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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深刀浅》第二十四章 凤翔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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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会所就是人们谈生意、谈人生理想的好地方,“解忧舍”,这是一个把人生理想当作生意来谈的地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凡是到这里作客的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解忧舍,这个时代性的标志娱乐场所——瓦舍中的一朵奇葩。当家的叫郝一白,江湖人称“解忧居士”、“铁剑书生”,相传可以解万家迷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谓是经天纬地的奇才。

解忧舍位于庐阳,舍内有道招牌菜叫做“忘忧豆腐”,味道非常鲜美,豆腐非常软,入口即化;仿佛吃豆腐只是一种幻觉。这也就印证了“忘忧”一词。由于这招牌菜很得人心,所以哪怕不是过来把人生理想当生意来谈的“生意人”,平日里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接踵而至。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店员一边起菜一边招呼客人,忙活地焦头烂额。郝一白精神抖擞地坐在二楼的围栏旁,俯视众生,颇有一股成功人士的气派。然而正当他唏嘘最近来“谈生意”的人越来越少时,生意送上门来了。

几个镖师抬着一口冰棺进了舍院,郝一白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瞄到了,急急忙忙走下楼去迎接,问客人远道而来是为何事、又有何忧。

商队的领头连忙凑上前,拉住郝一白往院子的角落撤去。

“郝居士,我是想来请您给这口冰棺估个价的,要知道,这冰棺可是我们在天山天池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凿出来的!现在兴收逸品,我觉得这个常年不化的冰棺也应该有人会高价收买吧。”商队的领头满面红光,似是兴奋地不得了。

郝一白瞟了几眼冰棺,对着领头点了点头算是敷衍了一下,这单子对他而言可不是啥美差事,他确实知道有几个大户喜欢收集奇珍异宝,尤其好天竺那边的童尸,养小鬼。但对于冰棺材,据他所知,还仅有一家。

然而那仅有的一家可不好惹……

郝一白绕着冰棺仔仔细细地观察,发现这口冰棺里冻着一个俊秀的男人,这男人紧闭双眼,眼框有些发紫发黑,鼻梁高挺,双唇微抿,嘴角有些许上扬。衣着是并不厚实的毛皮袄,右手有握拳的倾向,大致是握剑而弃的原因,胸口插着一把冰蓝色的断剑,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冰的一部分。

郝一白眯了眯眼,心里有了计较。连忙转身,对领头的说道:“你们,化不开这坚冰吗?”

“化不开,我们沿着丝路回来的,那里有很多地方是烈日当头啊,烈日都化不开这冰,我们凿开也不合适,若是真把这里面封冻的人儿打碎了,岂不是遭天谴?”领头的倒是很识规矩,知道这等奇物,比起倒斗来的珍馐差不到哪去,虽说未必有悠久的历史,但就这成品而言,远甩明器几条大街。

郝一白明了地点头,他掏了掏耳朵说:“其实,这并不值钱。”

“呃……”领头的嘴角有些抽搐,同时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快,“居士这话何解?”

郝一白将掏出来的分泌物吹跑,面朝领头的认真其事地说:“这里面冻住的人是一个瞎子,他定是当年误闯夜焱和萧斌易两人决斗之处而被余波波及到的人,否则不会如此衣衫褴褛。而冰棺材虽然化不了,是奇物,但若是没有里面的人儿,这就价值连城啦,可惜的是,里面锁着一个不起眼的瞎子,你又化不开,硬要卖出去,别人肯定不要。毕竟若是有人化得开,冰的价值也就没了,这只是一个赔本买卖。所以啊,为了不让你带着忧虑回去,我帮你收下好了,二两银子,咱俩成交,如何?”

领头的皱眉问道:“真没价值?可……”

还没等他说完,郝一白就又插嘴:“当然没有,你想想看,本来这就是冰尸,若不是冰的原因,谁觉得它奇怪?冻死在天山的人太多啦!不足为奇。”

领头的舔了舔嘴唇,最终忍下心痛答应了。

当晚,郝一白把冰棺材拖到院子里,让店员提前打好热水,置于马厩饮水的槽中,随后他将店员全部支走,自己一个人捣腾起冰棺来。

先是把冰棺横过来放到热水蒸腾的槽中,随后双掌合十,同时拍下,通过冰棺里那把联通外界和内里人儿的那把断剑输送真气。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后,冰棺开始从内部融解,不停有水珠滑动,后来水蒸气越变越多,覆盖住整个冰棺,模糊了被封冻住的人儿。

只听得哗啦一声,冰消瓦解,断剑掉落在地。

夜焱被浸在水里,不时地吐出一两个泡泡,终于,恢复了意识,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朝着水面外伸出双手,几经挣扎后,终于抓住了槽的两边,支撑整个身体坐了起来。

“恭喜你,回阳了。”郝一白半开玩笑地说道。

夜焱听到有人在说话,但他看不见对方是谁,只知道这个声音他是听过的,在脑中萦绕一圈后,终于想到了——“公羊先生!?”

