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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涯的湛卢剑》五十七章 助人于危难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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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来送饮品的时候,郭钰正好把“交人于无心之间”的故事看完。虽然铁队长的故事她原来就听说过,闫永健的故事是她亲身经历的,这会儿在海无涯蘸满情感笔触的撩拨下,她的心绪还是犹如风起云涌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喝下了两杯冰冻的椰子汁,又闭目养了一会儿神,郭钰才开始阅读那个名为“助人于危难之刻”的word文档。这个文档里的两个故事、三个人物,她之前都是一无所知,此刻读来也就更有一份新鲜感。

领秀创业咖啡馆的老板沈飞是海无涯无意中结交的好朋友,结交的机缘起自他顺手救助一位计算机软件天才的过程。这个计算机软件天才,正是海无涯打电话安排调查叶青如邮箱登录状况的那个叫“刻舟”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海无涯每个周末的晚上都要到领秀创业咖啡馆小坐一会儿。他喜欢这里简约化的布局和先锋派的装饰,喜欢那种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氛围,同时他也想看看有无好的高科技人才和项目。随着铸剑格局的渐次展开,他越来越感觉到湛卢剑的剑锋必须以最新科技发明创造为支撑,当务之急是要有一个软件和网络技术方面的天才,当然以后还会需要一批各个领域的科技天才。

半年多前的一天晚上9点多钟,海无涯刚刚进到领秀创业咖啡馆,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坐下,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阴阳怪气的话语,与咖啡馆中暖融融乐悠悠的氛围很不协调。

先是一个娘娘腔阴恻恻地说道:老板啊,那个欠钱不还的冤家来了吗?

紧接着是一个胡同串子的腔调高声叫道:丫挺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找不到正主儿就找这个店主说事儿。

海无涯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穿件花衬衣留着披肩发的瘦小男子指手画脚地站在门口,嘴里拿腔作调地说着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另一个满脸流气的高胖男子则是满嘴“丫挺的”,冲着吧台侧面一张桌子走去。那张桌子旁坐着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文弱青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高胖男子,他整个人往后缩了缩,脸上也露出了胆怯无助的神色。

高胖男子走到桌前,双手抱肩而立,居高临下地冲着文弱青年说道:有种你丫就别来,有种你丫更别躲。来了又躲着不吭声,你丫真是个你丫的。

这时披肩发男子也跟了上来,挤挤眉眼说道:小可怜的,借钱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该还钱了咋就变成闷葫芦了呢?

文弱青年慢慢站起来,胆怯和无助之中透出倔强,大声说道:当时说好的是风险投资,怎么就变成了高息借款?而且利息和期限都由你们单方说了算,这不公平。

高胖男子和披肩发男子同时逼上一步,一起咆哮道:你丫还有理了。欠揍吧。

说着两人一起伸手抓向文弱青年,眼见得一场冲突就要闹起来了。

这时听得一声“且慢”,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从屋角闪了出来。海无涯听得身旁人的议论,方知道这个男子就是领秀创业咖啡馆的老板沈飞。

后来的情景是沈飞主张双方协商解决,并且态度十分坚定。高胖男子和披肩发男子一开始不买账,比比划划地还想和沈飞动手。不想与沈飞同桌的一位客人正是辖区警察分局的法制科长,上前亮出身份制止住了事态的恶化。双方勉强坐下来谈判,可根本对不上槽接不上轨。因为当时是口头约定,既无人证也无物证,现在是死无对证。

事情成了僵局。老板可以维护咖啡馆的秩序,但却无法裁定双方之间的糊涂账。而纠纷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高胖男子和披肩发男子代表的小额贷款公司认为借款本金五十万元,期限一年,利息百分之十五,现在应该归还五十七万五千元。文弱青年认为当初商定的是风险投资,现在项目开发还未见效益,即使想还也是有心无力。

