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柳如烟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仔细分辨原来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叶青在和王爷说话。

王妃虽然一贯刻薄怀疑，却不至于来无端的扰人清梦。肯定是有急事。

柳如烟仔细听下去不由吃了一惊。

忆江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没人拦着她！”沈世勋怒吼道。

“尹秋微呢？”

“回王爷，她出去找二小姐了。”

“你去把家里家丁都带上，跟我出去找！”说完柳如烟听见沈世勋跟叶青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

柳如烟躺在床上想了一下，一骨碌坐起来，快速穿了衣服从靖西王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文德王府

文德王坐在榻上慵懒的看着下面跪着的柳如烟。

“你怎么来了？”

“贱婢知道没有殿下的传话不能来见。但是实在担心弟弟，所以……”

文德王也知道她一定是担心自己的亲弟弟，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担心她被人发现。

“你来我这有没有人看见？我警告你，要是不小心让人知道了你和本宫的关系，坏了我的事，你和你弟弟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文德王弘恩目露凶光。

柳如烟忙点点头。

“殿下请放心。靖西王府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没人留意我。”

文德王饶有兴致的问：“靖西王府出了什么事？”

柳如烟就把沈忆江打伤她，之后又离家出走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文德王。

文德王听完不屑的一笑。

“看来靖西王的千金不过是个荒诞鲁莽的野丫头罢了。”

“就这样的货色，本王还求娶而不得！真是岂有此理！”

三年前边疆大叛乱，情况危急，靖西王奉命平叛，临行前，皇帝为太子和忆熙指婚。文德王以为自己身为皇长子求娶靖西王二女儿要求不算过分，就趁此机会向自己的父皇提出指婚请求，不料竟遭到自己父皇的当朝训斥。

当年自己父皇冷漠猜忌的眼神，文武百官的嘲笑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敲实了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柔软。

我是嫡长子，母后第一个孩子，她丝毫不疼惜我。

我是嫡长子，父皇不立我为储君，视我为祸患。

我是嫡长子，文武百官不拥戴我，肆意目中无人。

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才能让那些势利小人不敢再轻视我！

我真的不想这样。

都是你们逼我的！

“殿下，求你让我见一见我的弟弟。他一向体弱，贱婢实在放心不下。”柳如烟不想错过机会白来一趟，单独出来一次实在不容易。

文德王见柳如烟未施粉黛依然妩媚动人的样子心中略有些怜惜。毕竟曾经初见时，他也对她有几分倾心。可是为了那个终极目标，一个女人他绝对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说到底，文德王弘恩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既然都来了，就见一面吧。”

看来今天他心情不错。

一会儿，柳如烟的弟弟柳如意被带来了。

柳如意看起来大约十岁，瘦瘦高高的，脸色苍白。他看见姐姐，紧张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起来关着，但是也看得出来他被抓起来是因为文德王要利用自己的姐姐。

他不爱说话，只有和姐姐在一起话才多一点。

瘟疫，荒年。他们的爹娘带着她们姐弟往北逃荒。半路老两口饿死了。只剩下他和姐姐一边讨饭一边跟着老乡接着逃荒。一路逃一路有人饿死，眼看一个村的人都快死光了。姐姐看到一艘大船停在江边，姐姐心一横，把自己和弟弟都卖给了船家。这才有了饭吃。船家又把他俩卖给了青楼。经过几年的调教，柳如烟成了小有名气艺人。柳如意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己呆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如今他被莫名其妙的抓了起来，当然抓他的人还是找了一些由头。刚开始他很慌乱，很害怕，慢慢他发现他们的目标是姐姐，而他只是控制姐姐的棋子。

他想跑，他不希望姐姐被伤害。

柳如烟看着小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终于露出了笑容。

可是没开心一小会儿，她就要哭了。因为她看到了小弟的手指。

小弟的小拇指被布条和一根小木棍固定着。

“阿弟，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的，姐。你还好吗？”

文德王本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但是为了监视柳如烟的动向，他觉得自己应该留在这里。

这时他冷冷的说：“他的手指断了。我命人折断的。”

柳如烟心疼极了。她强忍愤怒问道：“殿下为何如此狠心。如烟对您可是唯命是从啊！”

“哼。你应该庆幸你很乖。不然你弟弟早就没命了。告诉你，你弟弟他竟然想逃跑。折断一根手指就当小惩以戒吧。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找大夫把他那根手指接回去了。放心，养好了不影响用。”

