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的燕子终究是飞进了云城食坊的烤炉，落在老和尚头上的雪化得很慢，那曾被人称为云的眸子如今却有人叫做烟。

大概十月是一年的分水岭，过了十月，青州变得极为寒冷，天空始终灰蒙蒙的，那是下雪的征兆。

地上的落叶有半数腐烂成灰，成全来年的新生，白雁行换上了修修补补的棉服，背上行囊跨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破旧的木门，随着吱吖一声的刺耳作响，激起平地上一抹微尘，平凡的生活随之落幕。

“此去青城，经年累月指不定不得相见，还是不要和村民道别了，免得他们碎碎念念的。”

白雁行回首望向山腰处的苍梧村，眉目惆怅。

苍梧村的生活固然四平八稳，却少了一丝灵动，或许将来自己真的会跑去云城甚至青城做一个私塾先生，但那终究是凡人的生活。

白雁行，不甘为凡，或许这是顾先生给自己起名的本意吧，是时候离开了。

山道上白雁行的身影逐渐模糊，但却依稀可以听见踏在细碎落叶上的回响。

约莫两个时辰后，白雁行又来到了王家门前。

看门人眼尖，认识白雁行，没有阻拦便放了他进去，并附上一句话。

“家主有言，公子直接去他书房即可。”

……

白雁行来到书房前，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正准备抠响木门，木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开门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四十有余，看起来却是很年轻，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是王家的家规。

没有说话，白雁行点头致意，看向里头，王家主正在查阅云城里的帐，便站到一旁没有打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王家主这才揉了揉眼睛，看到站在一旁不动的白雁行，心中也不免有些钦佩，试探道：

“莫非你已经想好了么？”

如果白雁行不准备去往青城拜师，大可不必前来，所以王家主固然这样问，但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白雁行抱拳道：“麻烦王家主了！”

“无妨，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据说那仙人还要在居住几日，今日你便在我王家客房住下，也好做做准备。”王家主很是热情。

“多谢！”

王家主叫来管家吩咐几句，管家便领着白雁行在王家大院里左转右转，来到客房前便离去了。

客房很是干净整洁，隐匿在半片竹林旁，无人叨扰，白雁行乐的自在，余下的半日都在写字中度过，到了傍晚，管家送来晚膳，极为丰盛，白雁行从小吃的便是五谷杂粮，因此晚膳做的并不油腻，许是王家主吩咐厨房特制的，还有云城特有的甜笋，倒是可以一饱口福。

时间过得很快，当白雁行用完了桌案上的最后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名字，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

白雁行起的很早，洗漱一番，刚好遇到前来的管家送早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丫鬟，手上捧着两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是给公子换洗用的，一件是以丝绸为料，一件是布料，家主说公子选一套穿上，剩下的那件带走。”

丫鬟似乎是看出了白雁行的疑惑，解释道。

白雁行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两件衣服穿起来如何，但光是那一件丝绸的白袍，轻轻闪着微弱的白光，就知道价格很是不菲。

白雁行在丫鬟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独自回房换去了，不厚的木门重重响起，激起一片灰尘，再过一会儿，白雁行出来，却是让二人眼前一亮。

白雁行穿上王家主、又许是王夫人挑选的白袍，看起来极为精神大方，且极为舒适，而这也不过是布料的而已。

用完早膳，白雁行随着管家离开王家大院，却发现王毅在门外侯着，看到白雁行前来，不由得笑了笑道：

“你这人，这身行头看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州哪家的少爷！”

“你去过中州？”白雁行好奇的问道。

王毅挠了挠头道：

“没有去过，但可能都如你这般吧，时候不早，这次去青城，由我王家总管陪你去，王有才！”

“哎！”

马车车厢后面探出来一个微胖的脸，接着王有才的身躯便随之出现，看到白雁行站在马车旁，眼睛一眯，弯腰伸出手来道：

“公子上车！”

“叫我雁行即可！”白雁行抱拳，登上马车。

王有才没有进入马车，却是单独牵来一匹马骑上，朝着马车前头喊道：

“小六子，出发了！”

“好嘞！”随着一声应答，马车缓缓向城门走去。

“这小子，都不跟我道个别！”王毅嘴里嘀咕几句，转身回了王家大院。

云城人的生活很慢，很惬意，因此大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在加上已经十月，所以天并不亮堂，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还未出城的时候，白雁行还专门下来马车，买了几块烧饼和一碗清汤。

马车车厢里，白雁行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身旁大快朵颐的姑娘，说不出话来；这姑娘，正是半月前的秦如萱！

被白雁行一直盯着看，秦如萱一姑娘家，再怎么样，脸颊也是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中捧着的清汤碗。

“你再这样看我，小心我把你这身新衣给浇花了！”

白雁行道：“趁还没有出云城太远，你现在赶快回去还来得及。”

“不回去！”秦如萱却是摇头。

“想不到你和王家的关系还挺好，居然派了一辆马车送你去青城，莫非你想通了，要去青城见见世面？不过我可告诉你，青城也不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最多在这青州以南的穷乡僻壤有些地位！”

白雁行心中嘀咕，不知道秦如萱怎么知道他要去青城，但心想一个姑娘家，也未必知道仙人之类的东西，便直接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听完之后，秦如萱一脸不可思议道：“你要去青城拜仙人为师！？”

“对！”白雁行肯定道。

“拜谁？”秦雨又问道。

白雁行想了一会儿道：“据说是藏龙宗那边的仙人。”

“藏龙宗……”秦如萱又像是知道些什么，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到藏龙宗的讯息。

可能不是青州的宗派吧，秦如萱心想。

“你去青城，又是想要干嘛？”白雁行反问道。

“不告诉你！”

……

马车逐渐产生了一些颠簸，许是走上了山道，这说明距离云城已经挺远的了，二人陷入沉默，皆是有些昏昏欲睡，忽的马车外传来王有才的声音。

“白公子，我这里有刚打的山泉水，您来尝尝？”

话音刚落，马车上的小窗子就被王有才的手推开了，王有才大大咧咧的，将水袋递给白雁行，道：

“公子果然年轻气盛！十月飘雪咱们青州更是极冷，公子居然脱衣而睡，佩服佩服！”

“是是是，王管家谬赞！”

白雁行点点头，尴尬的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就欲归还，谁知王有才直接就又关上了窗户走了。

“这泉水还真是甘甜！”秦如萱脱去白雁行的白袍大衣，夺过水袋大大的喝了一口，差点被呛住，白雁行冷笑一声，提起衣服穿上。

“我看你和王家挺熟！那你见过王家的小姐没？”秦如萱低声道。

白雁行一愣。

“见到是见过，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

秦如萱狡黠一笑：“那你说我和王家的小姐比，谁更漂亮？”

白雁行冷汗直冒，心跳陡然加快，望着秦如萱逐渐泛起寒光的眼睛，一口回答道：

“自然是姑娘最美的！”

……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行驶一会儿，速度渐渐变快，许是走上了大道。

距离青城，也是愈发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