海无涯在邻座侧听,从双方只言片语中很快明白了纠纷的来龙去脉和是非曲直。文弱青年开发一款网游软件,成果初成、前景看好。小贷公司贪心大起,试图用逼债的手段独吞研发成果。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二点。要账的很执着,死缠烂打不说出个结果不收兵。欠账的觉得自己占理,不甘被讹诈。眼见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一旦咖啡馆打烊,沈飞也好,警察分局的法制科长也罢,都不可能一直护着文弱青年。这时海无涯突然来到了吧台前,递给收银一个信封,并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就出了咖啡馆。收银拿着信封送到沈飞手上,沈飞又转送到文弱青年面前,文弱青年一脸狐疑地打开信封,一张海无涯签字画押的现金支票出现在眼前,金额是六十万元,另外还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写道:六十万元免费赠送,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赠与人,海无涯。

有了这六十万元,沈飞说话就硬气了。他亲自下手起草了一份还款协议,在法律上封死了任何可能留有隐患的漏洞,而且在两个混混想以辛苦费为名,把多出的二万五千元也昧下的时候,毫不退缩地撂出几句狠话,为文弱青年留下了一份聊以度日的吃饭钱。当然,这个过程是海无涯后来听文弱青年转述的。

海无涯当晚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施恩之意,只是觉得文弱青年是个正儿八经创业的人,为了些许铜板受辱于流氓地痞之手,实在令人唏嘘,一时不忿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当晚没来得及有任何表示的沈飞和那个文弱青年,却是深受当时场景的震撼,一开始好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是真的,后来又犹如魂魄随着海无涯走了,怎么也难以忘怀和释怀。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两人苦于不知道海无涯是谁、谁是海无涯,更愁于该找谁打听、去哪里打听。无奈之下,只好在领秀创业咖啡馆坐等。无论刮风下雨,文弱青年每晚八点必到领秀创业咖啡馆,还是坐在那张桌子旁,守着一杯咖啡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期盼着每一个推门进来的人会是海无涯。沈飞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和布置,每天最关注和期待的也再不是咖啡馆的流水,而是海无涯突然推门而入。有好几个晚上,因不堪忍受一次次失望的折磨,两人干脆在午夜时分点上两大杯度数高达九十六的波兰精馏伏特加,把自己喝到醉醺醺,然后一个抢着要结账,一个坚持要请客,在撕扯中还不忘逢人就倾诉对那个怎么也盼不来的海无涯的仰慕。在他们两人的宣扬之下,在领秀创业咖啡馆众多客人中,“海无涯”这个名字隐然有了如雷贯耳的无上法力。

过了半个多月的一个晚sh无涯终于再次来到领秀创业咖啡馆时。刚一进门,他就被扑面而来的鲜花和掌声围住了。只见吧台的水牌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你在哪里?创业者心目中的天使”,酒吧里所有的人都起立冲着他鼓掌,还有几个年轻人扭动着身姿高声喊着“你是带来光明的天使,你是驱走黑暗的太阳,你给我们人格尊严,你让我们信心满满”。捧着鲜花的是那个文弱青年,扭动身姿高喊的是咖啡馆的几个男女服务生。而老板沈飞笑吟吟地站在迎门的一张桌子旁,从心田中流淌出来的温暖目光一下子就拨动了海无涯的心弦。

从这一天起,海无涯的紫衣散人榜上多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在燕都新一代企业家和创业者中人脉广泛、人缘甚好的现代大侠沈飞,一个是那个文弱青年。事实很快证明,这个名叫臧刻舟的年轻人,确实是一个计算机程序设计天才和超级黑客,若论身价更不知是六十万元的多少倍了。

与乌姓出租车司机的相识相知,是在“老家味道”饺子馆。那天是七月里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雨来得毫无前兆,本来是月明星稀的仲夏夜,瞬间就使上了性子、变换了脸子。大雨困住了不少准备离去的客人,有几桌客人干脆加了酒和菜,把果腹的小酌变成了狂欢的大喝,让老板和老板娘在上客高峰之后再次迎来了一个小高潮,一时之间忙得气喘吁吁,连刚刚进门的海无涯都顾不上招呼了。

