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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逃亡列车》第一章 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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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就注定成为太阳,散发光和热,接受钟情与膜拜,在吸收他人赠与的能量的同时,也回馈温暖于周遭。只要他想,振臂一喊就能有千百呼应,只要他安抚,再微弱也给更多卑微的角落带去福音。这样的人被世人称之为偶像。好的偶像,总是具备着诱惑的本能,那些一面以绝对的骄傲为铠甲,一面又以相对的温柔为武器的家伙,总是很轻易地俘获了人心。让人们心甘情愿首肯道:啊!是太阳没错!

“相信歌迷朋友们也久等了,下面请出我们的压轴嘉宾——pharos!!”主持人激动地结束了开场白。

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刺激着耳膜,突兀的贝斯声切断了这场骚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烟雾弥漫的舞台上,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直到看见走出的4个身影才敢放肆的欢呼起来。

这几个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男子分别坐镇舞台,每个人一束追光,璨介背着电吉他,低着头散着发,指间飞快拨动琴弦,一如既往的迷幻少年。士焱在架子鼓旁冥想,闭着眼睛,等待着节拍来临。大卫的光头亮了,他的贝斯声优雅淡然,只是笑脸上的胡渣没刮干净。所有人屏息以待,直到一阵爆发式的鼓点袭来,是士炎挥洒了全身的力气来作前奏最后的铺垫。

这前奏再熟悉不过了,pharos成名曲——《极光》的旋律早已融入主唱思拓的血脉,他站在最中央,无疑是那颗被围绕着的恒星。他的短发密且软,身体随着鼓点轻轻摇摆,目光深邃,直挺挺的鼻子上还泛着亮光。他细薄的嘴唇缓缓打开,双手交叠握住麦克风,一心想要抓住飞速溜走的音符。和缓的主歌部分唱出了心碎的感觉,所有人都在等待思拓爆发的嘶喊。

“变幻莫测的光/掠过我的眼睛/不知不觉感到心悸/泪眼之中看到你/出现在了这里/一切无声又无息/铺天盖地/像最狂暴的安宁/该拿什么留住你/该用什么来证明/极光就像一个梦境/而你是我宇宙的核心”

然而这首歌曲并没有带来意料之中的喝彩,场下倒是炸开了一阵奇怪的骚动,听众们不停地发出了议论,思拓紧闭的双眼被迫睁开,他从自我陶醉中抽离而察觉到歌迷们的奇怪反应,心中极大地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璨介也慌乱地朝他喊:“思拓哥!怎么了?”

士焱和大卫早已哑口无言,瞪大双眼。

怎么了?

思拓四处张望,舞台上的伙计们指向性明确地告诉他是他自身出了问题,而舞台下的歌迷们不善意的议论则更使他窘迫,出现这种情况可算得上是4年演出的头一回,可叫思拓如何是好啊。

他理智地告诉自己不要慌,难道是刚才副歌部分破音了?歌迷们不满意了?那么只要完美地再挑战一次就可以了。

就在思拓清嗓打算圆场的时候,他被自己彻底惊住了——对着麦克风,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除了急促的呼吸,什么也没有!此刻的他由错愕地张着嘴到捂住嘴,终于明白台下的骚动是因为他失声了!

什么叫做绝望?偌大的体育馆,座无虚席,星星一般迷人的荧光棒,像是一簇簇火苗,眼看点燃的梦想就要被烧毁了。

是噩梦无疑了!思拓的身体猛颤,太深的绝望让他从梦中跌进现实。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头顶是天花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房间里,窗帘拉得紧密,一点光都不透,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不过这里确实是他熟悉的环境,思拓轻轻喘气,摸了摸自己被汗浸湿的头发,确信自己刚才只是做梦了,冷静了五分钟,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真狗血——”他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

