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隆冬，白雪皑皑。

苏如宝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她听得破庙外的寒风骤紧，还有窗棱上的破烂纸屑在风中嘶嘶作响的声音。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不由自主的将身上裹着的一件粗布衣裳拉的更紧了些。

真冷啊······

“姑娘，你醒了？”

守在她身边的婢女若红听见动静，立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她面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的表情既是担忧又是欢喜。

“还好，没那么烫了，皇天菩萨保佑，总算是让您熬过来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让我怎么活呀！”

苏如宝看着她，不说话，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也不眨。

她的眼神太过怪异，让若红莫名的有些害怕，试探着问道：“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饿了？”

苏如宝挑了下眉，依旧没有说话，却是微微垂下了眸子。

看来真的是饿了。

若红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来，打开来递到她面前。

“这是我白天在外面讨的半个大饼，没舍得吃，姑娘你就将就用些吧。”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若不是在路上遭了贼，把盘缠都给偷了去，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倒叫姑娘受苦了·····”

“我渴了，给我倒点水来喝。”苏如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几分初醒时的慵懒，她伸手将肩上泼墨般的青丝拨去脑后，登时显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娇美脸庞来。

若红见苏如宝不接她的饼，反而打断了她的话，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却也没多说什么，应了声是，便转身站起来，打算出去找点水来。

还没走出两步，耳边忽有风至，随即后脑一阵巨痛，整个人顿时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有冷水泼在脸上，冰寒刺骨的刺痛感让若红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吃力的睁开眼睛，在察觉了自己的处境后大惊失色。

“姑娘，你，你绑着我做什么？”

苏如宝粗衣陋服，坐在一堆枯草之上，却依旧身姿笔挺优雅，仿若置身与富贵锦绣的华丽大殿一般。

听了若红的话，她似笑非笑的抬眼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

“因为我打算卖了你，换些盘缠好回家去。”

什么？！

若红悚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如宝，说话都有些结巴。

“姑娘你······你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咱们，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怎么能回去？回去了，就得嫁给那个病秧子······”

“嫁就嫁呗，总比现在当乞丐强吧？”苏如宝慢悠悠的说道。

“这，这怎么行······”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若红的预料，她一时愣在那里，都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苏如宝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觉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门婚事不是她死活都不情愿的吗？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匆匆忙忙的逃婚，怎么现在又回心转意说她愿意回去成婚了？

她是中了邪，还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若红越想越害怕，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不，不能让她回去！如果她回去了，那自己可就彻底的完了，不要说苏如宝会怎么对付她，那个背后的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小姐你听我说，你可别糊涂了！”

若红急急的开口。

“舅老爷收了刘家的银子，昧着良心要把您嫁给那个病秧子冲喜，你若是回去，不是往火坑跳吗？不如去沧州找冯家要个说法，当年可是他们老太爷指腹为婚的，如今瞧着咱们家落魄了就想背信弃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为了些蝇头小利就出卖良心背叛与我，你每日晚上，当真能睡的着觉么？”苏如宝看着她说道，她的声音依旧软糯糯的，格外的好听。

若红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没了声音。

“当年你一家差点饿死街头，是我母亲带你们回府，给你们衣食住处，救了你一家的性命，而你从小服侍我，我待你向来优厚，不似主仆，却似姐妹。”苏如宝的语速缓慢，越发显的声音柔和，让人不由的也缓和了下来。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是路上的野狗，吃了我丢的包子，也知道摇两下尾巴感激，却不想你这背主的奴才，忘恩负义，连野狗都不如。”

若红被苏如宝的嘲讽刺的双颊通红，心中除却慌乱的情绪，更多的是恼怒。

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被养的天真任性，半丝人情世故不懂，也毫无主见，对她极为信任，也是从来不说半句重话，时日一长，她自己便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子了，对着苏如宝也从不称奴婢，现在突然被其如此羞辱，真是比打了她一巴掌还难受。

“小姐这话，好没道理，逃出来是小姐的主意，我也只是听小姐的话罢了，这一路上，若不是我护着小姐，只怕小姐早就丢了命了！现在小姐翻了脸不认人，莫不是后了悔，想把这一切的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好有借口回家去！”

苏如宝看着她。

“你不是护着我，你是故意引着我往边界塞外走，然后把我卖给戎族人，当年我父亲龙威将军在世时，在边塞杀敌数万，所向披靡，戎族人对他可谓恨之入骨，如今龙威将军的女儿到了他们手里，你猜，我会受到怎样的羞辱与折磨？”

若红愕然。

“不可能，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如宝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就是被刺眼割舌，折断手脚，卖进最下等的娼寮，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一个铜子就可以被粗汉睡一次的凄惨日子。”

这样残忍无情的话被苏如宝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说出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若红还是感到了由心而发的害怕，她看着苏如宝那平淡凉薄的杏仁眸子，头皮都有些发麻。

怎么会这样，这面团一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冷冰冰的残酷眼神，像把锋利的尖刀一样，直愣愣的刺进了她的心口。

“不······不。”她意识到苏如宝说的是真的，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第二条路就是把你藏起来的那些银钱都交给我，当然，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一样得告诉我，如此，我或许会饶你一命。”

苏如宝柔声细语的说着，这软绵绵的话语却似暗含着凛然的寒意，激的若红浑身都起了一阵战栗。

“现在，我数三下，告诉我，你要选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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