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会计室，靠在床上，看了看叔叔，他还没有醒。她松了一口气。她将刚才的靠背椅搬到了会计室。

会计室内的东面墙的北角，也就大人物像左边，有一个黑色的衣柜。柜子内放着梅爷爷和奶奶的衣服，还有一部分就是叔叔和她自己的。她将自己的另一件棉衣取出来，翻过来放在椅子上，将袖子反过来系住，让棉衣固定在了椅子上。竹椅子成了一个沙发模样。她又将梅爷爷的棉鞋上的两根鞋带解了下来。将一端系在扣眼里，另一端自由。这是让叔叔坐着吃饭的椅子。

她自己坐上去，试了试，“舒服。”

她发现叔叔的被子在动，心想是醒了。她走了过去，趴在床边，发现叔叔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黑色楼板，脸上绽放出笑容。

“怎么那么高兴，看到了什么？”彭欢喜抬着头，顺着叔叔的眼光看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木板。噢，你是看到燕子窝了吧。”燕窝在楼板的中央，现在是空的。“现在是冬天，要春天燕子才来。”尽管已经是春天，但这一场雪让欢喜误以为又到了冬天。

叔叔的笑出了声音，两个肩上下抽动着。

叔叔的笑，将欢喜逗乐了。她用手指点叔叔的酒窝，“笑笑笑。饿了吗？”叔叔只是笑，也没有看她。“哦，哦，哦哦哦。”为了引起叔叔的注意，欢喜做起了鬼脸。

终于他脸转向了欢喜，欢喜赶紧跑到衣柜，将一个空火柴盒拿出来。在叔叔面前敲打着，口里，“绷咚，绷咚”地唱着。

唱了一会儿，叔叔突然停了下来，身体一颤。欢喜赶紧放下火柴盒，跑到衣柜里，找到了尿布。跑到厨房，将尿布放在那最小的灶口烤热时，才发现梅奶奶已经将几块尿布搁到那里热着了。她放下凉的尿布，拿起热的，返回到了床边。她将被子掀开，抽掉尿湿的尿布。然后，将叔叔的身体翻侧过去，将尿布的一端塞到背部的松紧带内，又将叔叔翻正，将尿布的另一端塞到腹部内。换了尿布，又将衣服穿上。抱下床，放在绑好棉衣的竹椅子上。让叔叔靠着椅子，将鞋带自由端系在了扣子上。

将叔叔坐好，拿着另一把椅子，到了厨房，用抹布端着米汤出来，取来另一个空碗，倒了小半碗。将剩余的放回锅里，盖上。她从碗柜里找到叔叔常用的小勺，放在米汤里。她开始一小勺一小勺地吹一下，尝一下，温度合适，便喂到叔叔的口里。

喂完米汤，她将叔叔解下来，抱到床上。用被子垫在他身后，自己脱了鞋，坐到床上。拿着叔叔的小手，开始唱着戏曲。这戏曲还是奶奶逗叔叔时哼唱的，她一旁学会的。现在，她学着奶奶的腔调，唱给叔叔听，逗着叔叔“咯吱”地笑。她唱完了戏曲，便开始学猫狗的叫声和动作，表演给叔叔看。叔叔被她逗得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没有多久，她累了，叔叔似乎也笑累了。她将叔叔脱了衣服，放到了被子里，拍着他，渐渐地让他睡着了。

她下了床，又准备向外面去。出了门，看到自己家的一些家具被搬到了生产队的前坪里。家具并没全部被压坏。她走到了坪里的雪地里，雪已经被踩得变了色。见到了一个妇女，她便问：“罗英婶婶，我叔叔的几块尿布，在床边的凳子上，坏了吗？”

周围的人都笑了。罗英问，“房子倒了，你只关心尿布呀？”

“那几块刚洗干净刚烤干的。”

“好，见着了，就给你。”黄英说完就走了。

彭欢喜走到了房子跟前，前面有男人的声音大喊，“黄英，把喜妹子抱开，掉东西会打着她。”

黄英回过头，将她抱开了。“你别去了。我见到尿布，会给你拿的。”

梅奶奶和另外两个妇女走了过，梅奶奶接过了彭欢喜，“走，跟我们做饭去。你烧火。”彭欢喜听说烧火，便同意了。梅奶奶放她下来。她自己向生产队走去。她走到屋里，才发现尿布忘了洗。她拿起了尿布，找到一个洗脚桶。

梅奶奶清楚她想干什么，上前说：“这个桶不行。有一个脸盆，可以洗尿布。”梅奶奶找到一个干净的脸盆给她。梅奶奶知道欢喜能洗，也没有帮她。只是帮她打来了热水，倒在了脸盆里，然后让她自己洗。彭欢喜正在洗尿布，却见到另一个妇女在搬冬瓜，就大声说：“一会儿我杀冬瓜。”

那妇女说：“你会吗？”

“会，昨天我还杀了。”

她很快地洗干净了尿布，换了一盆清水，清洗一下，就放到灶口烤去了。接着又找到一把菜刀，赶到了会计室。她与那位妇女一起切冬瓜。梅奶奶看到了，说：“你的手起冻疮了，别切冬瓜了。烧火煮饭吧。”那妇女也说：“是的，去烧火吧。冬瓜是冷的。我一个人很快就切完了。”

彭欢喜喜欢烧火，便起了身，向厨房走去。走到灶下，第二口灶已经烧起了火。“秀芝伯母，我来烧吧。”

坐在灶下的秀芝将她搂到怀里，“好。现在一起烧。”

彭欢喜闻到了秀芝伯母身上的气味，突然感觉到似乎很熟悉，她仔细地闻了闻。

秀芝不解，“你闻我干什么？”

“我妈妈也有你这样的气味。”彭欢喜说。

秀芝伯母欣喜地反问，“真的吗？”

“那时候，妈妈就是你这样抱着我。我也闻到了她的气味。”

秀芝伯母问，“那你叫我妈妈，好不好？”

“不行，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比你漂亮。”

秀芝和梅奶奶都笑了。

可是，彭欢喜却哭了。她哭喊着，“我要去找妈妈。爷爷和奶奶当神仙去，不要我了。妈妈，也不回来，也不要我了。我要去找他们。”

梅奶奶赶紧走过来安慰，“快别哭了，你把叔叔哭醒了。”

想到了叔叔，彭欢喜立即停止了哭泣，离开了秀芝，来到床边，见叔叔睡得好好的。这才回到灶下，“叔叔没有醒。”

秀芝不敢让她闻到自己的气味，与梅奶奶交换了工作内容。梅奶奶与欢喜一起烧火。秀芝在灶背搅拌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