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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掠混同》第二章 齐鲁山中得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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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母踏混同,山中遇老翁。

老翁有三绝,孺子有东风。

书画两相争,巧得半部经。

去时漫天红,归来藐苍穹。

路萍薇是个刚烈的女子,何进不辞而别后,路萍薇悲痛欲绝,本想一死了之。但念斑鬓双亲与那未长大的孩子,只得委曲求全,苟延残喘。怎奈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何烨泽五岁那年,路老汉患了肺痨不久便去世了,路母由于悲伤过度,半年后也撒手人寰。留下这孤儿寡母勉强度日。平日里,萍薇靠着给别人缝洗衣服供何烨泽读书。这何烨泽倒也争气,五岁能识万字,七岁开口成诗,十五岁便顺利通过了童试。路萍薇见儿子如此聪慧努力,便下定决心让烨泽拜名师求学,待他日学成归来,金榜题名,也能光耀门楣。

何烨泽望着烛光中费力拉扯着风箱的母亲,不禁陷入沉思:“自打我记事起父亲便不在身旁,每每问起,母亲总是说父亲当朝为官,只要我努力读书,高中状元就能进京找到父亲了,如今我已二十岁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上状元,与我那父亲相会...”

此时路萍薇端来两碗面汤,放在桌上,道了声:“快吃饭吧!”。烨泽回过神来,赶忙收拾起桌上的书,起身从灶台上拿来一小碟咸菜,两付筷子。路萍薇怕儿子吃不饱,把自己碗中的面糊不停地夹给儿子:“烨泽,你多吃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读书又这么辛苦...”烨泽抓着母亲的手道:“还是娘多吃一些吧,您每天要洗补那么多衣服,劳累得很。我年轻体壮,饿不坏的。一会吃完饭我帮您洗衣服,这样您今天也能早些休息。”萍薇看到儿子如此懂事也倍感欣慰,便也不做推脱。二人就着咸菜吃起面汤来。

吃过晚饭,路萍薇悄然走上了阁楼。何烨泽帮母亲收拾好碗筷,提起袖子准备浆洗母亲带回来的衣服。这时,路萍薇提着一坛酒从楼上下来对儿子说道:“烨泽,你先把衣服放下,娘有话要对你讲。”说罢便拉着儿子来到院中,萍薇推开大门。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轮明月映照在平静的混同江上。

“儿啊,你看这混同江自西向东,绵亘千里,途中蜿蜒曲折,百转千回,但这江水仍奋勇向前,誓流入海,这是何等的气魄!娘希望你能像这江水般百折不回,一往无前。”

说罢,路萍薇举起手中的那坛酒,饮了一口,又道:“我儿已至弱冠之年,今日娘与你共饮半坛酒,算是与你做个成人礼,待他年我儿金榜题名归来时,娘便与你饮下余下的半坛。”

何烨泽眼眶湿润,颤巍巍的接过那坛酒,提气豪饮了一口,一股浓烈的酒气涌入喉咙,烨泽不禁大口咳嗽起来。路萍薇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说道:“我听闻苏州上元县有个钟山书院,先后出了沈起元、周长发、夏之蓉等多位进士。我儿天资聪颖,又这般刻苦努力,如能得名师指点,定可飞黄腾达,鱼跃龙门,也不枉我这些年辛苦劳神了。”

何烨泽此时早已泪眼婆娑了,啜泣着抱着母亲:“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儿子若此去苏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还故乡,如家中只留母亲一人,儿定会茶饭不思;只怕儿子走后,您也会日夜悬心惦记儿子。更何况,这一遭山高路远,不知要消耗多少钱粮,那钟山书院儿子也早有耳闻,若能育出诸多高第,想必那束修也高乎寻常。”

路萍薇怒斥道:“本以为我儿已长大成人,怎地如此的妇人之仁?男子汉应有四方之志,当立不世之功。岂可被亲情左右?你自幼饱读诗书,可知那《三国演义》中徐元直之母自缢梁间的典故?!”路萍薇顿了顿,不禁想起了抛妻弃子的何劲。

萍薇平复了一下思绪,缓声道:“娘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了些许钱粮,你可当作路上盘缠。你外祖父去世后,也留下了一些家财,我从未提起,是怕你有恃无恐,玩物丧志。本想着待你长大成人后用它来给你讨个媳妇儿,现如今求学为先,你也带上当做束修之资吧。”

何烨泽见母亲如此决绝,当即跪拜道:“母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儿子深感惭愧。我明日便打点行囊奔赴苏杭,他日金榜题名之时,再归乡报答母亲的养育栽培之恩!”