嘴上这么说,实际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噩梦更像是一个预言罢了——照他目前的状况发展下去,梦境很快照进现实。他沮丧地扭头,想看点能振奋的东西,可眼前除了黯淡还是黯淡,他突然冲动地跳下床,冲到窗台前,用像要把帘子撕碎一般的力气扯开了它,这才发现天原来已经亮了,路上开始有车往来,可人还是少见,他抬头看对面的世纪大厦楼顶,尖细的避雷针仿佛要把云层割破,使他望着出了神,慢慢地眼球有些刺痛。他似乎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巡演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今天pharos全体先在公司汇合,9点整,璨介、士焱、大卫已经在会议室,顾理事随后进入,他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梳着三七开的发型,大量的发胶气味在他头顶还未散尽,合身的西装革履,帮助他暂时忘记了发福的形体,只见他精神抖擞地哼着歌坐下来,大伙猜他今天心情应该还不错。不过这种心情没能维持多久,等他发现思拓的缺席时,他的国字脸秒变严肃,抬头纹也更加明显了。

其他人都清楚思拓赖床的秉性,而且也没有打算顾及理事的情绪,都更干各的事,丝毫不为所动。大卫认真地翻看着复印地巡演策划,士焱则把双腿交叉着架在桌子上,低着头用左手玩着放在腿上的ipad。

璨介本来也在听歌,心细的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站出来帮忙缓和局面,他对理事说:“呃——思拓哥刚刚来电话了,他说会晚点到,理事你知道的,桦林道那里经常堵车。”

顾理事没有直接回应璨介,而是叫住正好进来的小蔡助理,小蔡昨晚改策划到2点,早上天还没亮就被闹钟吵醒了,正在疲惫地大打呵欠,然而被叫住后她发现四双眼睛的注视时,没能及时地捂住张开的嘴巴。

“9点05了,你的艺人居然还没到齐,言敏不在你就这么办事?!”顾理事不耐烦地吼。音量显然是经过控制,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大卫和士焱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瞅他一眼。

“欸?”受到了突然的责骂,她还不忘扭头数一下会议室里的成员们,发现的确少了一个人,还是最最麻烦的那一个,赔礼道:“啊——不好意思理事,我这就去催他!”

小蔡急忙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位子,愤愤而低沉地说:“就只会对我发火——有本事骂他们啊!”她边说边从包里掏手机,找出了那个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很快接通了。

“喂——你在哪里啊大哥!”

“你说我能在哪?”

“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今天要开会!”

“欸?”

“我拜托你,前晚我还特意发短信通知你,你又给忘了?”

“欸——有这回事吗?”

“我就知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你少挖苦我......啧,烦死人——”

听到电话那头有动身的声响,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冤家语气有些过了,连忙安抚地说:“没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现在快过来吧,我们等你,今天讨论巡演的策划,很重要哦!”

话筒另一边突然沉默,小蔡这才察觉到他与往日不同的气息,连忙问:“怎么了吗?”

“没,”思拓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了。”

“你快点,顾理事的脸可臭了——”小蔡小声补充道。

思拓先挂了电话,小蔡对着手机无奈地摇摇头,很想知道自己忍耐的极限在哪里。

不知不觉小蔡成为pharos的助理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可以说是干着小保姆的活,操着老妈子的心,为pharos是风里来雨里去,还经常吃力不讨好。要知道,这几个家伙不是一般的难搞,而且各有各的难搞,可不管怎么说,pharos毕竟投入了她的一份关照,尽管多是生活琐碎般的关照,使她惯以园丁自居。如果把pharos比作一株树木,小蔡一直都见证着它的成长。从一开始的局促新人到现在的独当一面,这蜕变使她感到奇妙。而和别人看待pharos的眼光不同,在她眼里,他们就是四个平凡的男子。如此简单的了解,也使得pharos成员们对她非常的信任和依赖。

年纪最小的璨介和她关系最亲,他到哪里旅游都会记得给她带纪念品;高冷的大卫虽然话少可是偶尔还会跟她有说有笑;贪玩的士焱经常找不到人,却是她线上游戏的最佳战友;而思拓这个名副其实的大魔王,小蔡则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作为行走的荷尔蒙的外形,恨的是他丧到不行的真实人格。总之,小蔡心里有一本关于pharos的小本本,记着这些互动,想着以后老娘不高兴不想干了就拿去出版社爆料去,不过每当辛苦的时候,她翻出来一看,还挺有趣,于是深呼吸,岁月静好。

四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思拓进来了,他反带着帽子,标志性的招风耳的上穿着闪闪的耳钉,忘记刮的胡渣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十分显眼,简单地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转身关门的时才可以看到背面上的***案,他散漫地走近会议桌,朝着顾理事点了下头,“不好意思。”

