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类而言，卫生是文明重要的一环，脱离卫生讲文明都是耍流氓。所以人类不仅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也把周围的事物清洗得亮蹭蹭。但是，人在意识到自身存在变得‘文明’的同时，也无视了自己给其他存在带去的污秽。为了清洗在自己眼中肮脏的存在，彰显所谓的文明使用了洗洁精，洗洁精产生的泡沫却把原本无色无味的水资源污染得无法饮用，这就是人在让自己赏心悦目的同时夺取了水身为‘生命之源’的意义。而后，人还质问地球‘怎么就没水了呢’……试问，人的这种‘文明’是不是在自找罪受？所谓的‘卫生’难道不是在自作自受？所以，洗碗是夺取生命之源的罪恶开端啊！”

“别偷换概念！我看让你来帮忙才是罪恶开端！”

芸香苦恼地拨开额前的斜刘海，对着眼前一脸正经的家伙颇感无奈。

挚友的儿子，一个外表看起来很能干但其实什么都干不好的家伙。

因为现在寄宿在自己的家里，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地没事干，想着“有个免费劳动力也不错”就让他来店里帮把手，谁知这家伙隔三差五出岔子。

芸香叹了口气看向地面。

地上散放着一堆已经清洗干净的餐具，除了亮着银光的金属制品以外没几个是完整的，大多在“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声中四分五裂，而始作俑者却没露出一丁点悔恨的表情。

向墙角看去，亮白的瓷器碎片堆得像象牙塔般高耸，看得让人心疼……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餐具摔坏！”

“芸香阿姨，我……唔！芸香姐……”

比看见碎掉的餐具时还要恐怖一百倍的眼神让倥侗瞬间改口。

利落的齐肩短发，婀娜的身材，穿着一身黑色职场套装——看起来像是从商务部门夹着手提包走出来的优雅女性，在听见“阿姨”两字之后散发出可怖的杀气。

“……不是洗碗的话我肯定能做好！对了，让我去送菜吧！我要去送菜！”

“你去送菜的话，就算没有偷吃也会把菜洒到地上！”

她立刻挥手否决掉倥侗的提议。

芸香并非毫无缘由地不相信眼前的家伙，而是真的有过前例——一盘红烧鱼从厨房到餐桌的路上变成了一盘红烧鱼头，一锅玉米排骨汤刚送到桌边就整锅倒了下去，甚至串烤鸡翅都会消失一只……

发生过那种有损形象的事故，怎么还敢让始作俑者送菜？

“芸香姐，那都是第一次，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虽然这是没有根据的保证，但至少不能因为我的一次失败就否定了我！”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芸香扶着额头无奈地反驳道。

“所谓事不过三……第二次失败不能完全证明做不好，它反而会让人生多一份珍贵的经验，让下一次做得更加完善。”

倥侗摇头晃脑地解释着，试图让错误沿着“错得理所应当”的方向发展。

“你这种不断给自己找借口的做法让人感受不到诚意……当你开始有所改变的时候，我想我这家店就得倒闭了。倒不是姐不信你，只是那些对店的名声有影响的事情比厨房摔坏东西还要严重许多。像上次你吃剩鱼头的事情，现在还在网上被当成笑话传……唉。”

“那次只是……一时嘴馋。”

“刚出锅那么烫你是怎么吃的？”

“用我超能力的必杀技把鱼身上的热量抓取出来，然后……”

“超能力是用在那个方面的吗？！……够了！停止洗碗，我得想想让你接下来干啥才行。”

芸香懒得吐槽，为这个干啥都不行的家伙寻找可能性。

前几天烧掉一只衣袖的事情都没好好解释，完全不能让人放心。

厨房里身影来回的走动声与吆喝声，洗碗台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哗哗水流声，灶台边厨师手中炊具的摩擦声与呼呼燃火声，杂乱的交响曲使她烦躁不已，临近更年期的年龄使她浮躁不安。

一个失去作用性的道具会让人觉得碍事，一个干不了活的人会让人觉得碍眼。

“洗碗不行、送菜不行、做菜也没实力……你说，你还能干啥？”

在躁乱的心理之下，她冲动地对犯错误的年轻人发泄，言语脱口而出之后才稍有悔意。

“这个……”

在类似老妈子的否定语气之下，一个富有自尊的年轻人不得不深刻反省自己。

因为安排的工作没做好，所以被认为“一无是处”，并且面临着“你还能干啥”这种质问存在意义的问题。

什么都做不好，存在就没意义了吗？

不是那样的。

如果一个人仅由“能干啥”来评价其存在的意义，那也太过廉价且单一了吧？在早已被定义的范围之内进行评价，铁块不能当柴烧而被评为毫无价值，就这样把铁块存在的价值单方面抹消于偏见之中。

人存在的意义不应该由这种带着偏见预设立场的“能干啥”来评价，而应该由基于本身产生的“要干啥”来进行判断。铁块不能当柴烧，但它能被锻造成钢铁、化成机械——那么，了解自身价值的它就不会被埋没于“你还能干啥”的质疑中沉默着生锈，而是把自身价值最大的程度地发挥出来，把自己锻造成钢铁、化成价值不菲的机械。

倥侗知道自己不应该迷失在质疑声中，应该主动去寻找能发挥自己价值的工作来证明自己不是吃闲饭的——尽管他真的很想吃闲饭。

“那我去门口迎宾吧？”

倥侗厚颜无耻地主动申请当门口花瓶，这个提议让芸香张口欲言——你想多了，人家都注意不到你这个空气人还谈什么迎宾。

但她思考一会后决定不阻止倥侗，总比让这货宅在家里玩游戏或者在外面到处招惹麻烦来得好，而且……

“门口迎宾吗？这个还行……那你跟我来，换件衣服和门口的新人一起接客。”

“没问题！”

倥侗爽快地竖起大拇指，却没有察觉到芸香露出的狡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