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声的剑，无声的人

从傲笑峰到山脚，风无痕一直想着种种疑问：“林怀芝乃至寒之物，为何家父会派自己来到此，并且要亲自交给慕潇嵘前辈？如此至寒之物，这位隐世剑者为何会需要？走之前父亲更是没有向他交待任何有关事情；慕潇嵘前辈年轻时一定是剑中强者，盛气凌人，却为何哀叹自己年轻时犯过的过错？而这本《听剑不择音》的剑谱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一本剑谱，道是写满古今乐理和音律，更像是一本琴谱，却为何是慕潇嵘与一凡真人的信物？而方才与慕潇嵘前辈交手时，痕击、燕返、玄天一式这三招历经百战的绝学却被世外高人单手破解，而更是发现破解的招式中行云流水、如露化田，仿佛前辈手中如持剑一般散发着浩然剑气；更令自己钦佩的更是，简单三招，慕潇嵘前辈便可从招式中看清自己的心性，不愧为高人。日后有缘一定再来此拜访，可是前辈告别时更是匆匆急行、无踪无影，想必这里也未必是他的久居之所，最后那一声后会无期，是不是真的鲜有机会再见了......”想到这里，风无痕定了定神，不再多虑，决心一心回归剑本身，当下还是先要回巴蜀向家父复命，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出关了，这一路游山玩水、结交志士、共比剑技已三月有余，是该回趟家了，想到这里，已到山脚出，山脚的马车和仆人秋老还在，马儿吃着草，一个长发飘散、面淡须黑、身着简朴的人坐在马车头吸着水烟，静静的等着。

“秋老，我回来了，我们走吧！”秋老听后熄灭了水烟，拿出长鞭，待风无痕上车后准备开始赶车。

“我们先回巴蜀吧，此事已完成，先回巴蜀向父亲告知”说完后，马车便缓缓行动了。

行驶了片刻，风无痕拉起帐帘，问道：“秋老，你可知昆仑天棋门的方向在何方？”只见秋老顿了一会，拿起马鞭向西南方向指了指。

“好！等复完家命后，我们就动身去天棋门”风无痕说完后，秋老无声的扬鞭一撤，马儿跑得更快了。

秋老是个哑巴，随风家姓氏，名为风秋。但他却是风无痕身边最忠实可靠的仆人，也是风书堂中四大护堂之一，他们之间既是主仆，又是朋友，秋老并不老，年龄介于风无痕的大哥风留影与父亲风天忌之间，在风无痕十几岁初历江湖时，秋老便一直随身左右，负责照顾风无痕的日常生活，而有秋老在身边陪伴风无痕，风天忌却是非常放心，因为在风家看来，秋老并非普通的仆人，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能进入风天忌私塾房的人，就连风天忌的三个儿子都不能在不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进入父亲的闭关要地，而整个风书堂的人都不知为何，却也不去深究为何？因为每次秋老进入私塾房都只是给风天忌送饭......儿时，风无痕听母亲煅凝嬅说起过，秋老是风天忌的好友，两人有过过命的交情，所以就在风书堂效命多年，风无痕从小心思单一，一心只入自己喜好之事，风天忌看风无痕个性偏爱安静，与秋老有几分相像，便让秋老如影随形，照顾风无痕在外时的江湖生活，而风无痕也习惯了秋老在其左右，心有不解或疑惑时也会与秋老一谈，而秋老的肢体言语风无痕总是能懂，二人已然形成了某种默契，而江湖凶险，陪风无痕行走江湖多年，却也奇怪，从未见秋老动过武，也没有任何人打过秋老的主意......

车行中途，素闻对面一快马加鞭，急速而来，秋老拉起缰绳，车速慢了些许，风无痕从车内探出身来，见视野内一急行的赤色骏马，狂野暴戾，马上一人，身形洒脱而干练，一身黑衣蒙面，背后携一双交叉双剑，却是神色锋凌，眼中更是透出一种说不出的令人绝望的气息。秋老停下马车，风无痕从车厢出来坐到车头，身形交错的一瞬，风无痕与那人的眼神对视刹间，却感到对方散发着无可比拟的杀气与魄力，之后便是马行的交错，一个身位交错后，风无痕回头望向此人背后的双剑，却不料，马上黑衣蒙面人随手抽出背后一把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风无痕。“你的眼神多余了......”发招一瞬，言语一出，继而收剑于背身，动作一气呵成，无半点余分。然而赤色骏马并未停下，马上的人更是没有回头，人马奔腾迅速消失于身后......

