载,至于海祭诏书之事,我是来此之后听苦悲师傅与枯木道长所言才知。”

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去:“乔姑娘放心,既然林某知晓此事,就侠义而言也会出手,况且乔姑娘是剑阁中人,此次海祭乔姑娘只需前去便是,林某自会相助。”

乔安然站着,她没有动,只听她轻声呢喃道:“只是相助么,可你为什么要来!”

她笑了笑,笑得很开心,这些年江湖人依旧称她乔姑娘多少是看在剑阁面子上,她也不知道某天有人改口之后她能否再与剑阁有任何交集。

后院流水,溪河蝉影,江晚嫣摸了摸颜小鱼的头,又给了她一壶封存好的酒,笑靥如花:“你今后时常喝下一口,不够了叫你哥来奇异谷取就是。”

颜小鱼喜不胜收,这种酒若是拿个颜凌一喝她都能想到颜凌一脸上欢悦的表情。江晚嫣猜到她的所想,随即说道:“这酒可不是给你哥喝的,他若是想喝,就让他拿奇珍异宝过来,顺道把你林大哥的酒钱也付清了。”

颜小鱼噘着嘴吧,细不可闻的“哦”了一声。江晚嫣又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

颜小鱼转过身脸上挂满了笑容,心里盘算着这酒该如何分给颜凌一。

“小鱼肯定会将酒分给凌一,就她这幅模样,典型的离开了凌一活不下去的。”林翊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江晚嫣身后。

江晚嫣轻笑一声:“你何时来的?”

林翊川道:“刚来,见着你和小鱼相谈甚欢也就没有出来搅和。”

江晚嫣朱唇微扬:“和你师妹谈得如何?”

林翊川眉头微动,嘴角含着笑意。

“你呀你,若不是看在剑阁面子上,乔姑娘恐怕早已被人改口赵夫人,这些年你可没少帮衬她,可你偏偏嘴硬,我倒要看看哪天江湖人改了称呼有胆子向承王府下手你会不会哭。”江晚嫣打趣,却并取笑之意,她知晓林翊川甚久,也了解林翊川,不禁问道:“曾经你与我说过,当你能够放下剑阁的一天你要去奇异谷隐居。”

林翊川嘿嘿一笑:“我已经放下剑阁,现在就可以去。”

脸色突然一变,腰间的尘霜散发淡淡的寒意,铮吟作响。林翊川冷声道:“阁下武功倒是高深,不过这大白天的就这般明目张胆,是不是太过于目中无人了些。”

没有回音,江晚嫣却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抑。林翊川气势徒然迸发,被白布包裹的尘霜剑寒意更甚,他手握剑柄一端,剑还在白布之中,剑气却丝毫不弱。飞身而上,如惊鸿踏雪,剑在胸前,顺势刺出,看不见剑气,却能清晰感觉到剑的剑意。

屋顶之上还没有声响,下一刻,已是气浪翻涌。霍青双手交错,手中银扇微微展开护住双手,尘霜剑与银扇对峙。一剑,已是石破天惊,没有出鞘的尘霜剑让霍青感觉更加危险,他不知道在下一刻这把被白布包裹的尘霜剑中,是否会有一把通体寒霜的冷光穿过银扇的缝隙刺进他的喉咙,用尽全力也只能抵挡剑身传来的七分力,尚有三分余留,他只得向着身后退去,借退却之势消磨银扇上的剑气。

霍青脸色有些发白,双手也有些冷,林翊川手握尘霜的模样唯有寥寥几人见过,与其交过手的人早已经死在冰冷的霜白之下,霍青现在只想知道林翊川在何时拔剑,在那一刻他必定会放下一切思虑借拔剑的空隙离去。

“阁下何人?”林翊川冰冷着脸,他的笑脸永远都只会给熟悉的人看。

霍青内力运上心头,顺着手臂护住双手不被剑气侵蚀,林翊川的剑却不只有剑气,他的剑意已经逼近霍青的心头。霍青还是一副温尔的样子,他的笑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他的心境也很平和,只是在面对林翊川时有些惊骇,他笑道:“阁下内力如此深厚,剑法如此高超,旁人只知道抵挡剑气,却不知被剑意侵染身心依旧会支离破碎。”

“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翊川依旧平静。

霍青梵圣觉施展到极致,林翊川全身毫无杀气,甚至连一丝的杀意也未曾展露过,霍青能够感觉到对面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却知道,此刻所见到的都只是林翊川想让他见到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次呼吸之下隐藏的是深埋酝酿的绝技,杀意乍现的时刻尘霜剑的寒光也会徒然而出,也许很远,也许很近,没有出鞘的尘霜和没有杀意的林翊川,淡然,优雅,风度翩翩。

玉郎不知空秋落,一墨寒霜淡尘心。惊寒,除了惊寒还是惊寒。霍青第一次出入中原,仅仅几天已经遇见三位高深莫测之人,他很是惊奇蓝白云衣与黑色锦衣是用多么高深的天赋才能在这般年龄拥有很多年以后才有的实力,他们是经历过怎样一番人生,才能够拥有如此淡然高雅的心境。

林翊川的剑依旧很快,快得霍青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他心惊的瞬间,刺骨寒气已经从他的右侧划过,没有杀气,林翊川没有杀心他的剑自然也就没有那般狠厉,总是留下一份生机。

霍青额头些微的冷汗晶莹,用剑的林翊川仿佛才是真正的他,方才与江晚嫣谈笑风生的儒雅风趣消失的无影无踪,高傲不再是高傲,内敛不再是内敛,他的剑狂傲,独揽江山美不胜收。

剑还是那把剑,人也还是那个人,林翊川再一次挑开霍青的银扇,包裹在白布中的尘霜点在霍青的肩头没有再寸进分毫:“若是阁下不愿意表明身份,林某不知敌友,也只有拔剑而向。”

霍青没有吭声,右手紧握的银扇展开,第一次,他将满是刻字的银扇完全展开,右手带着银扇向上,江湖中极为常见的拨云见月在此刻却是最为实用的,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扬一拨挑在尘霜剑之上,霍青的身子顺势后退。

嘴角一道邪笑扬起,林翊川纵身一剑指向霍青,握住剑的右手极为惊人的速度脱离尘霜,顺着尘霜剑翻转一圈掌心向上握住剑柄。

“翊川!”

流水潺潺,裙帘微摆,江晚嫣站在树下,秋天沾染白露的蒹葭曼妙寒霜,她笑着,淡然,高傲,冬天盛开的昆仑花也不及她的刹那芳华,她掩盖着脸上隐没的病色,有些疲倦却又温柔,淡紫色的裙摆被吹来的风摇曳,昆仑雪山上恬静的一朵高雅也只如她衣角的一方紫然,千般风情,也不过她鬓角的一缕青丝悠扬。

她望着屋顶交错的身影,淡雅道:“翊川,停手吧!”

剑,停在霍青延后一寸处,在白布中没有露出一点剑身,霍青连尘霜真容也未曾见到,只知道在白布之下藏着一把刺骨的剑,修习梵圣觉他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洞察,让他更加敏锐,五感早已被他修炼道极致,在施展梵圣觉之际更加能够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他也拥有常人无有之物,一种感觉,在极为凶险之际才会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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