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橘红(3)
布衣衣转身离开，留给柳心梅一个意味不明的背影。柳心梅注视着布衣衣离去的方向，思忖着她们的第一次过招.女人的直觉告诉柳心梅，布衣衣绝非善类。但其实，布衣衣的思维很简单，甚至简单到几乎没有思维。布衣衣的回避也绝不是想向唐振凯挑衅，她只是想寻求片刻的安宁而已。布衣衣畅快地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她没有开车。走出家门，布衣衣才发现身上只带了个零钱包，那还是方才起床时托林秀去买零食顺手塞进衣兜的。绕到车库，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徒步离开。她不想开车。因为这样就可以不必担心会在路上巧遇唐振凯。毕竟，红色的甲壳虫行驶在路面上还是有些醒目的。布衣衣走出小区。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商场的门都还没进，唐振凯的追踪电话就打进来了。“老师怎么样？”
“嗯。挺好。”
“你满意就好。她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不久。”
“嗯。”布衣衣漫不经心地说着。她并没有兴趣跟自己的丈夫讨论他的前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逛街。她对他的态度仍旧冷淡。
唐振凯有些困扰，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你在哪儿？”
“我在家。学画画。”
“家里怎么有那么多噪声？”
“客厅开着电视。”
“画室的隔音效果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我记得装修时特殊处理过的。”
“……”布衣衣沉默。唐振凯愠怒。她在撒谎。刚刚他拨打家里的座机，林秀告诉他布衣衣并不在家。她在哪儿？跟谁在一起？为什么撒谎？“你在哪儿？”
“在我想去的地方。”
“布衣衣！”
“没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听筒里传来声声忙音，唐振凯难以置信地盯着握在手中的电话，仿佛那就是个引爆装置。挂断电话。重拨。得到的竟然是布衣衣已关机的回应。前些天的吵架风波还没过去，如今又再添新仇。唐振凯懊恼地扒了扒头发。他究竟该拿布衣衣怎么办？
布衣衣拔掉手机的电池，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迈开轻快的步伐，搭乘直升电梯来到婴儿用品区。“衣衣？”听闻有个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布衣衣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头。看见一对夫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同她打招呼。“温宇泽？”布衣衣定睛一瞅，没承想，她居然能在这里碰上温宇泽。布衣衣笑吟吟地走向他们。“好久不见，最近好吗？”温宇泽显得有些羞涩。布衣衣惊讶地指了指被他搂在怀里的孕妇。“不介绍介绍？”
“哦。她是我太太，唐妮。我陪她来买些婴儿用品。”
“怀孕了？恭喜。预产期什么时候？宝宝出世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宝宝送份大礼。”
“下个月就生了。你呢？自己一个人？”
“嗯。闲着没事，出来散散步。”温宇泽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难得见你一面，既然今天碰上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吧？”布衣衣也感染上他的快乐。对于温宇泽，布衣衣一直心存歉疚，如今他能找寻到自己的幸福，布衣衣很开心，也很感动。该怎么形容她与温宇泽的关系？朋友？似乎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还不足以构成朋友。亲人？似乎多了一丝丝暧昧。爱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温宇泽仍是布衣衣生命中一个尤为重要的存在。倘若没有温宇泽，兴许就没有今天的布衣衣。“好啊。”布衣衣爽快地答应。她并不想这么早回家。她今天注定躲不过与唐振凯的争吵，再添加一条吵架的理由又何妨？再者，她不想拒绝温宇泽。这辈子，因为她的拒绝，温宇泽受过许多伤害。今天，他就要为人父了，布衣衣想好好地敬他一杯，献上诚挚的祝福。
“叫子鸣一起过来可以吗？我们三个人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可以。”
“那我这就给子鸣打电话。到我餐馆去吧？我给你们做几个拿手菜。”
“不用了。还是我请你们吧。你结婚，我都没送贺礼。”
“客气什么。还是到我餐馆去吧。子鸣那家伙喜欢我做的菜。”
温宇泽做了几道大学时期卫子鸣同布衣衣顶喜欢的菜肴。布衣衣连连称赞。“来，莲子猪肚汤，养胃的。你们俩多喝点。”温宇泽喜欢煲汤。记得以前她在剧院排练，他时常为她煲汤，然后送到剧院给她。可她一直对他冷言冷语。思及此，布衣衣的眼泪悄然滑落。“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温宇泽慌乱地抽出纸巾塞进布衣衣手里。卫子鸣则温柔地抚摸她的发丝，无声地安慰。这样的画面，陌生且熟悉。它真真实实地存在过，却又因为太久远而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点点暖意渗进布衣衣的心房，眼泪顿时泛滥成灾。
眼前这两个男人，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细细呵护。而今，早已时过境迁。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学生时代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没什么。我只是太感动了。宇泽熬的汤很好喝。”