只见风无痕从马车上跃起，空翻起身，执剑横身一档，剑未至身，却是一凌厉剑气袭来，风无痕剑触一瞬，顿时倍感压力，剑身招架之余身形后退数步仍无果，于是风无痕剑走一端，借其压迫的剑气空翻起身，才散去余劲。至此才发现自己侧脸流下一滴汗珠。

“好重的杀气，那蒙面人只是随意一击，剑身未触，单单剑气就令我疲于至此，江湖中果然卧虎藏龙......”风无痕调气后，正定自若道。

秋老手持马鞭从马车跳下，走向风无痕，拿出水烟抽了一口，用烟头在地上画了个指向身后的箭头。风无痕看后，渐露笑意道：“依我对剑的执意，定会随其后，观其剑意，可是此人杀气如此之重，个性如此凌厉，若真不幸对峙上，怕是我定然不能全身而退......”

秋老听后，也面露笑意，用手指了指方才黑衣蒙面人消失的方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风无痕顿时也笑了。

“方才我精力急于应对那股剑气，无神留意记忆此人的话语音色，你既已记下那便好，他日若再有相会，我定亲自一会此人这霸道剑气”

秋老听后，拿着烟枪指了指风无痕的剑，表情恢复到以往的淡然。

“是啊！现在的我还需要精进，江湖中的高手如此之多，看来这个江湖越来越有趣了，今日之所见果然让我大开眼界，如果真就我这般停滞不前，那可真就不配再当剑者了，看来昆仑之行势在必行了......”风无痕淡而坚定的对秋老说道。

二人顿时面露喜色，仿佛对未知的剑途充满着自信和向往。

这时，却见空中一只灰色鸽子，急速飞向二人，落在了风无痕的肩头，风无痕解下鸽腿上的传书，看后面色凝重，起身对秋老说：“走！速回巴蜀”秋老速灭了手中的水烟，坐上马车扬起长鞭，随着一阵阵策马长鞭声，马车渐渐消失于前路......

三、琴中太皇，兵解天下

云中飘伴云中声，隐世数载不知年，

昔朝风雨至转性，世尘几多修琴心。

傲笑峰，奇石为壁，高峰入空穿云。顶处一仙台，前无路、后无道，放眼望去，不见俗尘，唯烟雾环绕峰尖，实乃世外美景，人间桃源。云空中回荡瑟瑟琴声，清雅正曲，洗却浮沉，仙台上一琴者，风骨神采于一身，发白鬓垂，一身白稠，面容慈意而明彻，指尖散出阵阵弦中雅曲。忽见另一人灰衣淳朴，气定神闲，身形飘逸，随风中雅声轻落于仙台，走向琴者。

“好友之声，大音至静，出有入无”慕潇嵘形淡语轻道。

“世间好争，唯琴瑟纯一，拂人心性，化物噪声”声未停，琴者抚琴答道。

“音入空霄，声穿冥云，奏万物喜好之曲，达神怡阔达之境，好友琴境至上了”慕潇嵘言语微露赞许之意。

“好友剑容身形，境化如一，收隐世事戾气转其道，亦是剑中高境”琴者也面露佩意。

慕潇嵘缕了缕黑色的胡须走近琴者。此地如世外仙境般，两位当世两大领域之高人，令此气息都充斥着浩荡云空般的仙气。

慕潇嵘取出身中之物置于仙台石桌上，静坐于琴者前而道：“林怀芝其性至寒，今已至，好友之愿已达”

“好友劳神了！习炎天琴已几十载，已惯于琴中至刚之炙气浑融于身，虽初习时难驭琴中霸气，便运其真气压之，久而久见，却如大禹治水般‘疏胜于堵’，今朝却也看透几分境界”言语间琴者已露阔达之色。

“世间非至寒之物亦难中和炎天琴中的炙气，巧于昔日一好友拥之，亦是几经辗转，今日方送至”慕潇嵘说道。

“此青年可塑，剑中不乏正气萦身，不过亦需世事磨砺与高人导以至途”琴者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林怀芝微微谈谈笑语道。