路萍薇见烨泽此时壮志满怀,雄心不已,便也放下心来,与其共饮了半坛酒便叫他回房休息了。萍薇折回院中,借着月光浆洗着衣服,此时她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杂陈;眼中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帘潸然而下。悲伤、愤怒、不甘...但无论哪一种情绪都不如母子分离的伤感来得透彻。

母子连心,此时的烨泽亦是辗转难寐,不禁回想起幼时家中的种种变故,母亲多年来的艰辛付出,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柳暗花遮,月映混同,酒气渐渐上脑,烨泽感到一丝昏沉,便也不做思量,囫囵的睡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翌日,路萍薇早早的便起床给儿子收拾好行囊,打点好盘缠。吃罢早饭,路萍薇拉着儿子的手百般叮咛,生怕考虑不周。几番嘱咐后,萍薇道:“我儿虽聪慧,但却从未出过远门,不知这人心叵测,世事多变。而你又宅心仁厚,天性善良,娘怕此一行你会因自己的妇人之仁而吃了大亏。切记,少看,少听,少说话!”烨泽答道:“儿子一定谨记母亲的教诲,少看,少听,少说话!”

“时候不早了,我儿起行吧!”

“娘,儿子此去,不中状元誓不还家!”

“你有如此决心娘也就放心了,你再看一眼混同江吧!要记住,无论遇到何种坎坷荆棘都不要忘了这百折不屈的精神,更不要忘了这片哺育你的白山黑水!”

路萍薇将儿子送到门外,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是无语凝噎。她摸了摸烨泽的头,只说了句:“快走吧!”烨泽跪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便依依不舍的离去了。望着儿子逐渐模糊的背影,萍薇又多了几分惆怅,不知何劲今在何方...

何烨泽辞别了母亲后一路南下。由于担心身上的盘缠不够于是便处处节省,每日只吃一顿,渴了便到老乡家讨碗水喝。若是经过岭川河泊便打些山果、野味充饥。虽是路上艰苦,但途中却也了解了不少风土人情,奇闻趣事。

不知不觉,秋天已至。烨泽掐指一算,自己已经离家三月有余了。且说这一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何烨泽来到了泰安府境内,眼前一座大山巍峨矗立。烨泽长大了嘴巴,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就是杜甫笔下‘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的泰山?儿时读到此句,不以为然,今日一见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历代皇帝的封禅大典都在此山。”见到这绵延千里的泰山,何烨泽不禁又想起了家乡的长白山:“长白山虽没泰山这般巍峨雄壮,却是终年积雪,高耸入云,使其更添几分圣洁与神秘,不知这泰山山中是何景象?”想到此处,烨泽加紧了步伐,冲着山中去了。

这泰山虽无长白陡峭,却也是异常难攀。何烨泽勉强爬到了半山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虽是秋天,但太阳仍旧不衰。烨泽见前方有棵可以纳凉祛汗的参天古松,便走到树下脱去鞋袜,席地而坐,准备歇息片刻再继续攀爬。阵阵秋风徐来,吹在脸上好不惬意,烨泽环顾四周,见四外无人,便将行囊压在脑下,闭目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的恍惚间,忽听得林中好似有人说话,声音悠长有力。烨泽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只听那人吟道:

笔如吴钩,玄若飞鸿,墨洒九州。

忆莫高飞天,永乐三清,枯壁成朽,何谓风流?

封侯拜相,绕梁箜篌,怎敌我一纸清秋!

待他年,揽赤轮银镰,恣肆黧黝。

烨泽听到此处笑道:“这人好大的口气啊!我虽未曾瞧过那莫高窟与永乐宫中的壁画,但它们既能绵延千百年,自是上等佳作,可他却视为腐朽之物。这便也罢,更可笑的是他竟狂到要把太阳和月亮都揽入怀中染成黑色,难道就不怕天上的众神听了生气吗?!”

烨泽刚想到此处,便听那人继续吟道:

画万骨志难酬,叹千载绵亘谁敌手?