和大卫打了招呼,就坐到了璨介旁边的位子。

“哥你又睡过头了?”璨介小声询问。

“没——”思拓说。

“好,现在终于齐人了。”顾理事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那现在可以开始了吧。”大卫指了一下放ppt的小蔡,示意顾理事尽快开始,然后还顺手拍了他邻座的士焱的腿,士焱惊了一下,连忙把腿放下,抬头看见思拓坐在他对面,这才缓缓收起手机。

“当然,废话不多说,这次巡演的策划的资料已经印发给你们了,”他眉毛一抬,“就是在你们手上的那份,这次巡演将在10个城市展开,预计用四个月的时间完成,虽然你们已经参加了不少演出,但这作为你们第三张专辑发行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巡演,无论是对专辑销量的刺激还是名气的提升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公司非常重视这次巡演,希望大家都尽最大的努力配合,确保巡演顺利举行。”

“成团以来第一次巡演,我们当然会珍惜这次的机会,对于公司的决策也愿意去配合。不过,士焱的手伤虽然在恢复中——但巡演的强度大,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怕是会吃不消。”队长大卫最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说完他朝思拓看了一眼。

这目光似乎戳到思拓的痛处,他立刻进入低气压区,黑着脸,不发话。

“你们担心的问题我都心中有数,撇开这些问题不说,新专辑反响不错,只是士焱的受伤耽误了宣传期,现在既然恢复了,热度也还在,更是要抓住机遇趁热打铁,你们也知道巡演是考验人气和实力的,只有经受住考验,你们的人气才能得到巩固甚至提升。”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圈钱。”士焱在大卫耳边低声说。

“没错,这几年你们发展的势头是不错,但谁能保证之后不会像其他乐队一样昙花一现呢?什么摇滚不死,现在口号可不值钱,你们要有点紧迫感,唱片业不景气,竞争又激烈,大浪淘沙,如果现在不抓紧啊,以后更加没你们什么事了!”理事还在慷慨陈词。

“不是不巡演,我认为再往后挪半年会更好一点。”大卫建议道。

“半年?谁给你的信心。——不是说伤好了吗?给你们预留半个月时间准备还不够?音乐上的问题我不懂,但是说到市场我才是行家!市场就是场风暴,不等人,你只有比它更快,才能打开局面。”

“顾哥我够快了吧,石膏拆了不到两天就来练团了。”士焱邀功似的举起左手。

“对嘛,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吧?”顾理事频频点头。

士焱笑了笑,垂眼看了看左手,想起20天前在湿滑公路上连车带人摔出了10多米。命悬一线的记忆成为了映入他脑海的菲林,想起来尤其带感。

“要是他再克服得慢点,我们老板可是要换鼓手了。”璨介淡然说道。

“就你话多!”士焱回了他一个白眼。

“思拓你呢,你怎么看?”大卫示意思拓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你有什么想法?”顾理事也询问起来,然而他实际上只想听到满意的回答。

思拓就像被点了穴,动弹不得,早已神游到别的地方去了,璨介及时用手肘顶了一下他,小声地提醒:“哥,问你话呢!”

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抬眼。

“你怎么想的?”

“我……”他迅速瞥了其他三个人一眼,不出意外,碰见了他们同样迫切的眼神。他明白,大卫有疑虑,全然是替他的嗓子着想,而士焱拆了石膏,无非是为了能快点让pharos回到大众视线,至于璨介他,他又是一个多么渴望舞台的人!面对这三个人所寄予的厚望,思拓能说些什么呢?他忽地想起成军前那些信誓旦旦,这会也被从前的热血席卷而去......纠结之后,思拓恢复了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神采,扬起头,说道:“当然ok。”

顾理事笑了,而其他三人没有笑,他们的沉默倒不是因为不赞同,而是想通过深沉的理解来表达支持,他们说过要一起开全世界最棒的演唱会,但是这个愿望和顾理事的愿望,不能说是一样的。

五年前pharos从一个地下乐团走到今天,面对了许多质疑和纷争,是这个愿望像精神支柱般,让他们撑了下来。生命的追问,不过就是明天去哪,找到了灯塔,漂流也有了方向。虽然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那些稚气未脱的小子,很多想法也已经有了改变,可是一谈起pharos的未来,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伟大想象,总之,大家都相信,彼岸一定是光明,pharos终会被铭记。

