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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怨》第二十章——诡梦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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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黄昏时分,天又飘起了绵绵细雨,引得不少文人骚客惆怅不已。文森特为电脑启动了杀毒系统,努力着睁着发酸的眼睛,坐到窗边——他在寻找那架灰白色的飞机。

“如画。”文森特捏着晴明穴,紧闭双眼,叫住了过来送咖啡的如画。

“怎么了?”如画猜着他大概还是在担心茱莉,“你不要太担心了,现在的医疗水平那么发达,茱莉的生命体征也显示一切正常,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说不定只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才这样呢,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文森特丝毫不想听这种自以为是的安慰,摆摆手道:“真的不是我神经病,你不觉得,茱莉的病很奇怪吗?”

最近似乎很诡异,所有人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把正常简单的事往那种超自然的方面想?如画瞥了一眼书桌上那几本被胡乱翻开的书,英文、日文、梵文……各种语言俱全,密密麻麻的,文森特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

如画看向其中一本英文书籍,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只要一看到这些标准的英文字体,像businesspenmanship这样的,总会像盲人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一样,内心漾起一阵莫名的波澜,但很快平静下来,因为现实很骨感,她的英语成绩一直是平平无奇的,要不是有方静抓得紧,估计早掉平均分以下了,没资格在这里装作像杨绛先生一样的大翻译家。如画往后翻了几页,连着几张都是插图,有典型的英式尖顶教堂、耶稣圣心图、辽阔的非洲大草原……如画差不多把大半本书翻完了,以为只是普通的宗教哲学类的书籍,直到一张与众不同的插图出现,那插图画的是一间客厅,富丽堂皇,却阴森可怖,墙上挂着一张豹皮,里头夹杂着几缕鲜红,茶几旁,一架老式唱片机正在转动,还有一架金黄色的古钢琴,在它上方,则是一个巫毒娃娃。

巫毒教?!和苏哲一样,受外国电影影响,它在如画的印象里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书呢?

“如画,你怎么了?”文森特看了一眼如画,闭目问道。

“没事,我只觉得,就算真的奇怪,我们除了救助于医学和上帝,又有什么办法呢?”如画移开目光,虽然这话说得太过无情了,但又何尝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罢了,哪有多少通天的本事去和死神对抗呢?文森特的思维向来偏理性,这么点承受能力,想来还是有的。

“你为什么要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为自己徒添烦恼?”如画将书一本一本合上,放进书柜最深处。

“你现在还不会明白的。不管你们觉得茱莉还有没有希望醒来,但我就是她的希望,我不可能放弃,我一定要争取!”文森特默默握拳,睁眼抬头,注视着如画,但更像是通过她,来看另一个人。

这是如画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如此不容侵犯的坚决和执著,严肃到让她有些害怕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终究还是个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局外人,夜郎自大了。

一个美好的周末即将过去了,周日晚上,如画拿着镜子检查着脸上的伤口,除了眼角的淤青还没有消下去以外,其他的都没有那么明显了。本来方静是打算为她再请一天假的,但又怕因为同学的非议反而给她增加额外的心理负担,两天的时间伤口虽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这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如画便婉拒了。

临睡前,如画再次检查了行李,确认未有遗漏后便关灯睡觉。正想躺下,一抹淡淡的绿色刚一释放光芒就立刻暗淡了下去,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如画揉了揉眼睛,冒着寒气起身,打开装着绿玛瑙的锦盒,那颗玛瑙珠静卧在盒中,黯淡无光。的确,所有的玛瑙类在晚上都是不会发光的。应该是自己看花了眼吧!如画打了个喷嚏,钻回被窝里,刚合上双眼,又猛然睁开,邵雪生前,也是对乔薇儿所送的绿玛瑙项链视若珍宝,她的老家又是陶然镇,有着玛瑙之乡的美称。传说人生前若是留有念想,死后便要留于尘世,附身于心爱之物身上,直到了却心愿才可入轮回……

如画浑身哆嗦了一下,头似乎愈发昏了,用力甩了甩,便重新躺下,渐渐睡去。

又是各种梦境交叉!