念道玄择端,遗恨悠悠,一峰十洲,传世难求。

黄鬓碧眼,洋夷世宁,涂得十犬啸百骝。

咦吁唏,众生皆鄙夷,无心出岫。

何烨泽念着临行前母亲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少看,少听,少说话。”,本打算一笑置之,换个地方休息便是。但听到此处,烨泽真是坐不住了,心中怒道:“唐朝的吴道子,宋朝的张择端,元朝的黄公望,明朝的仇英哪一位不是举世闻名的画家?怎地容他这般轻视?就连当今天子身边最得宠的洋画师郎世宁他都不放在眼里,我岂能容他如此放肆?他若认错则罢,如若不然我偏要与他理论一番!”

想到此处,烨泽便拾起行李,大步向林中走去。

秋叶婆娑,秋阳斑驳。烨泽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许久,却未见人影。何烨泽暗中道:“刚才我在树下,觉得那声音好似就在耳边,怎地走了这么久还未见有人?莫非刚才的一切全是梦境?也罢,既已走到此处,我何不继续向前印证心中所惑。”何烨泽揣着一肚子的疑惑继续向林中深处探去,约莫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林中突现一片空地。烨泽定睛一瞧,四周绿树环抱,空地中央摆着一张檀木书案,有一苍髯老者正在长案上挥毫泼墨,画到兴起之处便捻须长笑。烨泽念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硕大的紫檀书案,看这老者年逾古稀,如何能将其抬到这半山腰,又立于这深林之中?莫非这老者有隔空取物的本事?”何烨泽痴痴的望着那张紫檀书案,不由自主的向林中空地走去。

林中老者听到林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悠然道:“我说这林中的鸟儿今日怎地如此聒噪,原来是有客来访。”说罢,老者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并未抬头瞧一眼烨泽。

何烨泽原本沉醉于眼前这张奢华大气的书案,忽听老者此言,便缓过神来。顿感自己失了礼数,于是抱拳鞠躬道:“后学晚生何烨泽拜见前辈!”

那老者从容不迫地将笔掷于笔搁之上,走至案前道:“你这后生何故至于此地打扰老夫的清净?”

何烨泽这才想起到此的原因,顿了顿道:“适才晚辈在树下休憩,忽听有人吟了一首《沁园春》。诗中词句甚是...甚是狂妄,我便循声至此。”

老者捻须长笑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四,我自打娘胎里出来便是睥睨天下。你循声至此是谓何故啊?若是不服尽可与我比试一番。看看我这老头子究竟是欺世盗名之辈还是有真本事。”

何烨泽暗中道:“这老者让我与他比试,倘若我输了,便会更涨他那狂妄之气;眼见这里四下无人,我若赢了,他亦尽可百般抵赖,看他年事已高又这般骄傲好胜,若是真的输了,只怕一时急火攻心...那我岂不是作了孽?娘说的对,我还是少管闲事吧。”

想到此处,烨泽便道:“我见前辈仙风道骨,出口不凡,想必定是满腹经纶,通今博古;晚辈一介布衣,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萤烛之光怎比得皓月之明?晚辈不请自来打扰了前辈的清净,自是深感不安,即刻我便离去,望前辈海涵!”说罢,何烨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那老者听烨泽这么一说,哈哈一笑,并未多做阻拦,只听他叹了口气道:“哎,真的是众生皆鄙夷,众生皆鄙夷啊!”说罢便独自走回桌边,重新作画。

何烨泽毕竟年轻气盛。听罢此言不由得气血上脑,转身道:“前辈要怎么比试?!”

那老者闻听此言兴奋异常,再次放下手中的笔,向烨泽走来。烨泽只觉眼前一道白影晃过,刹那间那老者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刚才二人隔着几丈远,烨泽并未瞧见这老者的面容,现在定睛一瞧,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那老者头束四方髻,横插白玉簪,满头的银丝没有一点杂色;双眉垂目,随风飘动,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刀镌般的鼻子笔直饱满,一张四方口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身着一袭纯色长衫,腰束八卦双鱼玉带,脚踩一对白底黑纹绣云锦屐。烨泽不禁念道:“这老者好似那庙里的太上老君啊!”

白衫老者见烨泽痴痴的看着自己,便道:“你这是怕了吗?”