“嗯……那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你还是喊我郝先生好了。”郝一白原来就是夜焱和陆皓雪的私塾先生公羊羽。

“公羊……郝先生,这里是哪?我……我怎么看不到人?”夜焱显得有些慌张,他现在的记忆十分混乱,记得的大部分是小时候的事情。

“别急,慢慢想。别怕,我在你旁边。”郝一白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苍老,反而像是四十多岁的中青年。

“你的双眼是怎么瞎的?”

“瞎?”夜焱用手碰了下眼睛,发现入手皆是冰凉,触碰的时候也有一阵如初夜般撕裂的痛苦。

“我不知道。”夜焱摇了摇头,他现在一时想不起来距离他冰封前最近的记忆,不光如此,他心里面总是赘着一件事情,但又想不起来这件事和谁有关,在他脑海的印象中,有一位身影模糊的女子让他曾魂牵梦绕,却就是想不起来和她有关的一切。

这让他迷惑而痛苦。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去想,有的时候,忘掉忧愁和过去,人才能朝着前面看、向着前面走。”郝一白把夜焱从槽中拉了起来,带他到客房里换了衣裳。

“你记得你舅舅的事情吗?”郝一白忽然问道。

“舅舅?”夜焱埋头冥思,脑海里显现出幼年刚进凤翔镇的事情。那是他舅舅带他来的,而他舅舅便是给他新生、赐他姓名的人。

郝一白掐指一算,幽幽地叹道:“唉,我和你舅舅距离凤翔一别已然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和你与陆皓雪分别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吧。你和小时候的相貌变化还真是很大,若不是你双目已盲,再加上你那从不离身的、你舅舅送你的玉珏,我很可能会把你当作女娃娃。”

“陆皓雪……雪月……姐?”夜焱被这名字给勾起了不少童年的回忆,他随后想起了凤翔镇遭突厥鬼骑践踏的那一天,因此头疼欲裂。

“先生……他们……他们为了找你……”夜焱紧紧地抱着头,仿佛自己回到了那一天,重新经历。

“其实,他们找我的原因很简单——我是徐夫人的第二十三代弟子,当世仅存的铸剑大师。”郝一白终于爆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凤翔镇,果真是卧虎藏龙……

“而他们为了对抗元蒙,必须获得铸造神器的材料——‘仙酒’,而‘仙酒’并非是酒,其实是一种特别的铁水,自从十年前,你和萧斌易那场比斗结束后,仙酒便被瓜分了。留在天朝的仅有两份,剩下的七份都被元蒙人抢了去,这便是当世纷乱的源头,九神器。”

接下来的内容,以夜焱现在迷迷糊糊的头脑根本无法理解,他勉强记住了萧斌易已经当上了皇帝,而元蒙的大军已经开始西征……

“西征……西边……我记得……我是从西边来的……但印象好模糊我记得我在西边铸造了一把剑,用的是……我记不清了,好混乱……似乎还有一个人陪着我,他的名字……”夜焱的眉头越皱越深,并且这段回忆开始让他感到彻骨地痛苦。

“好了。”郝一白拍了拍夜焱的肩膀,让他不要刻意去回想。

“你学会从新开始生活吧,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现在,你首先得适应‘盲人’的生活。”郝一白也不打算熄灯,毕竟对夜焱来说毫无意义,于是就这样悄然离去。

夜晚,又是寂寞的。

夜焱靠着墙,一个人默默思索着,找寻着记忆的真实,一个个片段不断地重组,渐渐地,睡意渐浓,他便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遇见了陆皓雪,只是,两个人渐行渐远,无论夜焱怎么追,都追不上那个背影。事实上,夜焱在梦里追逐她的原因,只是为了问一句——

“我为什么会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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