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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长生》第一章 校园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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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北方城市里干燥的空气,已经被几场可怜的春雨浸润。偶尔一阵微风拂面,好像恋人温柔的呼吸,带着几分湿润与温暖——如果说我有恋人,可能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然而女朋友这种东西,在我漫长的二十几年并没见过野生活体,通常是豢养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坐在窗边漫无目标地望着外面,上午还没完全露出锋芒的阳光,正照在我晾在长袍外的手臂和腿上,好像等待午时的刽子手,在行刑前先慢慢打量着囚犯,顺便把手里的刑具慢慢打磨到足够折磨死人的程度。我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喧闹,好像围着一圈看客,身体也十分配合地渗出一层层的汗珠,等待着宣布最终时刻到来的监斩官入场。

“早知道,就特么不坐这儿了,还得披着这玩意,热死了,还不知道老爷子这次要说多久……”我回过头来,看了眼同样一身硕士服的正在抱怨的室友李康乾。因为他身长近两米,所以刚入学的时候,他就给大家主动普及了一个他的昵称——大李。

“是啊是啊,不过死活就这一遭了。”我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擦汗,“以后想有都没了……哦!还可以再考个博。”

“呵呵……”大李像往常一样朗读出了这俩字,没再搭理我,继续瞪着一双狼眼搜寻平时不常见到的其他系美女去了。

随着一阵掌声和欢呼,校长和各大导师及其他一些领导也分别穿着不同的长袍,走进了礼堂,在最前方的主席台就座。按照程序,在主持人调动大家欢乐气氛的开场白后,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开始了对毕业生们的致辞,我翻开了大李放在放在一旁的《神曲》,打发下枯燥的时间。

“同学们,时间如白驹过隙。”

(我走过我们人生一半的旅程……)

“又到了拥抱收获的季节,又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一刻。”

(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

“……我感到不舍,因为我要看着你们将告别师长和同学,离开熟悉的校园。”

(啊!这森林是多么荒野、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同时,我又非常的自豪,你们要奔赴各地去追寻青春的梦想……”

(道出这景象又是多么困难!)

“……去谱写精彩的篇章!”

(现在想起也仍会毛骨悚然……)

“……我相信,你们会永远心系母校,友谊的小船始终会扬帆远行,祝大家一帆风顺!”

(……我无法说明我当时是如何步入其中,我当时是那样睡眼朦胧,竟然抛弃正路,不知何去何从……)

断断续续听着致辞,一知半解看着书,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丧意。

真不知道大李怎么会因为一个同名游戏还特意去借原著,我一边想一边合上了手中的书。礼堂又开始了让人焦躁的嘈杂。老校长的演讲结束了,全场的学生一起鼓掌,大李一边鼓掌一边凑了过来。

“刚才你听见了吧?咱们是他送走的最后一届,咱今年毕业,他下个月也退休了。”

“啊,听见了。毕竟也到了退休年龄了……”

“哪儿啊?”本来还在盯着前面美女的大李转头鄙视地瞥了我一眼,“他才五十多。”

“哦,那也许是累了吧,还不许人老头儿提前退怎么地?”

“不是,我听说了点内幕消息……回头跟你说啊!我先去找人拍照!”眼看着散场,大家都准备离开去外面拍照,大李怕刚才锁定的美女找不到了,甩下没说完的话就跑了。

毕业,欢笑中合影留念推杯换盏,诚挚中称兄道弟姐妹情深,恍惚中肝胆相照福祸莫忘,婆娑中依依惜别后会有期,最终各自怀揣不同的心情和同样的孤独走进陌生的世界,一去不回。

毕业等于失业,对有些人来说成了一条潜规则。失去了学校这位母亲的庇护,只能勇敢地去面对社会这个怪叔叔。如果把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继续往下推,那必须说我校学生还是很幸运的,因为尚有一个“干爹”。

我就读的学校,从对外资料看主要是研究国际关系,而实际上却和负责安全的部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同专业的学生圈子里,都称我校为特工技校。所有毕业生在最后一个学期,都有集中面试的机会,在面试过程中考官会考察学生的综合能力,再下发表格、录入档案。如果毕业后有意考部里的公务员,只要凭自己的真本事通过笔试,就能在接下里的面试里被优先录取。

这个并非是什么走后门或者黑幕,毕竟是自己培养了两三年的学生,各方面情况都知根知底,综合能力也确实比其他报考者更匹配工作。

当然,择优录取还是第一原则。所以如果本校考生成绩实在难以让人如意,莫说是干爹,即便是亲爹,也很难豁出老脸任人唯亲。

而我,正是被干爹大义灭亲的少部分考生之一。

大部分同学都陆续离开了学校,被分配到全国各地的基层机关,即便少数几个和我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没进入部里工作的,也自己找到了去处。李康乾属于最顺利的那种,不仅进了部里,还留在了本地总部,没有分配到地方基层。因为单位宿舍还没分配好,他暂时还和我都住在学校宿舍,每天下班回了宿舍,都嬉皮笑脸问我:“老徐,还没卖出去呐?”

