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进山壁的桂善水拖着小奴儿一起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邓雪觅师妹们攻击山壁的动静她也隐约有感觉到，但实在是无力，只能听天由命，好在这山壁牢固，除了声响，竟是纹丝不动。

等攻击停下后，桂善水强打精神又等了一会儿，见接下来未有动静，自己又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放松下来。

略歇片刻，她缓缓的撑起身子，将储物袋里唯一剩下的照明珠放出来浮在半空，这才慢慢爬到小奴儿身边，将他翻过身来平躺，又小心的将他的发丝从脸上拨开整理好，却露出一张布满了无数伤疤的脸。

那脸看上去很是吓人，在不太明亮的珠光照耀下更是显得狰狞。

桂善水却毫不在意，又将里衣撕下一块当面巾给他仔细的擦干净脸上的灰尘，接着又慢慢帮他整理好衣服，这才开始打理自己。

先将脸仔细的擦了擦，伸手摸了摸自觉已无尘土，这才解下早就乱成一团的头发，本打算以手为梳好好梳理一下，却在解头发后全身再次力竭。

趴在小奴儿身边喘了几口气，又静静的等体力恢复，没办法，丹田里的元婴在她抽灵力逃命的时候就瘪了，她现在完全就是个废人，要不是常年炼体所以肉骨还算结实的话，现在恐怕不是勉强趴着而是直接咽气了。

“嗯。”耳边一个虚弱的音符响起，接着是拼命吸气的丝丝声，可见这小奴儿也是个皮肉结实的，一口气吊着估计还能撑上一会儿。

歪头看那小奴儿勉强睁了下眼又闭上，桂善水微喘两下感觉又有点力气，这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博。

还是柔弱无力，弥留之相。

“我……快死了？”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又咳了两声，眼看着好似又要晕过去。

“最后一口气啦。”善水也不打算隐瞒他，毕竟这是事实。

“怀……怀里……”咬牙又吐出三个字，却又喘了起来，善水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在他胸口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却是一颗补气丹。

补气丹是最常见的低阶丹药，练气期的修士常备，像桂善水这种元婴真君，早就看不上这东西了，不过现在，这东西却能让人暂时恢复气力。

想了想，善水小心的将补气丹一分之二，一半喂给了小奴儿，一半自己服下。

这颗显然是上品补气丹，只半粒就让趴着都费力的人立刻能站起来，桂善水很是满意，虽然也撑不了多久，但死前能好生打理一下自己也是不错的。

“怎么分了我一半？”小奴儿也有力气爬起来坐着，“我快不行了，主子还不如自己全吃掉呢。”

“你主子我也快不行了，全吃了不过多活个把时辰，这点子时间还不如让你吃了有力气帮我梳妆呢。”摆摆手，善水示意小奴儿拿着照明珠四处探索一下。

小奴儿站起来掸了掸全身，又将衣物整理好，把头发随意往脑后一束，这才拿着珠了四处走动了一会儿，回来禀报，“主子，这山洞也太小了，好在那边有个石台可做床，墙角也有一小水洼，梳洗勉强够了。”

“能不小吗？这里可是个棺山呢。”说着也站起身来，伸手让小奴儿帮自己打理了一下。

“是棺山？难怪了。”小奴儿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善水掸灰，“我说邓家那母老虎怎么就放过主子了，原来是主子进了棺山。”

棺山是这方新生小世界特有的小山，也不知是大能所为还是天生天造，看上去跟一般的小山差不多，但如果找到它的门，一进去就再也出不去，而山腹中就只有一封闭的山洞，就像棺材似的，所以得名棺山。

“这地儿给我们当坟地也不错，好歹全尸有了，魂魄也能保全，总算还有来世嘛。”善水这话里带着点安慰，事实也是如此，比起被邓雪觅挖婴，她宁可要个好死。

扶着善水来到石台，请她先坐下，又拿那块碎布去水洼里洗净，拧干回来给她擦脸擦手擦头发，来回洗了几次，勉强把善水弄干净，那水洼里的水已浑浊得不行，他也不介意，胡乱的给自己也擦了擦，这才开始帮善水梳头。

“主子，没头饰只能给您梳个粗辫了，”小奴儿有些为难的说，善水的头饰都是法器，先前全拿去对敌了，就剩下一头绳。

“也成，干净齐整就行啦。”都这地步了，善水也没啥好挑的，再说哪怕只是辫子，小奴儿手巧，总能弄出些花样来。

果然，小奴儿小心的将一缕头发分出，开始编了起来，善水静静的等他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奴儿，我还从来没问过你的过去呢，现在我们俩也没剩多少时间啦，趁这会儿还能说话，聊聊呗。”

“过去啊，有啥好聊的呢，主子当初将我赢来的时候不是知道了么？”小奴儿顿了一下，哑着嗓子敷衍。

“就当人生总结了呗，再说我只知道你之前是艳名远播的薜家男妾，被薜家家主取名艳奴，后来主母吃醋毁了你的容又把你……嗯了，”

有些抱歉的睃了他一眼，却被小奴儿按着不准动头，“然后改名叫阉奴卖给逍遥楼当厨子。”

“后来逍遥楼楼主与主子打赌输了，把我当个添头送给了主子。”小奴儿补充完。

“但之前呢？”善水大概是不打算安静的等死，非要追问到底，可小奴儿嘴也紧，就是不开口。

“聊聊嘛，安静的等死很可怜的，要不我先说我自己？”善水是真心想聊会儿天，可惜二人相处近五十年，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不相识时的事儿，也没其他可聊。

“我呢，生来就是将军府嫡女，备受宠爱，纯真太过成了个傻白甜，把个小人当好友，最后让他坑了把大的，还未筑基就失了元阴，我娘疼我，想法让我进纳川宗学习炼器。”

“主子炼器有天赋，但先天有失，难以正常修行，需要以阳补阴，嗯，所以风评不太好。”小奴儿顺嘴就补上后半段，还不忘用词委婉，

“主子不厚道，我不知道的不详细说，却非要问你不知道的我的过去。”很绕口的一段话，却让善水有一点讪讪，小奴儿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他又分出另一侧头发继续编，二人沉默半晌，却突然听到他开口，“我是个弃婴，”叹了口气，“是被人丢在会悦仙城慧善堂门口，然后就在那儿长大，幼年时过得也不算苦，所以成年时才会把一些事想得太简单。”

善水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下文，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以为简单的事变复杂了，所以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小奴儿轻声说了一句，深吸口气，“好了，主子，没得镜子，主子只能摸摸看了。”

善水随意摸了摸，赞了几句，又想继续问点什么，却发现药效快没了，全身都是疲惫，而这时小奴儿突然在她腰间挂了个什么。

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玉牌，“这不是你一直随身带着的么？”

“嗯，自幼就在身上，据说是襁褓里唯一的东西，”小奴儿说话也开始有气无力了，“善堂的嬷嬷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不等善水再说什么，他继续道，“我这一世凄苦，也就跟着主子才过了几十年好日子，主子天生就是贵女，怎么也得有个陪葬品吧。”

被扶着躺下，听到他这样说的善水笑了笑，“嗯，不只有玉陪葬，还有人陪，不亏了。”

说着又向里挪了挪，“小奴儿上来陪我躺着吧，好歹我们死后可以互相做个伴。”

“……”

“好。”

生同床，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