海无涯独自一人守着一碟醋泡花生、一碟五香牛肉和一盘鸡蛋西葫芦馅的素饺子,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浏览着莫奈的《日出》、《睡莲》,一边戴着耳机欣赏着德彪西的管弦乐《大海》、《牧神午后前奏曲》,试图找到印象派绘画和印象派音乐之间共享的神秘语言。近年来有一种感觉在他心中日益清晰和强烈,他觉得绘画和音乐是最能传达天道人文的载体,是人类与自然之间沟通和交流的管道,也是人类心智和心灵发展丰富的文化启迪先声,而且往往是先于哲学和文学的文化启迪先声。美味、美图、美音,加上老板和老板娘不时晃过眼前的身影,营造出了一个温暖温馨、美轮美奂的意境,让海无涯乐在其中、乐不思蜀。

手机屏幕的画面从莫奈的《日出》转到梵高的《星空》,海无涯体味着从莫奈的瞬间印象到梵高的精神至上,以梵高为代表的“后印象派”,已经不满足于只是理性的“模仿事物形象”,而是要借助绘画“表达自我感受和主观情感”,呈现“主观化了的客观”,直接将艺术推入了呈现纯然心灵的全新境界。

海无涯一心二用,显意识中是梵高笔下神秘的星空,潜意识里却是老板娘燕红婀娜的身姿和娇媚的语音。七月的季节里,正是女人展示魅力的黄金档期。燕红穿着一件浅灰底色缀着朵朵淡紫色和粉红色月季花的无袖连衣裙,脚上一双淡紫色的系带布凉鞋,十个脚趾染满粉红的豆蔻。她的语言模仿天赋极高,从一年多前海无涯建议她学普通话起,到现在一口悦耳的京腔已经足可乱真。今晚偏又格外忙,燕红满场飞、不停说,身影和话语不时飘到海无涯眼角中和耳朵里,他虽是思无邪却不乏养眼怡心之乐。

海无涯还注意到,大厅中众多的目光也都在随着燕红打转转,其中不乏一些夹带着热辣辣欲望的目光。而燕红显然也很陶醉于这种状况,举手投足之间越发踩着鼓点、摆着造型,如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各桌客人之间。看着她略带几分轻浮的样子,海无涯并无什么反感,只是略微有些担心。一个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女人,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女人,在充满诱惑的燕都生活中,能够甘于劳作立身已经算得上是很淡定了。脱离具体的成长经历和生存环境去要求一个人如何如何,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假大空的道德绑架。海无涯此刻担心的是,在“老家味道”这种小饭馆里,客人鱼龙混杂,尽情展示女性的美丽是可能招来麻烦的。

读到这里,郭钰心头涌起几丝异样,思维也从故事中跳了出来。侧脸望向窗外,在视线所及的云山云海陪伴下,她默默体会着这几丝异样。

是因为海无涯坦然承认对燕红的喜欢吗?应该不是!这一点郭钰早就发现了,也早就习惯了。在郭钰眼中,海无涯无疑是神一般的存在,但这个神固有仙风道骨、终归体凡胎,是依附在人的肉体上的,是不能超越人的本能和本性的。这段话不是她的原创,而是从俞叶弘和詹洪峰的对话中采撷和拼接出来的。

心头的异样与发现了一种现象有关。虽说燕红这样的女人浅薄简单、俗气大众,可海无涯恰恰在面对这样原生态的女人时,反而容易找到男人的感觉、进入男人的状态。当然,这种现象绝不仅仅适用于海无涯,而是不少有追求、有境界男人的通病。原生态的女人才有力量让男人抛弃苦心修炼的社会面具,也回归到了原生态的性别角色中。

苦笑了一下,郭钰在心里叹道: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要么就是童忆衡那样出尘到神秘,要么就是燕红这样真实到庸俗,才能够让他完全回归到一个男人的感觉。这样的状况无可非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完全免俗呢?

郭钰强行给思绪画了个句号,继续阅读“助人于危难之刻”的故事。

海无涯怡然自乐的心境是被一阵突然而起的喧哗声打破的。熙熙攘攘的饭馆里本来就是一片喧闹,但这次的喧哗夹杂着老板娘的一声尖叫,让他慕然一惊。

抬头望去,只见燕红站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憋红了脸面对三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嘴里嚷道:你干嘛乱摸我?