我知道他没恶意,也懒得理他,随便应付下就继续刷我的简历。

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很诚实,说不着急是假的。简历投了一大堆,大部分石沉大海。偶尔有个通知面试的,面试完说稍后再联系我,结果通常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后才明白所谓的“稍后联系”其实就是委婉的拒绝。

用人季毕业季慢慢都过去了,面试通知也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没了音信。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慢慢接近年底,在校期间兼职挣得钱也差不多花光了,楼管大妈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间歇性微笑变成了长期性无视加白眼,过冬的温饱问题越来越摆在台面上。

知道要面子,是成长的第一步;让面子服从肚子,是成长的第二步,所以我决定成长了。

除了继续广发简历,降低点待遇要求外,我开始通过各大社交软件平台,希望以前的同学、熟人等等如果有好的机会就推荐一下。

这天晚上,大李照例下班回来和我闲侃,聊到了我广发英雄帖求推荐的事,他突然一拍腿:“我想到个法子!”

“啥?想到就说呗。”

“嘿嘿,我饿了,你先孝敬下我。”他一边说着,一边瞄向我桌上当储备粮的泡面。

“你大爷……”我抄起一桶泡面扔给他,“你这叫劫贫,贵部还没余粮是怎么着?”

“瞅你那酸菜劲儿……”他得意洋洋的站起来去泡面,一边继续说,“我琢磨啊,你说你自己东找西找的,怎么就不找你导师呢?他可是手眼通天……”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唉……白瞎我一桶泡面也么哥……”

我长叹了口气,不是我没想到,而是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找他。因为我这个导师,确实很不一般,与其说他是导师,实际上更像是个大师。

有这么一种说法:高考只是决定你在哪个城市哪个学校玩游戏。我觉得这句话有失偏颇,它其实还决定了你去哪个学校谈恋爱、看色情电影、逃课去附近开房……当然还有传播鬼故事。

似乎每个学校都有类似的传说:我们这个学校之前是一片坟地、有人从学校某地挖出过棺材钉或者人骨头、晚上不要数台阶、女生宿舍曾经有学姐自杀阴魂不散……好像学校选址前也特意考察过,有这些鬼事的地方才适合建校。

我校自然也不例外,毕竟地处曾经的皇陵附近,还有些荒山野林,而且曾经在这里建过寺庙,所以类似的传说和故事也自然不少。其中有一件,就是在我入校那年亲身经历过的。

学校的西北角,有一块空地,处在图书馆和围墙的夹角处。根据一些知情学长的透露,建校时这块地按计划应该是围墙的位置,可是在打地基时,居然从地里挖出一个奇怪的雕像,全身黑漆漆的不知道材质,也不知道雕的是什么东西,只能大致看出是个人形。

当时有些本地居民说,此地曾经有座不知建于什么朝代的小庙,里面有个一人高的金身佛,据说是为了镇着地下的东西。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来,当地的汉奸保安队长为了讨好主子,就带人抢走了金佛,杀光了庙里的僧人,最后一把火烧了庙。从那时候起,不论是鬼子、汉奸还是老百姓,都在这里见过鬼影、听过鬼哭、碰过鬼打墙。这快地也就成了村子里的禁地,平时没事都绕着走,更别说在上面建房种地这些事了。

施工队的工人们自然不会把这些迷信传说放在心上,那个黑漆漆的雕像直接上交,让文物专家们去研究,工期可是不能耽误的。

怪事说来就来,围墙建了三次,倒了三次。队长不信邪,找了两个工人当晚就在工地看着,看是不是有敌对势力故意搞破坏,利用人民群众的迷信心理兴风作浪。结果第二天一看,墙照倒不误,连看工地的两个工人都没影儿了。

队长骂了一通娘,要求继续开工,可这一次再地基刚挖到一半,几个工人疯了一样的往上爬,被挖出来的东西吓得不轻。

队长赶来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群众,几个吓破胆的工人脸如死灰地坐在地上。挖开的坑里,两个前夜负责看守的工人被立着埋在地下,上半身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半,脑袋上的头皮带头盖骨都被敲掉了,红红白白的脑浆子和着泥土裸露在外面。

这种死法确实太不寻常,甚至惊动了上层。最后经过领导和几个专家研究决定,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定性为意外事故。围墙当然继续修建,只是要向外扩建,把这块地包进来。

最终,学校的西北角就多了这一块充满传说的空地。

恐惧像滴在水杯中的一滴墨水,随着时间地推移,最终会慢慢消散。

我入校那年,听说了学校要在这里建花房的消息。毕竟那么一大块地,如果不建点什么,就只能被封建迷信占领了。

迎接新生的学长给我们普及了关于空地的传说,还说以往也有校领导想把这块地开发出来,但一碰就会出事,这次恐怕也不例外。我们这些新生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也没有多评价。

