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
私塾的大门,正对着教室。站在大门口,可以看到先生正站在讲台上讲课。
少年刚溜达到大门口,那先生就转头过来瞧了他一眼。
少年连忙往旁边一拐,装作是路过。他在围墙外转悠。
围墙上有花窗,他跳起来趴着窗洞往里看。
教室里的学生们摇头晃脑在读书,院子里空落落的,一个人没有,更别提什么女人。
听说,现在城里有专门给女人上的学校。可这是乡下,从来没听说有女学生。
如果春菜村有女学生,街头巷尾肯定早就传开了。
他们说的那个“小仙女”,莫非是教书先生的女儿?
这也不太可能吧,没听说过这教书先生有老婆孩子啊。
少年对这个先生印象很深刻。
一般的教书先生,通常是弯腰弓背的老头子,长着山羊胡子,手拿戒尺,摇头晃脑诵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类。
而这位私塾先生,却有点与众不同。
他姓赵,名铁剑,只有四十多岁,一脸威武的黑络腮胡子,平常总穿着粗布短褂,一幅孔武有力的模样,倒像个武夫。
听村里人说,这先生曾经是秀才出身,省试未录;三年之后,又以武秀才之身,参加乡试,再次未中。灰心之余,回老家服侍双亲。双亲亡故后,来到春菜村投靠亲戚,落户在此地。村里磨豆腐的钱八末,是他表姑夫。
少年绕到了私塾后面。
教室后面还有几间房子,平时赵铁剑就住在这后面;如果他有什么亲戚,什么仙女,肯定也是住在这里。后墙没有花窗,少年找了几块石头垫脚,爬到了墙头上。
后院很安静。
几间房子前面种着一些蔬菜,还有一些菊花、文竹之类的花草。两只黄色的蝴蝶,在院子里翩翩飞舞。角落的茅房旁边,有一棵老榆树。
少年顺着树溜了下去。
轻手轻脚走到房子前面,看到其中有一间房门没有关。
他屏住呼吸,顺着房根,慢慢地摸了过去。
他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只要你不慌张,很难被人发现。
有时候,只要你一动不动,人们甚至会视而不见。
不过,这是大白天,他还是有点紧张,手心都冒了汗。
摸到了开着的房门旁边,他探出头看去,先是看到一块黑色的裤角;又往前伸了脖子,瞧见那是一条宽脚喇叭裤,裹着紧实笔直的大腿线条。
少年的心一下子剧跳起来!
直觉,这是一个美女!
他从来没过这么好看的腿,虽然她是坐在那里,只看到大腿的侧面,可是那绝非村里的妇女们那粗壮的萝卜腿可以相比!
再往上看。
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腰窄袖袄,将她纤细的腰身,挺拔的脊背,玉笋般的手臂都衬托出来了,多么美好的曲线……
她的头发盘起来绑在头顶,侧脸光滑平直,整个人显得极为利落能干。
少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侧影!
她突然转过脸来,美丽而精致的五官,洁白如玉的脸蛋,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神,冷然地望向少年。
少年浑身一哆嗦,软瘫在地。
天下……竟然有这么美的女人!
少年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女人,才不枉到世上走这一遭!
如果能得到她的芳心,得到她的喜欢,我死也甘心!
突然间,少年想到了自己的病根,顿时心如死灰:
我不能让她快活!
我不能让她快活!
少女看见这破落少年坐在地上,一会嘴角露出傻笑,一会又愁容满面,不由心中一松,暗暗好笑: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个傻子!
她嫣然一笑,问道:“你也是我姑丈的学生吗,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迷得晕天眩地,人生第一次有了阳光普照!蓝天白云,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仿佛有天使的声音从天空传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
少年说了两个“我”字,浑身一震,面红耳赤,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心里大叫:不,不行!小狗蛋这样的名字,绝不能让她听见!
天哪,爹为什么不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少女从屋里探头出来,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狼狈逃跑的背影,又回屋看书去了。
少年跑回家的时候,他爹正准备出去干活。
“爹,那五十文呢?”
“咋,你想通了?”
“别废话,赶紧掏出来。”
“靠,你这兔崽子!”他爹把钱袋摸了出来。
少年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跑出去两步又回头问:“爹,你为什么不给我取大名?”
“啊?”他爹一怔。
当年刚捡到他的时候,整天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养活,没顾上取名;后来,大家见他抱着孩子,就笑说:大狗蛋抱着小狗蛋!从此,他就叫小狗蛋了。
没错,他爹叫狗蛋。
他爹想着往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跑远了。
县城在西边,这小子咋往东边跑呢?我得跟过去瞧瞧,看他是不是搞什么花样?
他爹走到村中心的时候,看见少年一溜烟又跑回来了。
心中奇怪:这小子今天吃什么药了,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么有劲,跑得这么快!
“爹,赵先生请你去呢。”
少年一把拖住了他爹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
“爹,你到底姓什么?”
“我姓……”他爹站住了,眼睛眨巴了几下,疑惑道,“你是说村东头那个教书的赵先生?他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要去上学,赵先生说要帮我取个大名,所以得请你去一趟。”少年含混地说道。
“上学?”
他爹的脸色变了,“你都要……都这么大了,还上什么学!”
“上学多好啊,读书认字!人家有钱人,不都送孩子读书?
少年乍乍乎乎吆喝。
“你,你是想让我当一辈子睁眼瞎,和你一样吃苦受罪,是不是?”
村子中央的磨盘边上,坐着一些闲人,老人妇女什么的,看热闹地瞧着。
听到这里,有人叫好:“小狗蛋说得好!”
他爹怒道:“他妈的,你是有钱人?上什么学,不准上!”
少年叫道:“我学费都交了!十文钱一个月,赵先生优惠我读半年。”
他爹的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一弯腰把脚上鞋子脱了,追着少年打。
“我靠你娘!老子辛辛苦苦挣的五十文钱,让你去城里快绿院,你竟然拿去交学费!你这败家子,看我打不死你!”
村里闲人听到这话,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去!狗蛋,你知道快绿院是什么地方吗,就让他去?”
“这二傻子,那是妓院,可不是媒婆家!”
“傻狗蛋,宁愿让儿子去城里找街女,也不让他上学!这啥脑子?”
听到众人的指责,他爹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大街上,不由老脸一阵臊红,心里一阵发懵。
少年趁机拉着他往前走。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了村东头。
私塾的青砖围墙,在几株野槐树后面隐隐可见。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