大眼一瞅,三个年轻人文质彬彬的,并非混迹街头寻衅滋事的青皮混混。再定睛看去,海无涯却心头一沉,看出这三个年轻人颇有些不动声色的狠劲,恐怕不是好相与之辈。他担心老板娘吃眼前亏,正准备起身过去,事态已然激化,原来是老板扎手扎脚地冲了过来,冲着三个年轻人大声呵斥。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三个年轻人有两个端坐不动,另一个瘦长脸的却抓起桌上烟缸,抬手就砸到了老板的额头上。

眼见着那个瘦长脸并不打算就此停手,已经带着一丝狞笑把目光转向了抓着丈夫胳膊瑟瑟发抖的老板娘,隔着五、六张桌子的海无涯随手抓起一把筷子,正要飞身跃起,忽然一道身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挤进了瘦长脸与老板娘之间。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四方大脸,身板结实,默不作声地逼视着瘦长脸。

海无涯心念一动,稳住了身形。虽然隔着有十多米远,还是感受到四方脸浑身上下透射出的一股子冷静和漠然。他心下暗暗赞叹道:就凭这份面对凶险的冷漠,这个四方脸就不是个一般人,估计那三个年轻人今天难讨了好去。他悄悄往前挪动几步,在五米开外驻足观望。在这个距离之内,他以筷子做暗器控制局面,有十足的把握不让老板和老板娘再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

瘦长脸与四方脸对视了不到十秒钟,率先丧失了隐忍,他嘴里骂道“找死啊,要你多管闲事”,同时拎起啤酒瓶子朝着四方脸的头砸去。四方脸以快打快,抢上一步,当胸一拳就把瘦长脸击回到椅子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在海无涯的意料之中。与瘦长脸同行的两名年轻人并未当场发作,而是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就拉着他冒雨离去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临走还不忘扔下几张百元票子在桌上。四方脸也没有纠缠不休,仍然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走进雨夜中。海无涯急忙抢上前去,帮着老板包扎伤口,轻声劝慰受到惊吓的老板娘同时向四方脸表示感谢。四方脸说了声“不用谢”,就转身往吧台去结账,也是打算离开的架势。老板娘反应过来,赶过去拉住他,嘴里一迭声地说着感激的话,坚持不让结账。四方脸很倔强,还是掏出一张百元票子扔下就走。这时海无涯腾出手来,追到门口说道:雨太大,朋友搭我的车走吧。

四方脸看看海无涯,瓮声瓮气地说道:谢谢!我就是开出租的。

海无涯说道:那我打你的车走行吗?说实话,这么大的雨,开车真有点发憷呢。

四方脸打量了一下海无涯,说道:那就一起走吧。

绿色捷达出租车在大雨中艰难行驶了二十分钟,就被迫停下了。不是遇到了红绿灯,也不是积水过深导致的熄火,而是被一辆横在当街的中巴车挡住了去路。四方脸刚刚按了两声喇叭,中巴车的门就打开了,十几个穿着雨衣、手持铁棍的汉子鱼贯而下,不慌不忙地围了上来,站在车灯前的正是那个瘦长脸。四方脸双眉跳动了一下,摇下车窗喊道:讲点儿规矩,让客人走,我留下。

瘦长脸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副驾驶门外的两个汉子退开两步。四方脸仍是紧盯着车头前的瘦长脸,嘴里说道:下车走吧,事情和你无关。

海无涯眼角扫视着周边的阵势,轻声问道:你怎么办?

四方脸一脸宁静,淡淡地说道:拼死一搏吧。

海无涯叹道:好汉子,真男儿。

说完他就拉开车门下车,但并没有仓皇离去,而是冲着车头的瘦长脸走去。这会儿雨下得正急,简直是一片片地落下来,脚下的雨水也至少淹到了脚脖子。像海无涯这样毫无遮挡地走进雨中,本该眨眼间就被淋成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可四方脸和车下众人却惊诧地看到,海无涯如闲庭散步一样走到瘦长脸面前,虽然不免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可神态和体态却如从头到脚滴水不沾那样从容淡定。瘦长脸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稍有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谁?

海无涯的目光穿透雨幕,足足盯着瘦长脸看了一分钟,方才说道:我叫海无涯,是“老家味道”饺子馆老板夫妇的朋友。听我一句劝,也算给我个面子,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可以吗?