不出意料,意外还是发生了。从花房施工那天起,就不断的出事,不是工人丢下所有东西不知所踪了,就是负责巡夜的保安莫名奇妙昏迷住院了。学校顶着压力,硬生生在空地上建了一个大棚。

然而还是有件事把逐渐蔓延的恐惧发酵到顶点。

有一天晚上,我们楼上的一个学霸师兄为了搞毕业论文,决定在图书馆熬个通宵。第二天一早,室友们担心他出事,就去图书馆找他。

图书馆没有师兄的身影,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看书。室友们问了一圈,都是早起来占座的。找遍了整栋楼的所有教室和厕所,最终在楼下一个小自习室,发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在桌上打开着,没有锁屏。桌面打开的文档前半部分还是正常的论文,后面逐渐变成了语法不通的字句和各种符号,到最后几页不断重复两个字——花田。屏幕幽幽放着光,电脑的风扇“嗡嗡”响着,好像在努力述说主人离开前发生的事。

室友们感觉毛骨悚然,赶紧奔向图书馆外西北角,去花房里找人。

当时已经入冬,太阳出来的晚,整个大棚里漆黑一片,不知从哪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室友借着手电光一边找一边叫着那个学长的名字。最终,在靠近围墙角的一片小空地里看见了一部分身体躺在地面的他。

之所以说是一部分身体,是因为他仰面躺着,从脖子以下到膝盖以上的位置,已经埋在了土里。他直勾勾盯着顶棚,一边用手里的铲子机械性的铲起土往身上洒,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几个室友慌忙拉脚的拉脚,拉手的拉手,想把他从土坑里抬出来,却感觉异常沉重。几个人用力一拉,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学长的身下,另一具已经烂了一半的尸体钩在他裤腰上,被一起拉了出来,整个花房里瞬间充满了让人绝望的恶臭……

这些细节是后来听其他人讲的,我们知道这件事时,天早就大亮,现场已经被隔离带围了起来,很多刑警和法医在现场取证,几个校领导也在。

学生们被严禁靠近,大家都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听来的早的人说,已经运走了好几具尸体,除了失踪的工人,还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都是不同程度的腐烂,附近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好几个星期都没消散。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应该会引起不小的震动,却被迅速平息了下去。

不到一周的时间,学霸师兄被家人带回老家住进了当地的疗养院,据说精神失常,这辈子算是废了。宿舍其他几个师兄或提前毕业进入部里工作,或被保送博士留校继续学习,搬到了专属博士和教工的宿舍楼,再被问起这件事都是闭口不谈。

事发地点的空地被严严实实围了起来,一整夜灯火通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第二天凌晨,早起的人们发现那块邪门的空地上已经围上了栏杆,还栽种了几株大大小小的灌木。被灌木丛环绕的空地中央,一块刻着花纹和符号的巨大石头立在那里,成为了校园的一景。

说来也确实神,从那以后,学校再也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事,也没有了奇怪的传闻。所有的事就好像真的成了单纯的谣传,只是偶尔会有人提起,再也难成为彻夜长谈的话题。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从那天起,我从小爱做噩梦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些传闻和那天的尸臭刺激到了。

这件事和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平息这一事件,同时主持对空地重新规划建造工作的,就是我的导师。在这之前,他传说中的光荣事迹还包括:给女生宿舍楼前布置了八卦型石桌凳、在学校操场四角埋下了定魂钉、给学校后山建了镇山亭……总之每一次他出手,怪事都能被肃清。

他之所以能做到让活人死人都闭嘴,除了传闻中他的各种赛神仙的事迹,还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他不仅是学校的老师,同时还兼任部里的顾问,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学生的前途。

这也是这所部属院校一贯的传统,有些教授导师会兼任部里顾问,有些部里的干部也会兼任学院导师。当初选导师,我还真的好像走了狗屎运,随便投了他,居然就通过了。

有这样的导师听上去好像很拉风,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因为这种顾问导师公务繁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两年的时间,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助理联系我。到最后修改论文,据说都是由助理来完成的。如果让他知道我这个学生不仅被部里刷了下来,现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可能更是连话都不想和我说吧。

从我自己的角度讲,这位导师在专业领域名不见经传,倒是有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迹在学生中脍炙人口,对学生的指导工作又玩忽职守,我心中对他也有些抵触和怨气。找他帮忙找工作,什么工作?给他的驱邪研究工作打下手?

每当想到这些,我脑子里总是浮现那些经典的香港鬼片,只不过站在道长身边负责搞笑的徒弟换上了我自己的脸。

大李对我的这些想法很不以为然,他觉得大不了就是没有回音而已,和网投简历能有多大区别?于是最终在他的催促下,我硬着头皮给我的导师发了短信,希望他有好机会能帮我留意一下。

哪怕是真的去帮人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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