柳如烟忍着心痛叩谢了文德王，又在文德王面前故意数落了弟弟一顿。

柳如烟递给柳如意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些他爱吃的点心熏肉以及少量金银首饰，之后依依不舍的走了。

回府后柳如烟打听到，二小姐沈忆江找到了，正在回府的路上。王妃前脚刚去了城外的庄园。果然没有人注意她。

柳如烟决定快点行动。给文德王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带着弟弟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受人摆布的日子。

在王府里沈世勋也不能闲着，时时要批阅军机文件。更让他担心的是他下属中能人众多，反而互相轻视面和心不合，他要经常去信敦促才能使他们不计前嫌通力合作。

虽然忙的要死，他还是安排了家中女眷去雾阁泡温泉汤浴。雾阁真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处绝妙的所在。天刚亮王妃于氏带着两个女儿、二儿媳以及二十个奴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城外山上的雾阁。柳如烟很识趣的说不去了。于氏又派叶青请了一次，柳如烟还是推说不舒服不去了。于氏也不再勉强。

以前雾阁的温泉只有皇家可以享用。皇帝为了广施恩惠笼络朝臣，也同意一些朝廷重臣以及家眷享用。不过要提前登记报备，不可与皇室成员同时沐浴。

临行前，于氏特意去找沈世勋。

“王爷。我带着孩子要出发了。”

“好。你们要注意安全。”

“我会小心的。你也要注意身体。另外，你要把书房的东西保管好。”于氏心里说不出怎么了，莫名的不安起来。

沈世勋笑道：“你怎么了，这些琐事也不放心？”

于氏也笑了。

“确实有点多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岁数大了，就喜欢唠叨。”

沈世勋温柔以对：“我也岁数大了，没你唠叨我还真不习惯呢。”

于氏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阿晖，早点回来。”沈世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那我不去了，在家陪你吧。”

“去吧，去吧，最近你不是总说这里也痛痛，那里也痛痛。正好去泡泡温泉。”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腰。

于氏“噗”一声笑出声来。

“我哪有那么说话？那不成老不正经了？”

“老不正经也好过假正经。”沈世勋小声嘀咕。

“你说谁？”于氏娇嗔的问。

“我我我，我是老不正经加上假正经。你是一本正经。”

“王爷英明。”于氏胜利了还要讽刺他一下。仿佛回到了曾经青葱的岁月，那时两个人总爱甜甜蜜蜜的斗嘴。每次也都是于氏赢。一辈子都是。

“忆江出门最爱调皮捣蛋，你不要总训斥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

“你把她惯坏了。”

“惯不了几年了。也快嫁人了。”沈世勋不禁叹了口气。

“眼下要嫁人的是你的忆熙，也没看到你怎么不舍。”于氏话中有几分埋怨。

“忆熙我也不舍啊，但是她的夫君是太子，我放心。为了忆熙，我能做的就是坐镇边疆，全心全意拥戴太子。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做她的太子妃，以后才能顺利登上后位，母仪天下。”

“太子确实德才兼备，可是和忆熙却连面都没见过。王爷你却许诺忆江可以自选夫婿，虽然有违传统，却显得太偏爱了。”

“我沈世勋享受爵位，手握雄兵百万，亲妹妹是天子宠妃，女儿是太子妃。已经很招风了。阿晖你说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沈世勋看着发妻的眼睛。

于氏明白了沈世勋的意思。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临高位如登危楼。她懂如何不懂其中艰险？稍有不慎即是粉身碎骨。

“最深的城府，就是让人觉得你没有城府。”

雾阁建在郊外的山上，任外面炎夏酷烈，热死了牛，渴死了狗，那里依然云雾氤氲，舒适宜人。

忆江陪着母亲坐在马车里，心里别别扭扭的，心里知道自己错，可是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另外还有一层伤心。心里是打碎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于氏作为忆江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何况都写在脸上呢。不过她也不主动和她说话，似乎是存心让她难堪。

忆熙在这诡异尴尬的气氛中实在难熬，就捏了捏妹妹的手，让她去和母亲说话。忆江孩子气的摇了摇头之后又把头深深地低下了。

于氏的二儿媳，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这不正是显示自己大方得体的好时机？所以主动开腔：“母亲，冬天您一直说腰疼，肩膀酸，这次你一定要多泡泡，去去病。我娘家给您送来几贴秘制的膏药，泡完温泉我给您贴上，保证药到病除。“