瘦长脸抹了一把眼帘上的水珠,张口说道:你算……?

海无涯没容瘦长脸把一句完整的“你算老几”说出来,又抢着说道:让你们老大下来,我和他说。

瘦长脸再次后退了半步,扭头冲着中巴车叫道:大哥!

戴眼镜的男子撑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走下车来,听着身侧的瘦长脸耳语了一阵子,又直勾勾地与海无涯对视了好大一会儿。这好大一会儿里,戴眼镜的男子目光变换了三波。第一波放射出的是一股阴冷之气,阴沉冷静兼而有之,敌视之意和蔑视之意联袂而出,但这股阴冷之气很快就被海无涯眼中的淡然和淡定驱走了。戴眼镜的男子皱了皱眉,眼神再次凝聚起来,这一波投射出的是一股凌厉凶气,像极了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可这股凌厉凶气迎头撞上了海无涯眼中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就散开了。戴眼镜的男子下意识地晃了下头,眼中折射出犹豫、狐疑和提劲、发狠的混合之色,这时候海无涯开口说道:双方各退一步,我愿意支付十万元的茶水钱,作为各位的补偿,如何?

戴眼镜的男子环顾了一下左右,方才问道:你怎么兑付十万元呢?

海无涯头不动、眼不眨,笑着说道:这会儿开支票似乎也不方便,明天晚上八点我还在“老家味道”饺子馆等你们,如何?

戴眼镜的男子沉吟片刻,忽然扔掉雨伞,躬身行了个大礼,嘴里说道:就凭先生这份胸襟气度,我们今天礼让三分、退避三舍,十万元的茶水钱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然后他冲着瘦长脸说道:走吧。

随着一片“哗啦哗啦”的蹚水声,十多名汉子争先恐后地挤上了中巴车。然后是中巴车掉头,发出一声长鸣后,消失在夜雨中。

郭钰双眼暂时离开电脑屏幕,暗自叹道:这真是庄子笔下的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了。她又在心里揣摩了一下,体会到了海无涯为何此时提出赔偿,又为何是十万这个数目,甚至为何要主动提出赔偿。

早提出来有示弱的嫌疑,会助长对方的气焰。晚提出来可能就没用了,一旦动手对方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提出来,正好是戴眼镜的男子心生退意的时候,也正好是他需要找个台阶下的时候。他是“大哥”,在众多兄弟面前要有个交代,否则就难以服众了。

十万块钱,对于平息一场并不激烈、对方并未吃亏的纠纷,不算个小数目了。太少了不够分量,太多了反而不好,如果此刻海无涯提出的是一百万,就可能会让眼镜青年一干人心生觊觎,从找回面子转到谋取利益上来。

至于主动提出赔偿,不仅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更是顾及到“老家味道”老板老板娘和四方脸汉子。一个是开饭店的,一个是开出租的,一个目标固定,一个目标明显,如果今天的事情不做个彻底了断,戴眼镜的男子这帮人事后要想寻衅报复,是防不胜防的。要想彻底了断,就得在平复人心上使力气、下功夫。有了十万元的补偿,这帮人的面子和里子都有了,应该不会再纠缠不休了。

第一次预报降落的广播响起了,郭钰收回思绪,转到电脑屏幕上。此时她很有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个故事是怎样收尾的。

海无涯若无其事地回到捷达车上,四方脸汉子一声不吭地驾车前行。四十分钟后,车停到了海无涯在五道口的寓所楼下。海无涯看也不看计程表,掏出二百元递过去,说道:雨天不好开,不用找了。

四方脸没有吭声,接过两张百元钞票,说道:今晚那伙人是专门帮人讨账的,下手特别狠。多亏先生出手相救,我该如何报答呢?

海无涯笑了笑,说道:今后我若需要包车,你能随叫随到吗?

这句话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四方脸伏在方向盘上默然良久,海无涯摇下半截车窗,点燃一支烟,同样是一言不发。恰好这边一支烟抽完,那边四方脸也抬起头来,极力掩饰着情感,说道: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先生的。

“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先生的。”郭钰又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不觉间呼吸声都有些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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