正是顾及此,思拓才没能遵从内心,说出了“ok”这样的蠢话。

“记住,pharos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只要心齐,任何难题都会迎刃而解。”顾理事立马顺着杆爬。

散会是两个钟头之后的事了,等理事意气风发地走出会议室,将朝气带到了公司的每一处角落,大家就更确定“巡演”这个遥远的名词,真的要成为进行时了。

璨介见思拓还在恍惚,便使劲摇他肩膀。

思拓看向璨介,见着笑脸,听见他问道:“想什么呢?吃午饭去吧。”听他这么一说,思拓才想起自己连早餐都没吃,俨然饿得无知觉了。

士焱刚好要经过,突然插嘴:“哦,聚餐不叫我和大卫。”

璨介问道,“你不是在减肥吗?”

“嘘,别让小蔡听见,”士焱小声说,“我都吃了两天减肥餐了,仔细想想我也就是个鼓手,整天呆在后排,瘦给谁看。”

璨介摇摇头,说:“就不能对自己严格一点吗?”

“你吃不胖当然没有这个烦恼,何况我也才120斤不到,小家伙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士焱捏捏鼻梁,带头往外走。

公司原本沉寂的气氛因为他们两个人变得热闹起来,大卫见怪不怪,收拾好手边地材料,就起身去练团室。

思拓预约了华医生下午两点的门诊,小蔡发来了提醒的短信,还嘱咐一定要回复。思拓看了许久,放下手机,扭头朝大卫喊话:“你不去吗?”

大卫摆摆手,举起资料,意思是自己要再好好研究一下,不去了。

这时小蔡刚好看见几位大爷要出门,连忙迎上来询问,得知他们要出去觅食,她才放心放行。不过她还是留心看了眼思拓,见他神色蔫蔫的,像是没睡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小蔡总觉得他今天特别不在状态,隐约有些担心。

三人行,很快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选了个小角落坐下,思拓戴着墨镜,撑着脸思想放空。士焱厚厚的刘海遮住一半眼睛,神奇地是他完全不受影响,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午餐。璨介耳后绑着文艺气息十足的小辫子,坐着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一米八五的个子,单看他的清泉般的眼睛还以为是位小姑娘呢。只有他尝过这家店,所以点餐的大任也落在他身上,璨介一直是个心细的人,知道思拓讨厌番茄,士焱喜欢三文鱼——

“要一份香草海鲜意面,一份红酒肉酱蝴蝶面,一份奶油三文鱼宽面,一份夏威夷火腿呃,再来三杯苏打水。”

他点完之后,看了眼服务生,发现她并没有在听。

“抱歉抱歉,麻烦您再说一次。”

璨介没办法只好再重复了一次,服务员这才开始记录,而思拓却突然像醒过来一样,跟璨介说话:“菜单给我。”

璨介想他是还要补充,就让服务员把菜单给他。

思拓墨镜都没摘,低着头翻看着菜单,女服务员见他翻了好久都不讲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您看得清吗?”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见她眼神真挚,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天真。他点点头,又见那女孩疑惑地晃头,卷卷发亮的小马尾,在她的小巧的脸蛋后轻轻摆动。

思拓随手把菜单合上,“还是按他说的吧。”

“哦好!”她复述了一遍,等到思拓作出ok的手势,她冲他笑了一下,没错,是笑了,而且是不太自然的笑,既带着示好的意图又有些羞怯,思拓显然是见惯了这种笑容,几乎没什么反应,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服务员慌乱地走开。

服务员刚转过身,脸上的刻意的笑容消失了,她窘起来连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连忙用菜单挡住自己正因紧张而变红的脸,其实她是思拓的歌迷而且认出他来了!早就听说他的公司就在附近,曾在心底暗自期待着能够与他见上一面,没想到幻想过无数次的偶遇今天竟然真的上演了!她幸福极了,脸上的红晕慢慢升了起来,和自己喜欢了5年的偶像以这种方式相见,是她不敢想象的。一直以来默默地支持和喜欢着思拓,做他角落里的小歌迷,除了安静地喜欢着他和他的音乐,不敢有别的愿望。然而今天的相遇,正式宣告着他们的世界不可思议地产生了交集。思拓离自己这样近,使她不可控地盯着他看,生怕错过一丁半点他的表情。可说也奇怪,她越是想要把他看仔细,失焦就总是发生。服务员眼里激动地噙着泪花,感觉妙不可言,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听到《极光》。

那么温柔的人,略带沙哑的声音,真的是你吗......

