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住的地方在彭城西门，这里大部分都是村里出来在城里做工讨生活的人，租住的都是城里原住民的旧屋子，距离城中心的千机堂得有三刻钟的路程。这段时间不长不短，正好给小六个理理思路的机会。当初自己丢了牛被打残扔在村外面的山里，正好老头子路过把自己救了起来，只是依稀记得往自己身上涂抹了一些药膏，凉丝丝的感觉特别舒服，还喂自己吃了几粒药丸，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不想竟慢慢好了过来；然后就到了这彭城之中，老头子说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自己又无处可去，那就住下好了，老头子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直到有一天老头子回来以后脸上脸色就不太好，甚至走路都有些不太利索，虽然他给自己也用了药，但是一直不太有起色；再后来自己也开始去酒楼里跑堂，给自己和老头子挣点饭菜，还有几个微薄的工钱也是请了郎中，本来想着过几年能在后厨择菜了挣得工钱多了以后带老头子去城里最出名的的“济风堂”看看，不过今天突然来的几个大人物让小六吃了一惊，着实没有想到和自己相依为命好几年的老头子一下子成了什么书院的院主，甚至都能去平时看都不敢看的千机堂，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小六缓不过神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小六满肚子好奇，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小六在前面带路，马车里的人在小声谈论着他。白破局刚刚给白残谱渡了一丝真气，在体内游走活血化瘀，虽不能治病但是精神好了不少。白残谱上车以后也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他躺在特制的床上，缓缓说到：“当年碑林失窃，我和你一明一暗外出探查，一路上毫无所获，直到进了太原城才发现有人谈论《青山录》，我就留意了一下。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四川口音，我猜他们是唐门的人。然后他们离开是往彭城方向走的，我也就跟着来了。结果走到仙堂山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六子，当时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还好我出门时带了书院里的秘药，给他涂了青玉膏，吃了白玉丸才好了过来。见这孩子机灵可爱，身世又可怜，我就一路带着他了。等我们进了彭城以后发现很多江湖人士，阵仗不小，不像是彭城当地的老鼠开会，我们也就留了下来。本来这《青山录》应是人人讳莫如深的东西，可在这里却人尽皆知，我觉得奇怪，但是也发现不了什么，直到有一日我无意中撞见裴玉。因为我从来不和武林人士打交道，所以也不怕被人认出，但是这裴玉和我当初同在离山大师座下学棋，他当然认得我。只是没想到他假借寒暄暗算了我，事发突然我来不及防范只有真气护体，但是他直接破了我罩门。他以为我必死就扬长而去，我吃了一颗少林大还丹才保住性命，只是修为尽失，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全靠着小六子才拖到了现在。

“裴玉，”白破局皱了皱眉，“这‘玉书生’裴玉也是武榜高手，也明知道你身份，怎么敢对你下手？”

“下手不一定敢，但是下死手就敢了。”白残谱有些困顿，微微侧身说：“裴玉显然知道我出来的目的，这说明我们书院有内鬼，除去你我，还有七个人知道我从书院离开，应该是这七个人中出了奸细。”

一时间车厢内陷入安静，毕竟很有可能是后院起火出了奸细，任谁知道了心里都不会轻松。这时外面传来小六的声音：“爷爷，千机堂到了。”

当然这是铁衣在堂口等着众人，然后引着小六来到千机堂的别院，就在距离堂口两个街口的居民区。只见两座石狮子摆在大门两旁，这大门足足有三米多高，很是气派，小六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去看看这彭城大户人家的大门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只顾着看狮子了，给老头子摆凳子下马车的时候才看见有几个人在大门口台阶下面。

还没等老头子下来，这一行人就快步走来，为首的一人边走边抱拳：“二位院主，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快里面请。”

“麻烦秦六兄弟了，”白破局也回了一礼：“今日我兄弟二人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上门叨扰，还请见谅。”

秦六哈哈一笑：“要是铁衣铁公子和白诗曼白小姐不成器的话，那我朝上下怕是没有青年才俊了。”

看得出，这主宾见面还是很和谐的。小六跟在李郎中后面，本来他是想在外面看着马车的，结果老头子说了一句“一起进去”之后，立马有人跑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丝毫不因为他穿着寒酸而怠慢。从大门进来就是演武场，然后经过大小会客厅，过了书房才到后宅，是一处幽静的小院，三间堂屋还有东西两个厢房，足够住下这几个人了。

“二位院主先歇息一会儿，待会儿我给大家接风。”秦六安顿好他们也就先行离开去准备晚上的宴席了。

白氏兄弟、白诗曼、铁衣和李郎中分别住三间堂屋，小六自觉地去了东厢房，就这也比他住的地方好了太多，房间里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炭盆，简直就是梦幻般的生活。小六正在房间里陶醉，突然门口传来铁衣的声音“小六，二师伯叫你过去。”“好的，我马上去。”虽然不知道叫自己去干嘛，但小六还是赶紧过去了，只见所有人都在白氏兄弟的屋里。

“坐，”老头子挥挥手：“小六子，从仙堂山到彭城，你我一老一少朝昔相处相互扶持，等我恢复一段时间就要返回书院，我想带你一起，你是怎么想的？”