烨泽这才缓过神来,但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抱拳道:“请前辈指教!”

老者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惧虎啊,也罢,我便让你见识见识老头子的本事!老夫平生有‘三绝’,咱们来逐一比试,谁若先胜两局便是赢家。你看如何?”

“全听前辈安排!”

“好,老夫这第一绝便是‘诗绝’,自认堪比那李杜苏辛...”

何烨泽见他又要开始说大话,便道:“那就请前辈出题,咱们各作一诗,看谁写的更好!”

“你别着急嘛,听老夫说完。我念你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若比作诗,恐怕你还要再练上几十年。不如我们以繁化简,就来对对子吧,我出上联,你若能七步之内对出下联便算你赢,你看如何?”

烨泽毕竟是初涉江湖,胆小甚微。闻听此言不禁心中一惊:“这老者为何要我七步对出下联?莫不是要效仿那子桓子建的典故?我若七步之内对不出这下联又该当如何?难道他会杀了我吗?罢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想的再多亦是无用。还是留着心思对出下联吧!”

于是烨泽平复了一下思绪,对老者道:“请前辈拟一个上联吧!”

老者道:“小子,你听好了,老夫的上联是‘后羿弯弓射日,嫦娥飞天奔月,吴刚伐桂洒汗星。’”

烨泽听到此联不禁眉头一皱:“这老者是想用后羿、嫦娥、吴刚的传说来刁难我。想那后羿弯弓射日,一时名声大噪,又得王母娘娘垂爱,赐予长生不老之药。后羿得药后便偷偷藏了起来。哪知嫦娥偶然发现,遂偷食丹药,飞上月宫,从此长住广寒。又恰逢炎帝之孙伯陵与吴刚的妻子私通,吴刚发现后怒斩伯陵。炎帝本想赐死吴刚,却又怕遭人口舌。忽闻嫦娥住进广寒宫,炎帝顿时心生一计:不如让吴刚也去广寒宫,他必定与那嫦娥日久生情,待我抓到把柄再将其处死。于是便让吴刚在月宫上伐桂。这三人的关系如此错综复杂,我该用何典故与之相对呢?”想到此处,烨泽不禁向前踌躇了两步。

白衫老者道:“你已走了两步啦!”

听闻此言,烨泽先是一惊,而后顿觉灵光一闪,心中道:“那老者以七步成诗的典故相要挟,我便顺水推舟,也以三国典故与之相对。想那魏蜀吴三足鼎立,互相依存,却也各怀鬼胎。岂不正如后羿等三人之间的关系吗?!”烨泽想罢,眉头渐缓,微笑着又走了两步。

何烨泽把那老者出的上联又默默的念了一遍,心中道:“此联分为三句,每句结尾分别为日、月、星,这三物乃是天中三宝。我便用地中三宝与之相对,也算恰到好处!”于是又先前踱了两步。

老者说到:“你就剩下最后一步了,可要仔细思量唷!”

烨泽知道这老者想要通过语言来扰乱自己的思绪,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继续思考着心中所惑:如何将魏蜀吴三国与那地中三宝联系到一起呢?

秋阳西垂,山风阵阵,不知不觉已至黄昏。白衫老者得意地看着烨泽,仿佛这一局他已经胜券在握。四周万籁寂静,唯有风卷落叶的飒飒声。烨泽仿佛茅塞顿开,迅速地睁开了双眼,自信地跨出了最后一步!

老者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你可是对出了下联?”

“我这下联便是‘孟德引兵渡水,公瑾施计用火,孔明摇扇借东风。’”

老者听罢默默地念了一遍:

后羿弯弓射日,嫦娥飞天奔月,吴刚伐桂洒汗星。

孟德引兵渡水,公瑾施计用火,孔明摇扇借东风。

“前辈,我对的可还算工整?”

“马马虎虎吧,不过你既已七步之内对出下联,我便不与你计较,这局算你赢!省得你说我以大欺小!”

烨泽笑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白衫老者又道:“老夫还有‘两绝’,一曰‘武绝’,二曰‘画绝’。我看你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我若今日一掌劈死你,只怕你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服气。如此观之,咱们第二局还是比作画吧!”

