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清脆的马蹄声扣在青石板路上，打破了皇宫的庄严，白婉尘策马躲过一群惊慌失措的宫女，无视身后传来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难怪她们惊讶，皇宫内不允许骑马，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白婉尘当然知道，但事态紧急，她手中又有令牌，才被宫门的守卫放了进来，至于会在宫中造成多大的影响，现在还不是该考虑的时候。任何礼仪都不能与她的亲人相比较。

连着两天，她未停下一刻，饶是如此，赶到京城还是花了很长时间，黄昏已经来临了。

不过看到宫中一切如常，白婉尘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宫女太监们没有换上素衣，这意味着皇帝还没有驾崩，最疼爱她的父亲还没有离开，只是为什么，她离开时父皇还好好的，不到半年的时间怎么就生命垂危了？是生病——还是······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听到一声急切的吼声“皇妹！”

前方拐角处站着一身着蓝色华服的男子，此刻正焦急地挥着手“停下停下！”

“吁！”马在离男子三四米处停了下来，白婉尘翻身下马。几日都在马背上颠簸，未眠未休，饶是她也受不了，只感到腿又酸又麻，一个踉跄往地上栽去。

“小心。”白熙辰连忙跑上前扶住了白婉尘，“你怎么了？”

“二皇兄。”白婉尘此刻见到他，疲惫和焦急一起涌了上来“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父皇呢？带我去——”

白熙辰不顾她身上的尘土，一把把她揽入了怀里，打断了她的话“你没事就行，这两天我和老大都担心坏了，不应该告诉你的，是我太草率了——”

“这是什么话，哎不对，快带我去见父皇。”

“别急，父皇暂时没事，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

“不是跟你说了吗，父皇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天色不早了，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休息。”

“可是——”

“好了，没事的，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父皇”白熙辰摘下她的面具，有些心疼的抚过她憔悴的脸庞“你这个样子被父皇看到了，他会更担心。”

“好吧”白婉尘没有再推辞，“你也好好休息。”尽管天色昏暗，但她还是清晰的看出白熙辰眼下的淤青，他和大哥这两天不比她轻松啊。

“哦，对了，大哥呢？”

“他在那里守着父皇呢。哎呀，真没事，走，我把你送回去。”

“嗯。”白婉尘拍拍一旁的马“辛苦你了。”接着就有太监牵住马的缰绳，把马拉走了。

白婉尘扭头望了一眼，方方正正的道路，是通向宫门的，只是不知何时才会从这里出去啊，幸运的话，也许···一辈子也不用出去了。

幸运吗？她弯了弯嘴角，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回去吧。”她转回头，任白熙辰把她搀上了轿子。

“你们先出去吧。”温暖的空气里，氤氲的水雾缠绕着木樨的暗香，混沌成一片迷蒙的仙境。

两个宫女在收到命令后退了出去“吱呀。”门关上的声音。

“呼。”白婉尘长舒一口气，靠着池壁的身体缓缓滑了下去，泡在温暖的水中，放松的不只有身体，紧张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虽说离宫了半年之久，但屋内依旧整洁如初，想必是宫女们天天打扫的功劳，出征前的场景恍如昨日······

“外面不比宫中，明珠啊，你要小心。”

“嗯，父皇，放心吧，你和皇兄只要等我凯旋而归就好了。”

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短短半年，就把入侵者赶出了天岚的国土，这样的能力和魄力，在男子身上也是少有的，那么，父皇会不会······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白熙辰很明显隐藏了什么，这个二皇兄，心中从来藏不住事。今天下午，他的眼里，分明有着复杂的情绪，是愧疚，或是无奈，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总之，那个眼神让白婉尘的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安，她讨厌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只是未来的道路，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吗？

“哎，不管了，明天再说吧。”白婉尘仰起头，感受流水侵入发间的温暖，喃喃道“不知道子元那边怎么样了。”

薛子元，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也是她的小跟班。与其说他尊敬她，不如说他崇拜她，崇拜她能把兵法倒背如流，崇拜她只翻几页就能知道话本的结局，崇拜她一流的剑术，一流的骑术，一流的······

她的优秀，吸引着他的追随，从小到大，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把行兵令交到他的手里，白婉尘自然是信得过的，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薛子元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废物。再说，苍溟的军队已经撤退了，明明一切都没有问题，可这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不安，是什么呢？

“回来了。”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开门声响起“小尘怎么样？”

“很累，我先让她回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白熙辰掩上门。

“嗯。”窗边负手而立的男子应了一声。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明天要怎么告诉她？”白熙辰有些艰难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有回答。

“我们去求父皇吧，他那么疼小尘，一定会答应的。”

“你以为这事父皇能做得了主吗？”白涵瑾转身，俊逸的脸上不辨喜怒“父皇是为了保护她。”

“小尘有能力保护自己。她那么优秀，那么有才华，难道你忍心——”

“我不忍心，我不忍心有什么用？你以为父皇不想把位子传给小尘吗？你以为我愿意担起这个责任吗？”白涵瑾突然抬起头，语气中有无法压抑的怒火“我不想，也没有能力统治这江山，我只想找一处静谧之地，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什么权力，什么地位，我早就受够了。你说的没错，小尘确实是我们中最合适的，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但你以为这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吗？大臣们不会同意，百姓不会同意，父皇的日子又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出半点差错都不行，亲王一个个虎视眈眈，苍溟也不安分，若是此时大臣们再联合上书，不仅是小尘，连这江山恐怕也···”

恐怕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白熙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尘。”

白涵瑾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声音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先让她和父皇见一面吧，我相信她会理解我们的。”

“可···”

“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忙了一天，也回去休息吧。”

白熙辰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静静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白涵瑾像失了所有力气地倒在了榻上，泪水从他的眼里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刚刚的冷静和愤怒悄然无踪，平日里温和睿智的大皇子，此刻是如此的无助与委屈。

“没想到躲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躲过去。”权力是人人都想要的，却偏偏给了最不想要的他。

我们的命，从来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啊。

他笑着，擦掉了泪水。

今天晚上，注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