小六挠挠脑袋，说到：“小六生下来就不讨喜，四岁的时候就被爹娘卖给地主，后来给东家丢了牛差点被打死，是爷爷救了我。要说我还有一个亲人，那也就是爷爷了，我愿意跟着走。”说完小六想了想，补充到：“我不是因为你们有钱才跟去的，我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只要能时常去看看爷爷就好。”听了小六补充的话大家都笑了，当然还有一点点心酸，一个孩子就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讲述自己的身世，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情。先不说白残谱已经决定要亲自教导，就算他不说话白破局也会感谢小六这几年的照料，像小六这个阶层的人，白破局一句话他的人生就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过上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铁衣，”白破局吩咐到：“一会儿给书院传信，让书院再派四辆马车和高手十人过来，咱们需要在这里少说住半个月，足够长安到彭城了。我总有一些危险的感觉，等书院来人了再回去。对了，让他们给小六带一身书院的衣服，要白的。从今往后，小六也是我长安书院的人了。”

“是，师傅”铁衣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我现在就去办。”

“二位院主一行歇息得可好？”秦六的声音这时从院外传来，众人也就开门走入院中。“刚才厨房传话，说是宴席已好，我特来叫各位入席。”秦六也进入院中。

“秦六兄弟辛苦了，”白破局对秦六也是相当满意：“现在就可以走。”

“二位院主请，”秦六说到：“虽说书院和我堂皆是皇上手中的利刃，但是平时没有机会和二位院主多多往来，今日得见，也算了却一桩憾事，我自当尽心尽力，照顾不周，还望诸位海涵。”说完，当先领路，一行人前往小会客厅。

到现在，小六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就是秦六，千机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六爷，而且老头子和其余几人的出身书院，居然和千机堂都是给皇上办差的，怪不得老头子的弟弟说这千机堂去得，原来说到底是一家人。

小会客厅布置的颇有情趣，且不说里面侍弄得花花草草，单是屏风上面那一幅《半壁见海日》就很是高雅，日出于江面之上，给人以意气风发的感觉。白破局突然发声：“早就听说秦六兄弟武功二流，赏文识字的功夫倒是一流，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呀。”

“哈哈哈，”秦六也随之笑到：“是呀，我秦六是个粗人，很是仰慕那些读书人，平日里也喜欢写写画画。这图乃是我偶然所得，虽辨不清真伪，但是每每看了以后都觉得神清气爽，索性就挂在这屏风之上，倒是让三院主贻笑大方了。”

“秦六真是好运气，”白残谱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此图为前朝北境主帅长林王所作，据传王爷在北境大胜而归，中途路过黄河时即性挥毫，极富神韵。就纸张与墨迹来看，真迹无疑。”

“好！”秦六抚掌大笑：“二院主说它是真，那它就是真的。好呀，各位，请入座。”秦六坐在主位，右手起依次为白残谱、白破局、李郎中、铁衣、白诗曼，最后是小六，左手边坐着个秦六带来的陪客。

刚坐下寒暄几句，厨房的人就把菜都端上来了，看得出这是用心准备过得：大同兔头、定襄蒸肉、上党驴肉，三个凉拌肉菜；老虎菜、花生米、拍黄瓜，三个凉拌素菜；过油肉、雁北小炒肉、回锅肉，三个热菜，再加一个羊肉锅子，山西十大碗，两个字，好吃。

“早就听说山西人心灵手巧，剪纸窗花，镂空雕塑，出手就是绝活，”白残谱放下筷子，心满意足的说到：“不想这做饭也是如此高明，这就是山西十大碗吧，不错，真不错。”

“看来二院主吃着感觉还凑和，”秦六也赶紧放下筷子：“山西真正的特色是面食。虽然长安和山西都喜欢吃面，但是这彭城的面食可是一绝。待会儿一人一碗，正宗刀削面，大家尝尝。”话音刚落下人们就把面给端上来了，还有荤素两份卤子，各人凭口味自己放，还有香菜、葱花等小料一应俱全，就连白诗曼也吃了一大碗，更别说其余的大老爷们了。酒足饭饱之后又来到旁厅，秦六说他这里并没有比书院更拿得出手的好茶，只能和准备饭食一样带着山西特色，菊花茶。不过白残谱毕竟有伤在身，就先行回去了，小六和李郎中跟着回去照看一下，白破局带着铁衣和白诗曼留在旁厅中。

“谢秦六兄弟暗中照顾我二哥！”白破局没有没有动茶杯，反而先是对着秦六一礼，跟着铁衣和白诗曼也是起身一礼。

“哎，使不得，使不得！”秦六也不像之前那么大大咧咧了，赶紧起身抱拳回礼：“书院和千机堂本就是皇上的两大利器，你我本就应当互相帮衬。只是我们前几日才发现二院主居然在这彭城之中，而且被歹人所害。怕动静太大，所以我就只安排了少许人手护着二院主，同时飞鸽传书给书院。”

白破局重新坐下，呡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二哥受伤一事诸多疑点，不过今日刚和二哥得见，也未曾详细谈起，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秦六摇头：“先前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提起，现在既然三院主说了，那我明天整理一下这几年收集到的一些消息，咱们好好理理。”

“甚好，”白破局心中一动：“书院的消息肯定比不上千机堂，那便麻烦秦六兄弟了。”

“三院主哪里话，且不说我本来就敬重二院主，就是其他同袍被害，我也应该尽力处理。我现在就去整理一下。”秦六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

白破局也急于知道二哥被害缘由，也就没有和秦六客气，谢过秦六然后带着铁衣和白诗曼回到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