思拓尝了璨介为他点的面,满意地朝他点头。

“可是哥你干嘛还带着墨镜——”璨介嫌弃道:“好好吃饭可以吗?”

还没说完,他的餐盘又飞进了一条香肠,“抱歉抱歉!手滑手滑!”是士焱举着刀子对他傻笑,眼睛成了两道弯月。

璨介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他们了,像饿了几天似的朝盘里的美味发起进攻。他把卷起的意面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果然,他最爱爱上了这份美味了,香草馥郁,茄汁酸甜适中,意面口感爽朗,细而不腻,回味无穷!

“我觉得味道挺一般的!”士焱虽然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却还是要发几句牢骚。

璨介苦笑起来眼睛弯弯,心里却非常想动手打人。

“是他啊!璨介——我的天!他看过来了!看——看过来了!”其中一个微胖的女孩睁大眼睛,激动地说。

“那个背对着我的该不会就是思拓吧!”另一个女孩捂着嘴,小声而兴奋地发出声。

就在他们即将光盘之际,左后方的位子上,发出了惊奇地声音。璨介最先察觉到大概是有粉丝认出来了,于是他扭头探查,发现只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由于他们的音量随着情绪地高涨而往上升,成功地将全场的焦点吸引到了思拓他们那里。

璨介无奈地提醒同伴们:“有人认出来了。”

语音刚落,那两个女孩离开自己的座位,扭扭捏捏地朝他们走过来,那个微胖的女孩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说话之前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璨介:“呃......你们好啊......请问......是pharos吗?”

“不是不是!”士焱面都没咬断,否认连连。

当然如此无力的否认并不能驱走迷妹。

“不是吗——不是也没关系,我懂的,其实我.......我是你们的歌迷,真的......喜欢你们很久了,请问.......可以跟你们合张影吗?”虽然她勉强地把自己的愿望说完了,不过也是激动得瞳孔颤抖。

璨介做了礼貌性的回应:“谢谢,现在是就餐时间,可能不太方便。”

听到这样的回答,女孩的神情明显黯淡了下来,她扭头看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孩,皱起眉头似乎在传达“可惜了”之类的意思。

思拓喝了一口苏打水之后用手帕擦了擦嘴,“不过签名还是可以的。”一脸正经地对那两个失望的女孩子说。

璨介和士焱面面相觑,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一听到这话,她们两个又满血复活过来,慌张地搜罗自己身上的口袋,还返回餐桌翻找自己的包包,他们开心地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但是却没有发现一支笔。

“真是出师不利,”微胖的女孩向同伴抱怨道:“思拓肯定会认为我们就不爱学习吧,连只笔都没有啊!”

“可是确实是事实啊!”另一个女孩提醒道。

思拓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慢悠悠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支小巧的钢笔,银色的笔身,黑色的纹饰,他举着笔说:“有笔。”

那两个女孩听到他那标志性的磁性烟嗓,就像听到福音一般感动到快哭了,电视里思拓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没想到现实的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思拓签完把笔递给璨介,璨介自然接过之后,挪开盘子,放好本子之后也签了名,接着又把笔传给士焱,士焱嘴里还嚼着食物,接过之后豪迈地在本子上将大名一挥而就。

两个女孩陶醉地看着这三个偶像乖乖地签名的身影,满足地看着迅疾写出的一笔一划,真心觉得自豪,喜欢上这样的人,而他们对待粉丝的这份喜爱,态度是珍视的,这样就足够了。女孩收下了签名,他们之间的气氛转变得更为放松,甚至连交流也有了,谈了谈最新的专辑的想法,思拓很认真地听着,要知道,这个和歌迷当面沟通的机会并不多得。

“不知道为什么,新专辑给人感觉没有以前热血了,感觉......怎么说呢.......有些沉重?”