烨泽听罢,心中暗道:“早年间我虽跟着乡里的秀才学过作画,但也只是略懂皮毛,实在难登大雅,若想赢下这局,须另辟蹊径,出其不意。我先看他如何出题,到时再灵活应对。”于是烨泽拱手道:“前辈,这第二局我们如何比试?”

白衫老者捻须笑道:“老夫今日来此山中,忽觉天气转冷,秋意浓浓,一时兴起,于是便创作了一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清秋图》。今日你我便以这秋景为题,你若能画出一幅更胜我一筹的秋景图,便算你赢!”

烨泽听罢走至案前,低头一瞧,心中惊到:“本以为这老者信口开河,自吹自擂,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只见那幅《清秋图》画的正是这山中之景:孤鸿飞过残阳,溪水潺潺流淌;百花凋零,落叶纷纷。各部景色拿捏得当,立意明确,颇有名家之风。让人看了不禁心生一丝愁绪。

烨泽望着那幅清秋图,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者见状便道:“小子,这回知道老夫不是那信口雌黄之人了吧?罢了,世人若知道你败给了老夫,亦不算丢人。你赶紧收拾行囊爬你的泰山去吧!”

烨泽皱眉道:“前辈且慢,我虽不才,但绝非那认输了事之人,请借笔纸一用,我愿一试。”

老者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自便吧!”

烨泽重新铺上一张宣纸,将毛笔插入砚中,便闭上了眼睛,宁心静听。

就这样等了许久,老者似有些着急了,便道:“你为何迟迟不动笔?”

烨泽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音刚落,只见山中秋风骤起,烨泽大叫一声:“来得好!”随后抽出砚中的毛笔,垂直立于纸上。秋风吹过浸满墨汁的笔头,在纸上留下一缕墨痕。

烨泽放下手中的笔,盯着一脸茫然的白衫老者道:“晚辈的这幅叫做《秋风图》,愿以此画与前辈一较高下。”

白衫老者笑道:“你用几滴墨迹就想与我的《清秋图》比试,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

烨泽微笑道:“适才晚辈在树下,听老前辈吟诵的《沁园春》中有句‘画万骨志难酬’。敢问前辈,您的这句可是出自明代《增广贤文》中‘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典故?”

“是又怎样?”

“前辈请看,晚生将这林间秋风的足迹留于纸上,可谓是捕风捉影。骨虽难画,但却是有形之物,而我刚才捉到的秋风却是虚无缥缈,无形无相。由此观之,要想画出秋风实则难于登天啊...”

老者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伶俐的小娃娃!你不必再说了,老夫认输便是!只是你这《秋风图》可否赠与老夫啊?”

“您若是喜欢,我愿献与前辈!”

老者黯然道:“老夫凭着‘诗’、‘画’、‘武’三绝行走江湖数十载,自问睥睨天下,鲜有败绩。哪料今日在这泰山之中却是连输两阵,而且还是败给了一个晚辈后生,真是无地自容啊!也罢,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看来我这老头子真要隐居山林,莫要出来丢人现眼喽!”

烨泽弯腰到:“晚辈只会耍些小伎俩,不足道哉。怎敢与您的真才实学相提并论。前辈言重了。”

老者笑道:“输了便是输了,老夫不找什么托词。你这小娃娃,先赢我两阵,又送我一幅《秋风图》,我作为输家,理当赠你彩头,可是我要送你点什么好呢...”

“晚辈能在如此华丽的紫檀书案上作画,已是满心欢喜,怎敢要您的彩头!”

老者闻听此言,瞬间来了精神,一拍桌子道:“对了,就是它!”

只见那老者手持案角稍一用力,那百十斤的紫檀书案便向前挪了几丈远,而案上的墨汁却丝毫未洒。烨泽不禁长大了嘴巴。

老者弯腰拾起地上的一物,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老夫那紫檀书案有一脚稍有缺失,我便用此书垫脚,现将其赠予你吧!”

烨泽恭敬接过,见上书“揽日经”三个大字,一时间却是摸不着头脑,心中念道:“这老者怎地赠予我一本佛经?我又不是那敲钟念佛的小沙弥。”

老者又道:“刚到山中时,老夫腹中饥饿,便捉了只野兔充饥,怎奈怀中并无引火之物,便撕下了半本书用来引火。不过,这余下这半本也够你看的了。”

烨泽往后一翻,发现确实少了后半本。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赠与自己的东西,虽有残缺,实则礼轻情意重,于是拱手致谢:“多谢老前辈赠书!”