如画隐隐能感到自己本能的抗拒和不耐烦,但至少这次,她还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少了身临其境的体验。

陶然镇,万泉寺

邵雪和她的母亲、弟弟走在路上,姐弟俩愉悦的笑容与母亲强忍的愁苦一目了然。周围的善男信女戴着刚买的各色玛瑙饰品,在佛前虔诚的祈祷。然而,当邵雪转身来时,一切美好戛然而止,她的母亲和弟弟消失了,周围的人群消失了,佛像四周也黑雾缭绕。邵雪身子软绵绵的,根本站不住脚,前后摇摆不定,她惊恐万分,拼命拍打着身上,可她身上出现的不是火苗,而是昙花,每朵大概都是手掌那么大,它们从一开始的洁白无瑕,到后来的鲜红夺目,像是从血池中打捞起来的,邵雪骤然倒地,伸出手臂,似乎想抓住前方的空气,凄凄的喊着:“救我!救我……”

第二个梦境,与上次一样,与第一个梦境毫无关联——至少看上去是的。很简短,却极其血腥。一只黑幽幽的枪口,在夜空中看不真切,但从其中飞出的子弹,先后扼杀了睡梦中的方静、詹姆斯、文森特、彦成、挽晴、苏哲,还有皮特神父,还有好多好多她的同学,还有她身在英国的爷爷奶奶……

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么多她在乎的人,伴随着几声连绵不断的枪响,通通离她而去了!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如画的眼眶,染红了整个世界,连窗外的皎皎明月也成了血红色。一滴一滴,一点一点,如雨水般,打在如画身上,如画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温热,那是他们残留的余温……

痛,来自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梦中人,都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他们一个一个,血淋淋的离开了自己,而她却无能为力,她感觉身子越来越沉,四肢的力量都被吸光,早已不是个人了,而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她开始痛恨这种隔岸观火的感觉,她宁可与他们同生共死!明明两个梦境里都没有出现自己,明明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明明一边强烈的自我暗示,结果却还是痛彻心扉,被梦境左右着。看来,自己还是梦中人呢。

如画的呼吸很急促,全身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捆紧了似的,双腿开始拼了命的向后蹬。直到右腿抽筋所传来的疼痛,才让她彻底断了刚才的胡思乱想。她抚摸着右小腿上的筋脉,疼的出了一身汗,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第二天如画自然是没精打采的,双眼一直发酸,方静不允许她随便滴眼药水,如画就只好偷偷揉眼睛,揉了整个早读课,她还是半梦半醒。

周一的早晨总是比较忙碌的,如画去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来,组织各科课代表统计周末作业上交情况,再送去各科老师办公室。英语作业向来不用如画多操心,数齐了送去办公室就行了,对方静这个班主任,同学们是丝毫不敢放肆的。

可能是捧在手上的学案太轻了吧,如画走着路都觉得又飘飘然起来,竟然连门都忘记敲就直接进入了方静的办公室。

方静不在,里面站着个陌生的女孩,她大概就是甄萱吧?从相貌上看,她没什么洛神的神韵,因为和如画一样长着一张混血脸,颇为洋气。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一副眼中含泪的样子,如同初夏荷叶上的露水。莫非也是一株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的绛珠仙草?

“不好意思……你是甄萱吗?”如画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态度,放下学案,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问道。

“我是。你是江如画?方老师的女儿?”甄萱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如画的胸卡,笑得勉强,看得出来,这个陌生环境让她很不自在。

“我也叫阿离莎·布莱恩。”如画同样笑着自我介绍道,看她背着个书包,又带着诸多行李,还如此拘谨,便说道,“你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下吧,这样很累的。不用那么拘束,我妈妈虽然严厉了点,但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没关系,我就站着好了,我哥哥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我也不算累,我好像来晚了,其他转校生应该都去校长室了……”甄萱越说越不安。

“没关系的,我听你哥哥说,你刚刚动了手术,本来就要多休息。我妈妈来过吗?她有事?”