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的比较胆小的女孩最后说了这样的话,思拓愣住了,根本回不上话。士焱和璨介莫名紧张了起来,心里就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如此一针见血,他们谁也无法替思拓回答,毕竟这些歌是思拓写的,他们只能窘迫地看着思拓,试图察觉那墨镜下的眼睛有什么异样。

果然不能小瞧歌迷呢,当他们感同身受起来,根本就瞒不住。思拓埋在心底的盒子今天被一个陌生人挖了出来,他有点不甘心,这是他的宝藏啊,根本就没打算让它重见天日,更加没有想过要与他人分享,他经常有这样任性的想法,可是却忍不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放进音乐里。作为一个创造者就是必须把自己的情感贩卖,纵使他不情愿,他还是会本能地在埋着宝藏的地方作下标记,他很清楚,如果宝藏只是他一个人的宝藏,那么宝藏也就变得一文不值。

明明只隔一分钟,却好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思拓找到了回答她们的语言,他无奈地笑了,摘下墨镜,望着那个女孩说:“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女孩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话,喜欢pharos两年了,听着pharos的歌成长着,认为青春里的挣扎在pharos的陪伴下会显得特别可爱,因此每天都活得很勇敢,还以为写出这么激励人心的歌的思拓会是一个更温暖的人,怎么说呢,比起不能合影,刚刚的回答带给女孩的失落感则更加重。

分开的时候,思拓看出了女孩的失落,但没有半点愧疚。士焱摇摇头打趣地说:“看来思拓哥真是不懂事,怎么能对那孩子说出这么叫人伤心的话呢!”

“那你想我怎么交代,他们是歌迷,可糊弄不得。”思拓笑了,而笑意却不达眼底。

离开餐厅,小蔡驾着车在路口等着思拓,他上车时有点迟疑。他摸了摸裤子两边口袋,钱包还在,手机也在,才放心地坐上副驾驶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把“不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你干嘛坐前面啊!记者拍到照片的话,会有奇怪的传闻!”小蔡紧张兮兮地喊。

“什么奇怪的传闻。”

“你没看新闻啊,前几天戈远的神秘女友曝光了!就是在他的副驾驶位上被拍的。”

“少看点八卦吧,你有什么可拍的,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司机。”思拓扭动脖子,懒懒地说。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松懈啊,我可是在为你考虑呢!”小蔡瞪大眼睛。

“没时间了开车好吗?”思拓自说自话,“可是又落枕了......”一边说一边摆动脖子,后脖颈的碎发下藏着刺青。

“切,什么叫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司机啊。”小蔡小声嘟哝,当她低头时视线停留在自己宽松的布裤以及旧球鞋上,突然又对思拓的评估无力反驳。

刚刚没有心思工作而在偷瞄思拓的服务员等到他们都走后,意犹未尽地收拾着餐具,她把盘子叠了起来,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小东西,她停了下来,拿起小东西,仔细端详,原来是一只很精美的钢笔。她想到应该是他们落下的东西,于是乎赶紧跑出店去,手里捧着钢笔,目光往各个方向的人群搜索,结果那三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一点45分,车开到门诊部。小蔡说她在这等着,思拓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大厅走去。思拓讨厌医院,满满的消毒水气味几乎难以和好的事情联系起来,不知不觉,坚毅的决心有点受到动摇。他在护士的指引下作完喉镜检查,步履沉重地来到华医生的诊室,怯怯地敲门,像个脆弱的孩子,张望了一下,看见医生对他点头招呼,他才安稳地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大明星。”这个大叔自来熟般地开起玩笑。

思拓强笑道:“很遗憾,我真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哦!就因为不想见我,这个检查你就拖了一个星期才来?”华医生打趣道。

“那倒没有,不过是因为几个表演,今天才能挤出时间来。”思拓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

“唉,我不是不知道你们这一行——忙嘛,可以理解。”华医生突然严肃了起来,“不过,有坏消息和好消息,我想告诉你。打算先听哪个?”

“坏的先。”思拓不假思索,佯装镇定。

“你长年的烟酒习惯,给嗓子造成了巨大负担,再加上一直以来不科学的发音方式,致使声带炎频发。”

“这个你之前说过了。”

“说过了,可是你并没有听进去吧,烟酒停了吗?——蔡小姐跟我说你们前阵子参加一些音乐节,你自己说,你感觉声嘶的程度加重了没。”

思拓咽了下口水,算是默认。

华医生接着说:“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休息一阵子?”