于氏满意的点点头。

“我娘家人听说我能跟着大家去御用的温泉沐浴，羡慕的不得了。都是沾了母亲的光。“

忆江拿眼睛斜着二嫂，那意思是“你拍马屁有瘾是不是？哪天不拍我母亲马屁了那就不是你赵欢儿“

赵欢儿笑着把那鄙视的目光全收下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这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光有伶牙俐齿有什么用？“赵欢儿在心里说道。

雾阁正门前数十丈的道路两旁都种满了娇嫩的铃兰。雾阁的围墙旁边则皆是馥郁的百叶蔷薇。墙里的高大的合欢和玉兰举着重重花朵探出头来。遥看雾阁如坐落在花团锦簇之中。

赵欢儿欢喜的说，“这儿可真美”

其他三人自然是有机会常来的，不像她那么觉得新鲜，但是也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门前，叶青前去轻轻扣门。里面出来个太监，问了姓名，了然的点点头，打开了雾阁的大门。

雾阁最前面是一座拱桥，桥下流水环内墙而过。流水叮叮咚咚很是好听。

桥后经过一块石板空地就见一座楼台拔地而起。这也是雾阁唯一的高楼。高楼两侧分别是有竹墙的男汤女汤。竹墙也不是一般的竹墙，上面均有精美的图画。男汤是是一群顽皮可爱的狻猊，女汤是神龟轻嗅兰芝。皆以天子的喜好为宜。

此时晌午已过，御膳房端来各式点心甜汤给她们充饥。样式无不精美绝伦。

吃过了点心，于氏让她们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完毕即可自行去沐浴。孩子们纷纷告退。

毕竟岁数大了，车马劳顿经受不起，此时竟有些困倦。

叶青铺好了床铺，服侍于氏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给她打着香扇。

“二小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倔强啊。”叶青说。

于氏平和的微笑了一下。“忆江的脾气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哄一哄就好了。她是不会记仇的孩子。她心里一定已经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别看她嘴上不说。她的心思我最懂。”

“二小姐内心澄澈，随您。”叶青说。

“内心澄澈的人要付出更多的力气，才能独当一面。我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叶青，你不是不知道。”

叶青点点头。

“这么大的王府，这么大的沈氏，每个人都有自己个儿的心思，要管好实在是不容易啊。老奴这么多年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希望我的女儿们都不像我这么辛苦。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两位小姐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以后都会一生平安顺遂。尤其是二小姐，姿容出众，谁娶了不是当成宝贝供着？”叶青说道。

靖西王妃似乎并不开心忆江长相出众。

“唉，我总以为女人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招惹是非。”

叶青笑着摇头。

世上父母无不希望自己儿女相貌俊美，这个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在我看来，还是忆熙的长相好，美但不招摇，端庄朴素。”

“两个孩子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我都喜欢。”

“叶青，”

“怎么了王妃？”

“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特别不安。好像要出事。”

叶青，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哑然失笑，“您是最近太累了，您看看，哪能有什么事呢？”

“就是觉得胸口有些闷。”

“可能是天癸刚绝尽，身子不适，回去咱们吃一些降火的药膳慢慢就好了。您不要担心。”

“我确实是老了。生了四个孩子，又把他们都养育成人，怎么会不老？我现在呀，都不爱照镜子。”

“您依然美丽如初。”

“别哄我了。看王爷的眼神就知道了。”

“王爷对您可是从来都没变。您别看来个柳如烟，那就是王爷一个玩物，新鲜两天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三弟妹也是这么给我宽心的。不过我看，王爷对她是有情的。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的，王府里必然有她一席之地的。”

“她哪配？”

“我都不放在心上，该有的我都有了。地位，孩子，财富，我也不能奢望太多，比如感情。”

“感情您也是有的。”

“可是已经不纯粹了。”

于氏说完觉得自己实在幼稚，自嘲的笑笑。

刚才接受叶青通传的刘公公现在焦虑万分，明明有皇室成员在雾阁休养，他却忘了通知靖西王的女眷改日再来。本来应该请靖西王妃一家打道回府，可是想到靖西王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更何况还有多年盛宠不衰的宜妃。宜妃要是看他不顺眼，那他可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听说男汤那边的几个主子明天就走了，男汤女汤离的又远。

说不定遇不到。刘公公在心里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