如画刚想询问,方静便回来了,一见两个姑娘似乎已经认识了,欣然一笑:“如画,你先去班里宣布一下,七点二十准时让体育委员带着全班到报告厅开会,本来的两节语文课换到下午的班会课和信息课。再带甄萱去你们203安置一下行李,然后甄萱,你去校长室,如画你要快点赶过来,有事情要商量。”

又开大会?看来邵雪的事对学校影响力颇大啊!虽然班里的同学因徐静姝的加入有些兴奋,但事实上,邵雪依然是笼罩在每个学生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事情较多,如画没有耽搁,迅速跑回班里通知了体育委员一声,便带着甄萱回宿舍整理行李。本来如画想留下一起帮忙的,顺便增进友谊,但甄萱倒也客气,怕耽误了人家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谢绝了她的好意。如画手忙脚乱的冲了包咖啡喝便赶回教导处。

走在过道上,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论的声音,又有什么大事了?难道和自己有关?如画的心一下沉重起来,睡意全无,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如画,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你和郑仪琳之间的矛盾学校已经知道了,介于事态严重性,和她在高一时就错误不断,各位校领导在这个周末里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定给予她开除学籍处分。但是郑先生于心不忍,来找我求情。那今天我们就充分民主,如果你选择原谅她,我也就向学校申请撤销处分。”按照方静的性格,能给郑仪琳留一丝丝的希望已属难得,已经很给这个可怜兮兮的大老板面子了。作为母亲,她不想姑息这个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就算如画因为惧怕权贵而选择原谅,过不了多久,她依然可以让郑仪琳自己退学,这也是她作为教师这么多年的积攒下来的经验。

这消息来得突然,却也是情理之中,如画第一次看到,目空一切的郑仪琳也会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难怪,开除学籍,她的整个学习生涯也就此结束了,按她这种品性,也就只能去国外混吃等死。如画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她的前途命运,只在她的一句话了,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是如此痛快!不过决定还是要做的,大脑还是要深思熟虑的,如果原谅了她,她会弃恶从善吗?还是会变本加厉?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过来也成立吧,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邵雪的面孔,对,她没有资格代替这个已死的女孩说原谅,郑仪琳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用人类的语言无法和她交流!一股恨意如泉水般上涌,就算不为自己这顿打,也要为全班,哦不,全校同学撵走这个祸害!

“我赞同学校的决定。”如画避开郑渊之的目光,轻吐出这句话。一个女生,走到退学这一步,也并非一蹴而就,与父亲一味的宽容和退让同样密不可分,自作自受罢了。

郑渊之和郑仪琳对视一眼,仍有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温顺乖巧的女孩会如此绝情。

“对不起,方老师,我们打扰了。我会尽快去德育处办理手续的。”郑渊之自知无颜再求情,带着郑仪琳怏怏离开了。

“如画,你肯定也恨死郑仪琳了吧?”

“她……自然是让人深恶痛绝的,恨说不上,但总有怨吧。”如画不明白方静这话的意思,但是恨这个词似乎太严重,两个人到底只是同学,难不成还有杀父之仇、灭族之恨?

“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用因为她父亲就觉得内疚。以后班里没有这种刺头了,你就要一心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也慢慢放下吧。”方静垂眼,沉吟片刻,挑出如画校服上挂着的几根头发,续言道:“毕竟,人的怨气是很容易被利用的。”说完,她看上去好像轻松了许多,心中屏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对如画,她有些拿不准,但这个孩子还是聪明懂事的,相信她会理解的。

怨气?谁没有怨气呢?有人因为怨气而自暴自弃,一无所成;有人因为怨气而报复社会,害人害己;有人因为怨气而铤而走险,比如一命呜呼的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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