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你们俩见面时候气氛不对。”樊太始终秉信：“人之将行，其言必忠。”

因此，对于离职面谈时候被访谈人的话语感觉可信度会更高，因为员工在辞行的时候，再也没什么大的顾虑，在职人员想提而不敢提的事情他们倒是也能一吐而快，对于公司的一些缺陷不满和建议倒是难能可贵，因此便问道：“你在泰荣工作了不少年头，也算是汉洲公司的元老，对于你的离开我觉得还是挺可惜的，相信你能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但也衷心的希望你能对于我们企业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建议，尽可能的提出来，不过你也知道的，对于营销方面我也并不是太懂，因此有些东西尽量能够打个比方，也便于我来理解。”

面对樊太真诚而又期待的目光，邓浩有点动容，边说道：“不满谈不上，毕竟是我自己不给力，埋怨不得任何人。建议倒是有三条：第一就是我们虽然是集团公司，但是除了下达营销指标、推广预算和我们上报业绩以外，集团营销策划部名存实亡，我从来没感受到来自集团营销策划方面的专业支持，实际上也算孤军作战吧。”

樊太听到这里，内心一震，竟然自己的表弟是这么管销售的，不过看这小子的微博闲暇时候不是钓鱼就是高尔夫，倒是过得逍遥，看来有次总裁敬酒时候笑称项部长是“不管部部长”还真非笑话，怎么竟然自己老公这么糊涂，从未听说过呢？忽地明白，这也难怪，谁敢在他们俩口子面前告项总的状？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赶紧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认真的记录，并追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集团应该给与哪些支持呢？”

邓浩看见樊太认真的记录，倒是觉得对方实在，因此答道：“要是换作我是部长，除了关注结果外，过程中的专业支持非常重要，肯定会在一些重大节点前，帮助项目梳理症状。同时，会定期组织培训和交流，并且去深圳、北京考察一线开发商的操盘手段。”半个月前，眼见销售指标已经完成的邓浩实际在心中已经构想了很多未来要做的事，因此在说的时候思路清晰，语速飞快：“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借助总部职能部门的权力，帮助项目销售推动一些他们有心无力但有必要的工作，因为目前各个公司的项目总基本都是工程出身，除了汉洲公司黄总还好些，其他项目总对于销售方面的理解和支持真的很可怜。”

“可怜？”樊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此抬起头来，说：“不会吧，谁不知道销售的重要性呢？我看他们汇报每次都说销售是龙头，要全力以赴支持。”

“呵呵，樊太，这样的喊口号您也信？这样吧，我举个俩例子你可能就明白了。您见过一个项目先开样板间、后开售楼处，最后才有看房通道的么？这样奇葩的项目还真有，就在我们江南片区，更可笑的是据说为了样板间还专门支付了抢工费，也就是加钱让装饰公司加班加点的抢工期的费用，这不纯属浪费么？这就好比你要请人在家吃火锅，客人已经到了，刷火锅的菜也都备齐洗好了，结果发现火锅底料忘买了，只能等你再跑去超市买火锅底料回来，先把客人晾着。还有个项目售楼处门口一直在挖管井，销售经理在会议上反馈了多次影响来访，至少要给看房客户一个整洁的通道，根本无人理睬，销售部无奈只得在马路边迎客，在那边让客户换好鞋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售楼处，把沾满污泥的鞋套扔了，看好房后再套上鞋套，再来一遍，当地媒体来参观的时候，没见过这样的神操作的，见到我直接调侃说：‘你们樊荣·南湖湾该改改名字了’。我半开玩笑的说：‘那请大师赐名！’你猜记者怎么说？”

“那个项目我去过，是在湖的南岸呀，还能怎么改？”樊太回忆了下项目，觉得并无不妥。

“他们说，要改成樊荣·南泥湾！羞愧的我当时恨不得直接跳门口管井里去。这还不是最可恨的，结果后来有天上面通知第二天书记要来参观，你猜怎样？一夜之间，一条宽敞整洁的碎石路就出来了，上面铺了红地毯、两侧一水新的白色泡沫夹心钢板做护墙，整个销售部直接看傻了！这是他们做不到还是不愿做呢？这算全力以赴么？”

樊太长叹了口气，原来销售在樊荣变成弱势群体了，在这样的配合力度下，还要完成销售业绩，实属不易。莫不是邓浩离职，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揭盖子，这番谈话还真是受益匪浅，于是接着问：“这条建议非常好，对于投资营销策划部到底该干什么提的非常清楚，谢谢你，另外还有两条呢？”

“第二条就是推广预算不能按照数字来，而是要按照费效比来，也就是打比方说，一个项目如果今年的营销指标是两个亿，正常集团给的推广预算可能是250万，实际上项目只完成了一个亿，但是推广费用却花了200万，表面上看，项目的推广费用控制在预算之内，但是从推广费用除以营销业绩之后的比例，已经突破了1.25%而达到了2%，这样是极不合理的。同理，另一个项目今年已经完成了2个亿的指标，推广预算也用完了，难道他后面就不能再打广告加推了么？”邓浩边说边比划着。

