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从容早算到会有不速之客前来，倒也不惊讶。那冷面少女接着说：“受到感召，我也决定把一些失物还给贵国。”

说完，后面的随从抬出几个箱子，将士们担心有暗器，就要阻止，卫从容呵退了，让将士接了箱子，并令有经验的士兵小心翼翼打开了箱子，并没有什么暗器袭来，却见两个士兵打开之后尖叫一声，竟然昏倒了过去。

大家都吓坏了，猜测箱子里面有什么可怕毒物，无人敢靠过去。那少女笑道：“贵国还有男儿吗？”这一笑让原本冷血的姑娘反而多了三分生气。

公主正要动怒，卫从容笑了笑，慢慢走下台，一人向着箱子走过去，众将连忙紧随其后。

卫从容轻轻打开箱子，竟然是一万双眼睛，卫从容一下子面色苍白，还好他面色本来就白，分辨不出。胃里翻江倒海。一会才镇定下来。

卫从容勉强站了起来，两行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他还有眼睛可以看，可以流泪。那些以为被三青鸟叼走的眼睛都回来了，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现在，已经分不清哪双是谁的眼睛。而受伤的将士们都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眼睛。这无疑是再一次巨大的伤害。

卫从容令左右收了箱子，道：“你从何得来？”那个少女并不答。

卫从容说：“如果你不说，你就走不了。”

“就你拦得住我？”姑娘投来蔑视的眼神。

“那凭他们呢？”卫从容拍了三下手，四面所有埋伏的弓箭手都露了出来，卫从容预计到有人会来捣乱，特地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派了人手。

那姑娘眼睛也不眨一下，有恃无恐：“你可以当场乱箭将我射死。不过如此一来，你们就无法知道还剩下的近万将士在哪里，以贵天皇和少皇的仁爱恐怕不愿发生此事。”

卫从容道：“天皇少皇爱民如子，早就在挑选得力人手，以便进行访查。务必找到另外数千将士的下落。”

姑娘冷笑的表情表示已经熟悉卫从容的套路，一字不信，毫不动容。

卫从容和永乐公主低头密语了几句，又说：“既然你到此，自然有你的用意，你不止是来挑衅吧？”

那姑娘道：“当然不是，一直听闻卫洗马相貌出众，做事从容，今天特意前来瞻仰。”

这还是把自己当宠物参观了？卫从容隐怒而不言。姑娘继续道：“此外，就是既然在下凑巧知道贵国将士的下落，想带个路，当然凡事有代价。”

“你要什么？”永乐公主发问。

“第一是黄金百两，珠宝千串，想必这近万将士值这些吧？第二呢，不才有个不情之请，在下从小父母双亡，羡慕公主这般生于皇家，得父母万般宠爱，希望认天皇为义父，小女必将承欢膝下，就看天皇愿不愿意。”

公主清楚她这是要公主头衔作为护身符，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但这个条件除了令自己不愉快之外，更大的隐患在于如果她身世不明，如若是个普通游侠也就算了，如果恶贯满盈的凶徒，岂不是折辱了皇家风范。如若不答应，摆明就是不把近万将士的生命当作一回事，这些日子，特别是今天的重大仪式取得的效果将前功尽弃，不止如此，甚至会被指责为皇室虚伪，做表面文章。

卫从容知道这个条件只有公主可以谈，不该多嘴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公主沉吟了一番：“我会向父皇上报此事。征求父皇意见。”

那姑娘倒也干脆，直接点头：“好，我明日午后再来要你们的答案。”

卫从容问：“那你有什么证据？”

那姑娘往怀里拿出一张纸，往卫从容这边一飞，刚好到卫从容手里。卫从容打开，里面只有两个血字：“救我！”姑娘就地一跃，和她的随从霎那间全都飞去无踪。

围观的人平时听闻游侠神秘之术，只当传说，今日亲眼所见，竟比平日所听还要高超，全都傻了，一会才忍不住惊惧地交谈起来。卫从容这下自然明白安排的这些士兵多半也是拦不住她。

回去后，卫从容向首辅父亲报告了此事，首辅大人虽然知道肯定拦不住对方，但照例怒斥一番卫从容废物，连区区一个女刺客都拿不住，竟然还让她来和皇家讨价还价，丧了天子的尊严。直到母亲过来，方劝解住。

卫从容自小习惯了父亲的责骂，虽然平时尽量躲着不见。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被骂多了也就习惯了。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格外委屈和无奈。他尽量不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母亲安慰了他一会，见他无事，便回房了。卫从容一个人来到花园。花园里他喜欢的一树树西府海棠当然还没有开，高而瘦的树木孤零零站在惨白的月光下。

卫从容躺在地上往夜空看，隔着那影影绰绰的枯枝，遥远的夜空万千星星闪耀，星星也许是仙人们鞋子上缀着的宝石，仙人们在夜空之上起舞吗？他们夜夜笙歌夜宴吗？他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仿佛是凭空诞生在这个世界，也将凭空消失。人间罪恶，但愿天堂清净。可惜夜空也不过是堵灰墙，他慢慢闭上眼睛，把那灰墙阻挡在自己的眼外。

是夜，他等到鉴定的消息出来：那血字是出自当时的一位主将没错。他直到三更才回房睡，不到五更就被履生叫醒，卫从容睡得尚浅，稍微张开眼，竟看到满屋灯火，往外望过去，整个府里灯火通明，卫从容坐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巡夜的更夫听见几只夜猫叫得诡异，就走过去看，然后就……就眼睁睁地看到两块偌大的奇石从护城河里浮上来。”

“石头从护城河里浮上来？”卫从容觉得有点难以理解，“然后呢？”

“两块奇石各写了四个字，一个写了永嘉四少。”

卫从容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禁皱紧了眉头。

“另外一个石头写了正位凝命。”履生道。

“永嘉四少，正位凝命。”卫从容心里过了一遍，不管是天意还是制造天意，他明白该来的跑不掉，这亡灵军的暗访破事他们四个此刻是躲也躲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