老者又道:“此书甚至晦涩,你若难以理解,也将其烧掉便是,切勿盲目通读,以遭祸事。”

何烨泽虽口上应允了,但心中却道:“不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经书么?我自幼饱读诗书,怎会连一本经书都看不懂?”当即便翻开了此书。

只见扉页上赫然写到:

揽日经总纲

心怀金轮炎炎,则身外诸物皆可燃。

腹藏阳灯一盏,则千军万马不可撼。

烨泽一时很难理解此句的含义,便又翻到了下一页:

第壹式日出混沌

日出旸谷,苍苍凉凉,初练此功,当如旭日,厚积薄发,蓄势待转。聚气凝神,吞吐匀纵,上体懈弛,足下夯劲。右手食指向天,寓为向天问道,拇指抵于任脉承浆;左手食指朝地,旨在向地询径,拇指压于督脉悬枢。一刻毕,则拢气集于丹田,闭目蓄养。至丹田饱涨,散气于四体。揽日初成,与常无异。

看到此处,烨泽不禁一笑,心中道:“这老头莫不是什么‘白莲教’的护法、长老?拿了本胡吹乱擂的修道成仙之书赠送与我。过一会怕是还要劝我入教呢!”

老者见烨泽轻蔑一笑,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他正色道:“你小子莫要偷笑,要是不信,就按照书中所写,操练一番,看看是真是假?”

烨泽见老者如此笃定,心中便也信了三分,于是问道:“敢问前辈,何谓承浆,悬枢?”

老者捻须道:“颏唇沟正中,曰之承浆,腰椎首节凹洼处,曰之悬枢。”

何烨泽点了点头,按照书中所写,一步步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烨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只觉四肢酸痛麻木,并无他感。烨泽正想质问老者是何缘由,可那老者却早已不见踪影了,那张紫檀书案也是不翼而飞。烨泽转念一想,不禁自嘲道:“亏我费劲心思的和他比试,那老头定是败后不服,想要戏耍我一番,所以才告诉我若是读不懂此书,烧了便是,他肯定是怕我留下罪证,交到官府,到时他肯定免不了牢狱之灾!”

想到此处,烨泽无奈一笑。随手将书置于林间。

烨泽抬头望天,已过傍晚,若是现在下山住店,恐是早已客满,既然已到山腰,不如连夜爬到山顶,倒也能欣赏一番日出景象。于是便拿起行李,向着山顶去了。

阵阵山风料峭,皎皎明月夺目。何烨泽爬了许久,却未感到丝毫疲惫,只觉得气血通畅,呼吸轻盈。爬到山顶已是寅时,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他站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清新的泥土芳香夹杂着湿润的雾汽沁入心脾。渐渐的,东方泛起了红光,一道圆弧露出远方的山峰,太阳出来了。

何烨泽曾在混同江畔看过无数次的日出,但今日站在泰山之巅,他觉得自己与太阳离得更近了,仿佛自己的心中的希冀也随着太阳逐渐升高。何烨泽一时间忘乎了所以,不禁冲着冉冉升起的初阳高声呐喊,用尽全部力气的呐喊...

“啊——!”

何烨泽突然觉得腹中好似有团烈焰,不停地在身体里乱窜,这种灼烧感要比那晚在混同江畔喝酒要剧烈的多。他紧闭着双眼,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四个字——日出混沌。何烨泽忍着剧烈的灼烧感,找到承浆,悬枢两个穴位,按照书中所言,重新练了一遍。半个时辰后,疼痛感逐渐减弱,那团“烈焰”也聚集于丹田之中。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道:“那本《揽日经》莫非是本武功绝学?好,我且找个东西试上一试!”何烨泽环顾四周,都是一些花花草草,并无试验之物。

“对了,我就用脚下这块大石头来验证一番!”

何烨泽将丹田之中的那团真气运向双掌,猛然向下一拍,只见那块巨石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他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笑道:“想不到这‘日出混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是我错怪那位老前辈了,这本《揽日经》还真是个宝贝!”想到此处,烨泽便将手探入怀中,去寻那半本经书:“哎呀,我好似将其当作反书,弃于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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