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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令仪》第六章 庭院深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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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躬身行礼后匆匆退出。

王氏蹙着黛石描画过的秀眉,向云巧道:“你也去吧。明日不用过来了,日后就在玉笙居当差吧。”

云巧跪下行了大礼,躬身一直退到门口,才轻手轻脚掀起门帘,退了出去。珍儿听着脚步声渐远,拿了茶盏,续了汤水才重新递给王氏,不解地问道:“难得云巧也是个知礼的,夫人怎的就打发去了玉笙居?”

王氏接过茶盏,掀起白瓷茶盖,轻轻吹去浮沫,吃了一口道:“她那张狐媚脸,我瞧着就来气,哪敢留在身边。要是让她勾引得我的旭儿散了心,那才是冤孽,早早打发的好。”

珍儿接过茶盏放好,轻轻替她按压着肩颈,道:“云巧那样个美人胚子,可便宜了三公子。”

王氏一巴掌甩到珍儿脸上,直打的珍儿一个踉跄,脸颊瞬时红肿,珍儿惊恐之极,慌忙跪下。王氏怒道:“一个姨娘养的贱种,算得哪门子的公子。这沈府正经的公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旭儿,一个是宁儿。”她一股怒火,实在无处宣泄,眼神怨毒,吓得珍儿连哭泣都不敢。

王氏瞧着珍儿瑟缩着跪成一团,又想到落梅院里那贱人就是靠着这副可怜样儿哄走了老爷的心,怒火更甚,厉声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把那娇弱的样子做给谁看?”骂完由不解气,只把一碗滚热的茶汤泼到珍儿的颈子上,瞬时起了大片透亮的水泡。珍儿一声惨叫,眼里滚下惊惧的泪水。两名婆子这才慌忙拦住王氏,不住的劝解。王氏一时气急,缓过来也有几分悔意,向着张婆子道:“你扶她回去歇着,再去库房取几味草药赏她。”又叮嘱了几句,就打发两人出来了。

珍儿住后罩房东起第四间房,紧挨着云巧。只是她在王氏跟前得脸,王氏又半刻离不得她,经常歇在浅云居。张婆子见王氏今天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不敢扶着珍儿回浅云居的小屋,而是一路回了后罩房。

云巧得知消息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她推开房门,看到惠然、怜儿还有一个背着大门,穿沙青色衣裙的丫头正陪着珍儿说话。惠然最先瞧见她,招了手让她过去。她走到床前,只见珍儿虚靠着竹枕,面色苍白,颈部大片污血浸染了素色细棉布里衣。云巧贝齿紧咬,只觉得胸腔里怒火横冲直撞,直欲将她吞没,她好半响才哑声道:“姐姐你得背面向上躺着,这里衣得剪开,不能这么捂着。”

“我早说了要剪开了,可她不听,只说女儿家的,哪能如此轻浮。”那沙青衣裙的丫头声音哽咽,说完留下两行清泪来。

云巧道:“琇莹姐姐莫哭,珍儿姐姐伤着,你这一哭,她心里郁结难消,更是难捱。惠然姐姐去拿剪刀,里衣一定要剪开,不然等到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就更不得了。怜儿姐姐扶着珍儿姐姐躺好,说是夫人赏了些伤药,放在哪里了?拿来我看看。”她面色肃然,声音平稳,一时之间四人竟不自觉按着她说的去做。

琇莹拿过放在小几上用手帕包裹着的草药递给他,道:“就这些。说是张妈妈在库房拿的,我们几个都不认得,也不敢胡乱煎了给她吃。”

云巧打开手帕查看,都是些风寒热症的常用药材,摇头道:“不能用。”

惠然这时拿了剪刀回来,听到不能用,惊道:“那怎么办?后院不许男子进来,这一时半会儿的,又到哪里去请女大夫?”

珍儿趴着,方才觉得颈子和后背不再火辣辣的疼,颤声道:“不碍事,把这些药煎了混着吃了就是。反正我命贱,吃不死人的。”

云巧道:“姐姐胡说什么丧气话,什么命贱命贵的,谁的命都不低贱。琇莹姐姐,还能再开一次库房吗?”

琇莹叹道:“库房哪是我们这些人有资格去的。夫人赏了,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云巧沉思半饷,道:“琇莹姐姐是不是能出府?”

琇莹道:“能。大公子待人宽厚,能出去的。”

云巧道:“姐姐记这几味药,黄柏、黄芩、生地榆、生大黄、冰片。都是些常用药,随处都可以买到。”

琇莹道:“记住了,你们陪着珍儿说会儿话,我去想法子。”说完就出去了。

惠然小心翼翼的剪开珍儿颈子处的里衣,只见燎泡从颈子一路蔓延至肩胛处,揭起里衣时碰破了,珍儿痛的冷汗直冒。惠然和怜儿本欲流泪,又想到云巧的话,遂强忍着。

云巧道:“珍儿姐姐莫心伤,就像你那日同我说的一般,日子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珍儿听得这话,泪珠子连珠似的滚落。云巧知她素来要强,这般哭泣显是伤心到了极致,便只叫她发泄,不加安慰。惠然、怜儿也跟着哭起来,三人一时哭作一团,好半天才回转过来。云巧瞧着三人眼圈红肿似个核桃,道:“好生貌美的三个大眼妖怪。”