“傻丫头。”
布衣衣吸了吸鼻子。拿起酒杯，准备畅饮一番，却被卫子鸣一把夺去。“你是孕妇，不能喝酒。”卫子鸣帮布衣衣倒了杯饮料。
温宇泽忧伤地看着他们。曾经沧海，终难为水。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有些人，有些事，只有遗忘才会幸福。
卫子鸣到停车场开车回来。温宇泽不放心地敲敲驾驶座的门。“你可以吗？喝那么多酒。要不打车走吧？”
“没问题。还没超标呢。”
“你确定？”
“我保证一定平安到家。”
“我是担心衣衣。”
“那你放一百个心，我才舍不得让她受伤。”
昔日的好友互相调侃着。布衣衣笑着坐进副驾驶座。她觉得幸福，为这暖暖的友谊。只是友谊。
耀眼的车灯闪得唐振凯睁不开眼。他用手遮挡住些许光线，眯着眼睛看向朝他驶来的车辆。前来的车子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他看见布衣衣从车上走下来。她并没有看见隐在黑暗处的他。她笑着跟送她回来的男人道别。他看得出来，她心情格外的好。男人将车开走。当车辆再次从他面前驶过时，他看清了男人的面庞。是卫子鸣。“人都走远了，还舍不得进去吗？”唐振凯游魂似的突然出现在布衣衣身后。布衣衣吓得身子微微一颤，嗔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吓了我一跳。”
“哼。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振凯，我没心情跟你吵架。”
“那你就有心情同别的男人说笑？”唐振凯跟着布衣衣回到卧室。布衣衣取出换洗的衣服，前脚刚要踏进浴室，就被唐振凯拽了出来。“布衣衣，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就别想我会放过你。”
“说什么？”
“为什么撒谎？”
“是吗？我撒谎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为什么挂我电话？为什么关机？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担心？”他坐在家门口等了一晚上，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送她回来。难道她不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吗？
“因为我想要静一静。因为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因为我不想跟你吵架。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却乐意和卫子鸣幽会。布衣衣，你真是我的好妻子。”
布衣衣疲倦地看着唐振凯。为什么温宇泽的婚姻那么温馨，而她的婚姻却硝烟弥漫呢？是她的问题，还是唐振凯的问题？或者，他们根本不合适。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两个寂寞的成年人在现实的海洋里飘零，误把婚姻当成逃命的浮木，死死地拽住，却还是逃不开被溺死的结局。她说：“振凯，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结婚。”
“收回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振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
“存在问题就努力去修复。离婚？你想都别想。以后不许再提这两个字。”
“振凯，如果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那么现在纠正还来得及。我们离婚。孩子还小，现在堕掉还来得及。”
“啪——！”唐振凯愤怒地甩了布衣衣一巴掌。很重，很重。布衣衣顺着惯性跌倒在地。“你说的还是人话吗？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就算到阴曹地府，我们也要做对鬼夫妻。”
布衣衣的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她平静地望着唐振凯。“很好。下午挨的是左耳光，晚上挨个右耳光，圆满了。”
布衣衣的话令唐振凯的心猛地一揪。有些错愕。亟亟走上前，铁青着脸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查看她的脸颊。“下午？下午谁打你了？”
“唐振凯，打就打了，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你打的，跟别人打的，有区别吗？不过话说回来，还真不愧是夫妻一场，你跟你前妻打人的习惯还真默契。”
“是心儿？”
“唐振凯，你想跟她重修旧好，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我说，我绝对绝对不会占着唐太太这个位子不放的。你们真的不必使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唐振凯心疼地拥住布衣衣。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她颊上隐隐浮现的指印浇熄。无奈地叹了口气，温热的唇轻吻她红肿的面颊。“我知道动手打人是我不对，可谁让你说出这么冷酷的话？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俩吵架，你不能拿孩子撒气啊。不许再提离婚的事，也不准再动离开我的念头。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何必呢？正身都回来了，我这个替身演员也该谢幕退场了。”
“什么正身，什么替身？你是你，心儿是心儿，你跟她不一样。”
“我跟她是不一样。”布衣衣嘴角悬起一丝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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