“你讲的有点快，好像没完全听懂。”樊太说道。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销售时间做长了，都想用最简短的时间做最全面的介绍，所以语速快了点，我这样比喻吧，好比你给你的司机50升油，让他跑500公里，这个公里数就是营销指标，而50升油则对应推广费用控制目标，实际上他只跑了200公里，却用了40升油，而考核的时候，却算他用油未超标，您觉得合理么？”邓浩笑着说道，有意放缓了语速。

“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用油耗来考核他，也就是你说的费效比。”樊太点了点头，飞快的将几个关键词记录下来，说：“有道理，有道理，是不能再这样一刀切了。”

“还有一点，实际也纠结了我很长时间，最近才想通，樊太，您知道么？我刚来公司报道的时候，发现下面两个销售经理在价格表里动手脚，私下炒房，搞了两百多万，还处心积虑的倒打一耙，诬陷我吃差价，又碰到一个自以为是的集团审计，差点搞得我就要走人。”邓浩回忆起那永生难忘的那些日子，不禁剑眉倒竖。

“还有这事？”樊太没想到集团内部如此复杂，更没想到一个销售部竟然也会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情。

“呵呵，这个事情后来被我搞的很大，具体的我也不想多提了，反正那几个人现在已经判刑了，不过我发现我们公司上的一个漏洞，所以方便他们炒房。”邓浩笑着说。

一听说有人在炒房，樊太内心就很愤怒，感觉有人在暗暗掏她腰包一般痛心疾首，而听说还有漏洞可钻，更加关切的问：“赶紧说说看，怎么弄？”

“要想炒房，有三大关键因素——性价比高的房源、认购书和更名权，也就是需要有人用少量的定金第一时间占好的房源，然后伺机找客户更名，从而获得好处，而认购书不比商品房买卖合同，不需要到房管局去申请退了之后重签，直接销售部经理就能搞定，这样说您能理解么？”

“能理解，销售部能更名不假，但是收据可是财务管的呀？”樊太之前也管过一段时间财务，对于财务制度和流程有所了解。

“呵呵，财务管收据？樊太您不妨去暗访一下，我们公司的各大财务经理都高高在上，整个财务部周末双休，连带pos机刷卡和开收据都是销售部完成的，您真心觉得销售部是出于好心还是无奈才帮财务部补位的？”邓浩反问了句樊太。

樊太的内心被最后一句话给直接戳中了，这可不是补位，这是要揽权，小品里陈佩斯说得到位：没好处谁投降？

“小邓，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舍得你走，你对于我们企业内部的情况实在太了解了，你也知道，我刚回集团，对于销售和集团内部情况两眼一抹黑，而梁波吧，虽然业绩还可以，但在公司呆的时间还是太短，能帮我一把么？”经过今天的这番谈话，樊太对于邓浩不仅将那天觉得他心胸狭隘的印象全部打消，还加分不少。

“樊太，我去意已决，换谁都行，实在没办法屈居在梁波手下做事，而公司游戏规则定了就要兑现，不能因为我个人而改变。”邓浩看着樊太期待的眼神有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低下头来继续说：“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相通怎么断了这条线，樊太不妨听听。技术手段有很多，有点复杂，我就不多说了，最直接能斩草除根的做法就是全面将认购更名权上缴，至于到哪个层面由樊太您来定，反正我的建议是级别越高越好，对于过了认购约定的时间不签约的，按约定全额没收定金房源另行销售，同时，让财务真正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样一来，有审核、有监督，也有时间限制，可保万无一失。”

樊太听了第一句，不禁有些沮丧，内心也有些懊悔怎么没有早点跟邓浩沟通，可能就不会出台什么pk的游戏规则，而直接把他牢牢的安在部长的位置，不过后面的“补丁”倒是很到位，便立马雷厉风行喊了一声：“小杨，你进来下。”

门口的樊太秘书小杨，立马抱着本子跑了进来，说：“樊太，您请讲。”

“你即刻拟定一份通知，所有项目的认购更名权全部收到集团，由我亲自来批，对于已过认购书约定日期未签约的，全额没收定金对应房源另行销售，同时让财务部务必亲自收销售款并开具收据，如有违反，直接追究财务经理的责任。”樊太话锋一转，又扭过头来对着邓浩，笑着说：“小邓，还麻烦你多留一会，帮忙改改她拟的通知，好么？”

“没问题。”邓浩觉得究竟是老板娘，正常一个总裁助理哪里会敢触碰财务副总裁的地头？

“那行，改好后我跟总裁商量一下，这几天就发下去，一定要彻底断了这种炒房的风气！”樊太目光坚决，竟让邓浩有种误入廉政公署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