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明修栈道和暗渡陈仓

赵文的心里并不平静。此次出去，他在大兴安岭认识了一个姓于的姑娘，二十八岁了，还没出嫁。在那个年头儿这么大的女儿不结婚，就已经算是剩女了。也是个小姐身子丫鬟命的主儿，高不成低不就，一直等到这时候。俩人相见恨晚，书信往来柔情蜜意，终于抵不过刻骨的相思，赵文偷偷的去了一次，和那个姑娘颠鸾倒凤的住了一夜，这份情越发的不可收拾。

赵文给远在天边的老妈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非卿不娶的决心。老赵头儿没了，赵文又是劳改过一次的人，有姑娘愿意跟他，这还不是好事吗？苗青青和赵娥都同意了。在赵娥的安排下，赵文和那个于姑娘算是旅行结婚，到山东匆匆忙忙走了一趟过场，又把人送回了娘家，说是回来安排房子，然后再接人。自己家啥样，赵文心里再清楚不过，跟人家于家吹得天花乱坠，怎么也得差不多才行啊！

于萍爱上了这个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花花公子，又亲眼见到了大姑姐夫的威势，自然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赵娥答应于萍，和赵文结婚以后，把他们夫妻俩办到山东去定居！看样子，和赵文的苦日子也过不了几天。就断然不理妈妈小白鞋儿的劝告，偷偷和赵文跑到山东，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拿着结婚证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和赵鹏完全蒙在鼓里，就连赵枝和大海也是一无所知。

赵文回来以后天天出去找朋友喝酒，名为喝酒其实是想找朋友借钱买房子，好把于萍接回来住。但是自从他出了事被劳教以后，谁还信任这个劳改三年身无分文的家伙？摆明了有借无还，穷光蛋么！都知道这小子今天一朵莲花、明天一朵牡丹，那才是宁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一个字，不靠谱！有多少钱也不够这小子折腾，谁敢借给他？溜溜折腾十几天，碰了一鼻子灰的赵文，想到了一家人家，没出正月十五，还在年里，他带着外甥沈东到我的娘家，老李家去了。

老李家在这个地方也是小有名气的人家儿，一来我的姥姥老赵太太是个老资格儿的接生婆，也就是妇产科大夫，民间的赤脚医生。在当时医疗技术落后、仅有个医疗所的山区，那也是大名鼎鼎的“医生”，数不清有多少人得了我姥姥的救济，多少孩子出自这个没有文化的赤脚医生之手。二来老李家是当时很少数敢于下海经商的人家之一，成火车皮的倒动水果蔬菜，什么西瓜水蜜桃儿、大葱大蒜粉条子……据说是个殷实人家。三来可就沾了点儿匪气：我的亲哥哥新，是个说打就伸手的暴躁脾气，这些个年不知道因为打架赔了多少钱。偏偏我哥又是个爱交朋友的主儿，家里就是大年三十儿晚上，也没说各人家人自己过一回！总是高朋满座，养了一些个称兄道弟的闲人。

我没和赵鹏结婚之前，赵鹏是我哥新的同学加朋友。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慢性子，正好黑白相反，又好像钟表芯子里那些个轮盘，总是快的和慢的互相咬合着，这俩天上地下的人，倒成了莫逆之交。哥哥新出去打架，赵鹏没少在旁边拉着，多多少少出些个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气死公安局、难死法院的馊主意，倒也避免了好几回刀光剑影。赵鹏在老李家是狗头军师的身份，这就连他哥赵文也跟着沾了光，在老李家吃、喝、拿，不花一个大子儿。

不过这回赵文来不是蹭吃蹭喝那么简单，他有他的目的。这个谜底很快就在我这儿揭晓了，我的家人们并不知道赵文肚子里卖的啥药，热情地接待了这位“稀客”。

要说赵鹏在李家地位不一般，那也不是白来的。我十六岁那年，姥姥过世，那时候还没有寿衣扎花店，所有的物品都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互助帮忙，手工制作。赵鹏来我们家帮忙扎花圈，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记得我当时是一米六几的个头儿，亭亭玉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会说话。赵鹏说他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有了印象，加上我个性活泼，之后他常来常往，总会撞见我在唱歌或者跳舞，不止是他，我知道哥哥那一班朋友里喜欢我的有好几个。

哥哥新的朋友都没啥文化，哥们儿义气很重，干起活儿来那真是不含糊。新家大大小小的活儿只要新喊一嗓子，大伙儿齐刷刷的都来报到、帮忙儿。一大帮子半大小伙子，干起活儿来热火朝天，喊的喊、叫的叫，半条街都能听得到！就这个赵鹏，单薄的身子、斯文的笑脸，对谁都笑嘻嘻的不得罪人，也不爆粗口，很是与众不同。在这一群江湖豪杰一样粗鲁的汉子里面，他是唯一上过高中的“秀才”，出口成章不敢说，但是替这位那位兄弟写个情书、出个馊主意是经常的事情。

有一回小九子想给电业局长的千金、大美女“小白兔”写一封“有文化”的情书，自己整不明白，就悄悄找了赵鹏代笔。结果大伙儿一起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大光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情书内容公布于众：“啊！眉如青山点翠，目如秋水传神……”，小九子的脸臊成了大红布，赵鹏也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说道：“个人隐私哈，个人隐私！这个不该给人家公布的，你们这帮人也太那个……”。大伙儿一起摞板皮，都穿着干活的衣裳，胶鞋，可赵鹏没换衣服，还是白衬衫扎在西服裤子里，扎撒着两只手，像绣花儿似的钳起一块，慢慢悠悠的往上放。哥哥新笑话他穿着白皮鞋装秀才，叫他“大雕人儿！”，因为赵鹏为了买到一双喜欢的白色皮鞋，没合适的号码愣是买了一双大一号的。小细腿儿配上两只大鞋，就像《射雕英雄传》里的大雕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