“他乃我昔日共历江湖时好友之子，我已指引他前往天棋门下，入拜我师兄麾下，时过境迁后，剑境些许有所精进”慕潇嵘也面露笑语说道。

“此亦甚好，以一凡真人的剑上修为而栽培，届时，江湖上定会多一狭义剑者，武林中便增一仁义志士”琴者笑语而言。

“尔今，好友亦可使林怀芝中其炙气，修正其身，解其长疾”慕潇嵘神情诚恳期望而言。

然见琴者之曲奏终，停其指弦，音色环于天地，漫漫而散。面露释然之色道：“吾一身以琴相伴，昔日江湖杀伐数载，造孽无数，而后淡于世事数载，这一身的炙气已然成为吾身存于世间之感触，尔今终达心道，亦不愿强求。炙气已缠身多年，过份在意，即便寒炎相抵后又有何义？今然已是一身入土之躯，若入世，又会因这炎天琴而血雨腥风；若隐世，世人研其琴与武者均不能得其道，道不入世，世人又如何以道造福于世？人终其一生，得道开悟为终，吾此愿已达，已不在意这一身的炙气，也亦不愿再压制其行，好友既已得林怀芝，便随这炎天琴传于有缘的后人吧！”

只见琴者深呼一气，面容顿现赤色，色变深重，染于一身，一身白稠隐约显出赤色的皮肉。慕潇嵘见状，神色惊诧，表情瞬变凝肃而不安，立即运气于双掌传真气于琴者，却见琴者双手一拍石桌，琴被震起，挡回了慕潇嵘的双掌。

“好友不必枉然，我意已决，数十载受制于琴，如今决意放下一切，任其炙气环身，虽饱受炽炎之苦，却已心达释然，终吾得通达之理。”琴者面露谢意，坦然说道。

慕潇嵘神色凝重，面露不舍，收功后，片刻不语。

琴者继而坦然说道：“吾一身琴之技艺与境义已用功体刻于琴身内壁，江湖世人便无人可再驾驭如此霸气之琴，更难奏大雅之曲，我的历途之路不希望后人所随之，而如我这般误其半身。无大道者，触此琴必会被炙气所噬，即便根基深厚，一旦炙气入体便会伴其终身，与我此生相似，然得其大道者，若得此琴，方能感同我留于琴内的技艺与境义......”

“好友如今得道而归，也将兵解于天地，吾定将此琴与林怀芝封于尘世，今后若与有缘人相逢，必传承好友之琴艺于世”慕潇嵘面色同显阔达而道。

“知吾心者，慕潇嵘也！”琴者面露诚然的悦色道。

“而这林怀芝可解其琴中炙气之秘密也将止于你我之间，若真遇上可传之人，我便赠其林怀芝”慕潇嵘神色坦然说道。

“那便随好友之意了。此琴随我隐世已多年，也该是它归初地之时了，琴归云琴庄后，望好友告诫姑苏云琴庄后人，非至大道者不得触及此琴......”琴者坦然而言。

“好友今日终得大道，吾在此便陪好友在这人世的最后一程......好友之愿，吾便随之......”慕潇嵘面露不忍之色，但言语间彰显钦佩坦然之敬意。

“哈哈！想不到我一生杀伐半载，避世修身后，能遇到好友这般知心者，已足矣”琴者心悦而笑，笑意释怀而知足。

“好友......”慕潇嵘顿时心涩万分，面色沉寂而淡然，眉宇间露出不忍，纵然心中有千万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见琴者面怀释然之色，抱元守一，体肤散出灼热之气，背身后冲出阵阵赤红，散尽功体......气停心凝......

风吹起，云飘动，缕缕青丝随浮。慕潇嵘宁静地望着琴者，心有说不出的言语......想，在历历；望，在历历。同修共世数载好友，今悟得道义而终，一代琴中太皇，终至兵解天下。

天苍苍，不知人间几更时；地茫茫，不尽红尘断舍离......

亦日，傲笑峰无声无人，仙台处沉寂无一物，石壁上只留下数道剑气形成的石字，石字成诗：云中飘伴云中声，隐世数载不知年，昔朝风雨至转性，世尘几多修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