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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犹似唤君归》第九章 折发为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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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靖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冗长的梦。

只见楚天阔在梦里远远望着文靖笑着。在梦里,文靖还是垂髫童儿,稚嫩的声音唤着“爹爹,爹爹……”

楚天阔溺爱地看着他。须知,楚天阔向来对儿子要求颇严,如此只带溺爱神色地望着文靖,许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楚天阔一面笑着,一面缓缓向远处滑去。文靖见得爹爹身后乃是万丈深渊,一时害怕已极,只不停哭唤着,“爹爹,爹爹……”

楚天阔只作不言,向着文靖挥了挥手。

文靖见状,拔开步子便向爹爹身边跑去,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梦境中,仿佛是回应文靖的祈求,他一面跑着,一面长大,终于长成现下十六岁的样子,腿长力足,奋起一身内劲,发足狂奔。

只在堪堪之间,文靖伸长了双臂,抓住了父亲的衣摆。

楚天阔望着泪水涟涟的儿子,柔声道:“文靖,你长大了,追得上父亲的脚步了。”

说着,楚天阔伸出粗糙的左手,拂过楚文靖的脸庞。文靖定眼看去,父亲的右手已被斩断,身上征衣满是鲜血。

文靖泗落如雨,不停唤着,“爹爹,爹爹……”

楚天阔仍是慈爱地看着他,伸出仅剩的左手,为文靖拂去泪水。“靖儿,爹爹这些年对你颇是严厉,你别怨恨爹爹。爹爹见你这些年精进迅速,心里端地欢喜。眼看着你,出落得越发像是我楚天阔的儿子,不论兵法武功,都有自己见解,爹爹平日虽是不说,心里也大是赞许的。只是……”

楚天阔面上露出一丝悲色来,轻道:“只是爹爹素来对你赞许太少了,如今想来,难免觉得对你不起。”

楚天阔说着,原本刚毅英武的男子,话音兀自带上了颤音。“你别怨怪爹爹,万万别要怨怪爹爹,爹爹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永远看着你的。你终于来这常州了,爹爹等你好久了……”

说着,楚天阔渐渐又开始向着深渊滑落。

那原本在文靖手中的衣摆渐渐变得无可触碰,便似是海市蜃楼般要消弭在阳光里了。

文靖大惊之下,猛地向前一跃,楚天阔的幻影从文靖的右手间穿越而过,便似是被深渊吞噬而去。

“爹爹,爹爹!”文靖猛地从床上挣了起来,定睛一看,四下哪里有楚天阔的影子,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罢了。

文靖半坐在床上,模糊忆起方才梦到爹爹的事,只觉胸口闷痛,眼角湿润。泪水犹自挂在脸上,文靖低头一看,床头的枕头业已湿透。

门口传来一片嘈杂。

“少将军醒了吗?大夫道将军气急攻心,需加调理,并无大碍,可调理到几时却没个准信。楚大将军刚去,我北岚军可不能再让少将军有什么三长两短了!”

许飞在门外安抚道:“何将军莫急!将军不过是一时症结罢!”

陈良轻声道:“诸位将军,我方才听到少将军的声音了。诸位在此吵闹也不便将军休息,不如大家伙先休息一番,待我先同将军通个气如何?”

崔哲也闷声道:“陈良讲得有理,陈将军并非粗人,和病人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他要好些。”

众人遂才散去。

“少将军?您醒了?”门口传来陈良的声音。

楚文靖念及亡父期望,三两下抹去泪水,对门外道:“我已无事。”

陈良道:“末将现下可面见将军吗?”

文靖起身坐在床上,道:“陈将军请进。”

陈良轻轻推开房门,看着文靖红肿的双眼,微露尴尬之色,拱手道:“实在是事态紧急,将军见谅。”

文靖吸了口气,道:“无妨的,将军请说吧。”

“是,”陈良拱手道:“少将军休息之时,末将等暂把常州战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文靖只觉身上泛来阵阵无力,只道:“陈将军捡些重要的说罢。”

“是,”陈良道:“一个月前,鲜夷左王索加拿率军十五万来犯常州,突袭贺兰战场。北岚军当即被迫和索加拿交战,终因兵力悬殊,且战且退僵持了二十余日。期间多传军报却苦无消息,最终……”

陈良按捺下楚天阔败亡战死未提,续道:“随后,索加拿用兵向常州一路进军,北岚军留守沿路的残部只得殊死抵抗,幸得楚大将军常州外十年经营众多据点迟滞,现索加拿仍在昌宁城外两百余里处。”

“两百里?”文靖靠在榻上,闭目道:“昌宁城外已无城池。索加拿率十五万重兵来袭,便算与父帅一战折了兵力,也少不得十万人。这十万人若是如此兵临昌宁城下,断是守不得的。”

陈良搓了搓手,道:“常州城城高壁坚,城防用度和军粮武器一应充足,少将军是说要放弃昌宁撤守常州?”

自到北岚军内,想是楚天阔威名之下,一应将士俱都称了文靖“少将军”。

文靖听得陈良之言,忽地张开双目,眼色势同雷电。

“我说昌宁难守,却没说过到昌宁城下之前,索加拿如今脚下这两百里如何打算吧!”

陈良也是明白人,闻言一惊,道:“少将军,昌宁城外却无城池可守啊!”

文靖冷冷一笑,道:“十余万大军南下而来,便有城又如何守得?何况昌宁之外乃是大宁屏障,鲜夷一旦进得常州境内,围而不攻,只一味延展兵力向南一路烧杀劫掠,不说后事如何,常州路便是毁了!”

说罢,文靖撑起身子,狠道:“既是如此,唯有借爹爹常州路外十年经营,寸土必守,且退且攻!但只将鲜夷隔绝在大宁常州之外,鲜夷便是空耗兵力山间游荡罢了!我楚文靖父仇在身,岂能稳坐常州?无论他鲜夷左王索加拿何等兵势,我定将他死死拦在常州城外!”

陈良见主帅用兵之意已决,也不再多言语,只道:“如此只仰仗少将军了!”

文靖点了点头,翻身下床,道:“如今什么时辰?”

“辰时将过。”

文靖轻轻一笑,道“我竟睡了一个半时辰。”

文靖决口不提“晕”或“昏睡”,只轻描淡写说了个“睡”字。陈良听得不禁心中一凛,忖道:“少将军果然有为将之风,阵前绝不以主帅安危之事损及三军士气,不愧是名将之后。”

文靖对陈良道:“唤众将到议事堂吧。我梳洗一番,巳时三刻我便到得。”

“是。”陈良出得房门,唤来侍婢,便向远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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