“开玩笑呢?”思拓表情僵住了,不自觉站了起来,“这点小事——”

华医生指着电脑前的检查影像,说道:“小毛病?你自己看,长息肉了吧。”

思拓一听,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面对着镜像里的那团粉色组织,他木木地没有什么反应,也不是没有概念,只是还需要时间去缓冲自己。

“看到没,长在两侧声带之间这个就是息肉,你声嘶程度跟这个声带息肉有关,息肉大者声嘶较重,反之声嘶较轻。”

思拓冒出一身冷汗,不由得摩挲着自己的喉结,问:“我的嗓子是废了?.”

“也没这么夸张,对于你平时说话可能影响还不大,不过,一旦唱歌或是飙高音,就会很吃力。而且你看啊,它位置特殊,如果息肉变大,导致完全失声,甚至可阻塞呼吸道,导致呼吸困难和喘鸣。”

思拓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就直接说我还能唱多久吧。”

“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职业生涯还有多长,我只能说如果不接受治疗,再这么过度用嗓,最糟糕的情况,不出一年你就会失声。”

思拓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看着医生像要把他一口吞了。

“你这什么表情!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进行手术和禁声疗养,很大机会好起来。”

思拓什么也不想说,他在口袋找了一阵墨镜,戴上之后,打了电话给小蔡:“我检查完了,准备走了,过来接我......”

华医生看他二话不说要离开了,急得问:“欸,我还没说完呢怎么要走了,你怎么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

思拓挂了电话,扭头看他,眼神冷酷得不抱任何期待。

“我们医院.....最近搞回馈活动......现在治疗有优惠......”

思拓瞪着他,尽管凶狠的眼神被墨镜挡住,气氛依然骇人。

“不好笑吗?”华医生尴尬地问道。

思拓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

这又是老天爷开的什么玩笑,真的不好笑,哪里还有时间顾影自怜,就要和他们登上期待已久的只属于自己的舞台,才刚说完“ok”,怎么又有变数了?

华医生在他迈出门前,朝他建议道:“接受治疗吧,我劝你也别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硬撑下去情况只会更严重,就先暂停一下你的繁忙的演艺事业,一切就等养好嗓子之后再说。”

思拓怔住了,胸腔填满了说不出的苦闷,他明白医生的话是对吧,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照办。璨介他们也都踌躇满志,准备好要奔赴战场,难道就他一个人要做逃兵吗?资金紧张的公司已经计划许久的巡演,如果出了意外,pharos的前途会有多忐忑也可想而知。

思拓只冷冷地答道:“我会看着办的。”

除了医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出“少抽点烟”这种话。身边确实没有人敢干涉他的私生活,对此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自觉,本来烟已经打算戒了,在准备新专辑的时候又重新抽上了而已——那时的工作进行得非常不顺利,由于灵感一直和他玩捉迷藏,新歌迟迟没影,眼看着发片在即,急得他夜夜难以入眠,写不出东西的焦虑要怎么缓解,跟团员倾诉是不可能的,想来他们也“嗷嗷待哺”——等着编曲,不催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权衡利弊?嗓子变差和写不出歌对思拓来说,一个是远虑,一个是近忧,都挺绝望,没有谁比谁更糟糕。

手机铃声响起,思拓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戴口罩,慢悠悠地戴好之后,才瞟了眼来电显示——是璨介。于是他轻轻滑动界面接听。

“思拓哥,我们在练团室呢,你还要多久过来啊?”

“呃,”他抬手看了一下表,“二十分钟吧,我尽快过去。”

“医生怎么说呀?”

“没怎么说。”

“嗓子真的没事吗?”

“还行。”他的回答十分含糊,“先不说了,小蔡还在外面等我呢!”

“嗯!”璨介元气地应了一声。

思拓知道,璨介十分敏感,想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很难,所以还不如少说一点。

电话另一头的璨介,保持微笑没多久,眼神就渐渐失落下去,他也知道,思拓是个嘴硬且固执的人,他的“还行”,意味着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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