三人惧是面上一红,珍儿拿手帕整理了仪容,啐道:“没脸的小贱人,人家这样伤心,你倒在旁边瞧上笑话了。”不过心里到底舒缓了些,脸上愁苦之色稍减。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惠然和怜儿各自还有差事,叮嘱几句就相继离开了。珍儿向云巧道:“你也去吧,夫人让你明日再到三公子跟前去,原也是没有好心的。咋们做婢子的,怎么好向主子拿乔。你日后的日子都得靠着他了,殷勤热络着总不至于出大的差错。”

云巧道:“那姐姐好好歇着,莫要乱动,我去看看就回来。”

玉笙居是东厢房南起第一处院落,由两处小院子构成,南边的院子三间相对而立的大厢房,皆是雕花木门,朱漆窗棱,富丽辉煌,住着二公子沈韬。次北边的院子较小,只三间小厢房相对,木门未有雕饰,只用黑漆涂就。两处院子中间竖一道墙障隔开,只在中间开一扇月亮形的小门,做连通之用。

坐东向西的三间屋子采光较好,一般是主子居住,正中一间被收拾出来做正屋,左侧梢间用屏风隔断,外面放置着踏床、滚脚凳等物,做日常起居用,里头放一架团花月洞式门罩架子床,方才是就寝歇息之处。右侧梢间暂时闲置着。相对的三间常年难见日光,边上两间堆放杂物,中间留给守夜的婆子居住。

云巧推开黑漆木门,只见院子里两个婆子坐在日头底下闲话,一个穿藕色衣裙的丫头正端着茶水往正屋里走去,见到她,笑着到:“妹妹你可来了,这会儿公子正在屋里和玉儿说话呢。”边说边引着她进了主屋。

屋内装饰极尽奢华却又不伦不类,地上铺着彤色软毯,正对门一张四脚平头青藤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书案两旁个各置一把透雕靠背扶手椅。面南一架朱漆雕花折屏,面北摆着黄杨木插肩榫大画案,上面同样摆放着文房四宝。画案墙角边一架鸡翅木束腰香几,香几上摆一樽三脚青铜小香炉,炉里点着蔷薇密香。浓郁地香味扑来,云巧下意识地蹙眉。

沈昱正坐在榆木团云纹扶手椅上,和一个身量丰腴,姿态娇媚的丫头说笑,见到云巧,开口道:“贱丫头,快过来,你以后就好好伺候本公子,本公子绝不会亏待你。”指着他旁边的丫头道:“这是玉儿。”又指着端茶水的丫头道:“这是烟儿。名字都是本公子新赐的。”神色言语中说不出的得洋洋自得。

云巧恭敬地朝沈昱见礼,玉儿、烟儿又向云巧见礼,云巧又回礼,沈昱瞧着烦闷,不耐地挥手道:“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多地礼,你们两个出去,本公子有话要对这贱丫头说。”

等玉儿、烟儿退出后,沈昱才小声道:“你的法子当真好用。,本公子前几日一直住在祖母的宁心居里,每日吃的用的精细得很,单说那午食你想都想不到,尽是乳炊羊肫、虚汁猪肘、葱油泼兔等各色菜肴,午歇过后吃的点心果子更是来名字都叫不出来。我想着你个贱丫头肯定也没见过,特地偷藏了一些,你等着,本公子这就去拿了给你。”说到兴奋处,他声音轻轻颤动,似空谷溪涧泠泠作响,云巧怔怔地听着,反而没有留意他说得内容。只呆呆地看着沈昱起身去了折屏后边,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红梅匣儿出来。沈昱将匣子塞到她怀里道:“给你,藏好了,就只有你有,玉儿和烟儿可都没有。你可莫要得意,本公子才不是记挂你,更不是偏心。”

云巧道:“多谢公子。”抬眼见沈昱神色故作冷淡,难得逗趣地道:“只是这么大个匣子,云巧着实不知该怎么藏着。”沈昱见她唇角边笑靥浅淡,脸上神色也微带娇憨,就懒得和她计较。冷哼道:“就你精怪,赶紧滚过来给本公子倒茶”

云巧将匣子搁置在书案上,一双莹白素手执着小巧的陶瓷茶壶,先温了茶盏,才再次倒茶,待到茶汤七分满时方停,轻轻搁了茶壶,双手奉了茶盏递与沈昱。

沈昱只吃了一口,嫌茶汤微苦,便又搁下了。沈昱斟酌着道:“王婆子的东西尽数遭抄没了,你那块牌子,也不知被哪个手快的拿去了,我没见着。不过你放宽心,本公子会时时替你留意的。”

云巧早想到了这个结局,也不如何失望,只笑着向沈昱道了谢。

两人一时无话。云巧瞧着屋子里的书案、香几等物微微皱眉,踟蹰半日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心里又一直记挂着珍儿,回了沈昱后就急匆匆地回了后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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