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京城正值四月中旬，空气里还盈着从街道旁的院子里飘出的淡淡桃花香气，阳光像柔软的棉絮，落在长街来往过客身上生出些许懒散的愉悦。

今日是每隔五日一次的集日，长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小贩正卖力的吆喝着招揽生意。

“小姐，鱼儿上钩了，戴了冥离看不清模样”青衣小姑娘立在少女身后挡住背后人的视线，压低嗓子有些懊恼的说道。

被称作小姐的少女是大夏宰相涯远的幺女涯鱼，她着了一袭天水碧苏锦长裙，站在竹摊前把玩儿着摊上的小玩意儿，目光清澈，勾起的唇角边上盈起一对酒窝：“无碍，就怕她不上钩呢！”

今日是她回到景元二十二年的第三十日，有着前世经历的她，加上她那好得过份的记忆力，亲手调配了自己的治病良方。

说调配是唬婢女安思安念的话罢了，前世她脱离床榻比现在晚了两年，那时是寻到了神医才得了那药方，但那时毒已入髓，药石无救，只是多苟延残喘了些时日罢了。

此刻她早已没有刚醒来时的震惊与惶恐，这里的一切她太熟悉了，甚至看人也比前世更透彻。

比如身后不远处悄咪咪跟着她们的那人，她大约猜出来那人是谁，不过那不是最重要的，她想要的是揪出躲在那人背后的人！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生意？”前边街口的布料店里传出妇人带着哭腔的咆哮声。

听声音里含泪的愤怒，估么着店家又坑人了，涯鱼嗤了下鼻子斜了一眼身后，想着做戏也不能太显眼了，抬脚便寻声而去。

身后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面颊泛起潮红。小姐缠绵病榻一年有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着她痛快揪人小辫子了，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涯鱼随意的翻看着布料店里上好的料子，偶尔扫过那咆哮妇人。

那妇人着一身麻布青衣，青丝里夹着明显的白，眼里还擎着水气，身后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妇人拿着一块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的红色布料，跟在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身后想要牵给他看。

那老头自顾自的走到柜台后面拨弄起算盘珠子，压根不理那妇人。

那妇人啪一声把布料拍在算盘珠子上道：“你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老头抬起头来看了看妇人，又垂下头挪开布料继续拨弄算盘珠子道：“你花一个铜子儿买了个金簪子，难道还能指望那簪子真是金的不曾？”

“可我们买时说清楚了的，差的布料不要，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总不能穿破喜服吧？你不给我们换了，就把银子退给我们，这布料还你，我们上别家买去！”

“我说这位夫人，这布料都破成这样了，拿回来卖给谁？”

“上等蜀锦”涯鱼像个凑热闹的看客牵起布料摇了摇头。

“听到了吗？上等蜀锦！一两银子上哪儿也买不到这样的上等货色，真是个没眼见儿的！”老头自视得理撇着嘴大声呛叹那妇人。

妇人刚要反击又立马住了口，张着嘴吃惊的看着跟她一起的那个少女，正被刚才说话的姑娘牵着去柜台对面翻看布料去了。

“这个不错，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给你娘也挑两匹吧。”涯鱼带着少女取了好几块蜀锦面料的布匹。

“姑娘，我…我们没钱……”少女垂下头尴尬的想要放下涯鱼塞在她怀里的布匹。

涯鱼把手按在布匹上笑着道：“这是你们该得的！”

“这位小姐，你莫不是疯了吧！什么叫她们该得的？她们才花了一两银子，从我这儿拿走的可是上等蜀锦，我们已经是赔本赚吆喝了！”

老头走出柜台面向越来越多的围观看客激动得唾沫四渐，一翘一翘的胡须仿佛嗟叹着他的委屈与愤怒。

“如果它不值一两银子呢？这些布料就赔给她们？”涯鱼踱过去抚摸着那块破布料挑眼看着老头道。

“看你年纪轻轻，明眸皓齿，端的是倾城佳人，怎么就学人做这些坑蒙拐骗的事来？”

老头眼见涯鱼似乎要说破了，赶紧开始人身攻击，他料定跟前这个穿着苏锦，出门还带着婢女的少女是个大家闺秀，定经不住这等羞辱。

“我猜应该是这样的：大量布料运送途中浸了水，嗯……大约是淋了雨！颠簸路途使得夹在中间的布料起了褶子，又没能及时晾干，搁在库房里日久而腐，轻扯即破，这样的布料送也没人要吧？”

涯鱼抚着布料上的褶子，手轻轻一拉，“刺啦”上好的蜀锦居然就裂出个不小的口子来。

“你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是上等布料！你们莫不是一起撺缀好了来讹银子？今日你们休想拿走一个子儿！”

涯鱼不怒反而云淡风轻的揭了布料的底，老头无奈只得撒起泼来。

“把她们全都轰出去！”老头怒看了一眼呆立在边上的两个伙计道。

涯鱼瞪了伙计一眼，两个伙计竟被那眼神里飘出的凉气唬住，顿住脚步迟疑要不要去赶人。

她走近老头，俯身在他耳边轻语。老头仿佛听到有鬼怪在耳畔打呼噜，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不断扩大的眼白里露出惊惧而空洞的黑色瞳孔，空气突然间有些闷热，细密的汗珠爬上他的脑门，最后他看着直起身子的涯鱼半晌才惊道：“你，你是谁？”

一年多前是有一个少女能说出这些话来的，但那少女长得是珠圆玉润，重量怕是能抵得上面前女子两个有余了。

“你们走吧，都送给你们！”老头恹恹的说着，回头正好看到涯鱼挥手让震惊得恍若游梦的妇人和少女离去，银子是不敢收了，也不打算在问她是谁，遇到这样的瘟神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有大胆的好事看客走上前来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见涯鱼不回答反而向外走了，又踱到老头跟前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买布吗？”

“啊，说这句话就能不花银子拿走布匹？”

“不买布就滚！

那好事的似乎才明白那老头的意思！边随着看完热闹离去的人群往外走，边嘟囔：“不说算了，这么凶干嘛？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买布了！”

“小姐，你跟他说了什么？”行到长街竹摊边上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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