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山海拔约100米，并不高，寻常走半个小时就能登顶了，只是今日两人扛着行李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一小时才到。登上最后一台石阶入眼便是一座古刹，玉灰色的围墙，朱红色的拱门，匾额上写着“小乌观”三个鎏金大字，道观周围，郁郁葱葱，绣竹林立，一派幽静肃穆。

莫瑶放下东西便上前敲门，须臾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的女道士，抬手行了个道礼。莫瑶忙上前还礼道:“道长，我名拾娘，便是前些日子托人来观里借住的。”

女道士闻言微点点头，回门又叫了几个女道士过来搬行李，道:“观中自有规矩，男子不得入内。”莫瑶闻言，便转头向李大郎先拜谢一番，又道了别。这才随女道士入内。

进了观内，便见正对着大门的是“三清殿”便是本观的正殿，因莫瑶不曾沐浴，按观里的规矩是不能进正殿的，这时女道士便带莫瑶先去客居的松客堂。这一路走来，鳞次栉比，花草簇拥，莫瑶不由的想到赞美安阳长春观的一段诗句，“青山绿水气温暖，冬寒照草芳草鲜。王母玉池盛玉浆，金鱼戏游闪金光。奇花异草散浓郁，苑圃似从天上降。”

到了松客堂，莫瑶便将东西放下，与了女道士几个铜钱，央她备些水来沐浴。洗罢一身风尘，莫瑶又用了晚膳，收拾一番便带着铜钱去拜访观主，走时特锁了门。

道观里有个规矩，但凡进观的信徒都要先去正殿拜见三清，莫瑶虽不是信徒，但到底要在这里暂住的。出了松客堂，便寻了个道姑替她引路，一路上又问了些观内的规矩，又问了观主的道号。

这时观主正在三清殿做晚课，莫瑶见状寻了一处拜垫跪下恭恭敬敬的向上坐的道德天尊叩了一个头。此时观主睁开眼抬头将她打量了一番，但见她，样貌清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浅笑晏晏，身着一件暗色麻衣，臂弯处打了几个补丁，挺身玉立。

观主起身两手相抱，举胸前，立而不俯，行了个拱手礼，又道了个无量天尊。莫瑶忙还礼，道:“小女拾娘，谢玉真仙人收留，此是功德钱忘观主收下，我欲在观中叨扰半年。”说罢双手托着铜钱，略弯了背，看向观主。这铜钱，原是托了人，事先与观里说知的，只是观里便是这规矩，租钱得说成功德钱还只字不能提租房的事儿。

观主早已习以为常，又道了声无量天尊，便命身旁的小道姑，上前收下。莫瑶见她们收下，又拜了谢。整理衣冠，又将另外两位天尊拜了拜才离去。

深夜里，莫瑶磨了墨，略一思索，便低头在宣纸上，细细的画着图案，画两张便觉得不甚满意，随即搁笔双手环胸靠在四方椅上，低头垂思，复又画废了三张纸，这才满意。等吹干了墨迹，将图纸仔仔细细叠好放到盒中。转头见了几张废纸，有些肉疼。

此间虽有纸，但是纸贵产量少，有些人依然用竹简刻字，只是莫瑶用不惯竹简便买了笔墨，只这一刀纸，配上笔墨便花了40文。莫瑶收拾完笔墨又趴在窗口静静地看着月色，心中愁肠百转，忆起往事，恍如隔世……

翌日清晨，霞光初照，莫瑶正推开门，见从隔间出来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妇人，满面风霜，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眉眼之间总有股散不去的阴郁……

莫瑶嘴角挂着笑意，缓步走去，行了一礼，便道:“我唤拾娘是住你隔壁的邻居，昨日刚搬来住的。以后还望相互照应。”说罢，又笑着指了指自己住的屋子。

那女子，先是一愣，又忙还了礼，面上有些拘束似是久不与人交往的，只听她僵硬的回了句:“我叫云娘”便不再答话了，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角，两只手指轻轻的磨磋。

莫瑶见她这般举止，便知是个性格内敛，又胆小的人，不免心生几分怜意。凡是孤身住到此处的不是孤女，便是家里人不喜送来的，又见她一身衣着满是补丁，头发梳的有些凌乱，似是胡乱抓的一把，便知在此处过的清苦。便又走近几步，温声道:“我初来此地，找不到斋堂，姐姐可否带我一程？”

妇人点头应允，复又迟疑的看了一眼莫瑶，又低头往前走，莫瑶缓步上前，絮絮叨叨的将自己上山的经过说与她听，见她还是低头不语，便拿自己做筏子说了几个笑话，见她神色稍霁，便大着胆子，拉着她胳膊，一路上说笑逗趣……走了约摸一刻，便到了斋堂。

原本莫瑶以为来早了，不想里面已是坐满了女道士，整整齐齐在用斋饭，云娘拉着她往后走，原来斋堂里面还隔了一间食堂，专门给住在道观的客人准备的，里面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见莫瑶进来都抬头好奇打量，一瞬间莫瑶有种走错课堂的错觉，恍如还在前世，莫瑶回望过去，含笑点头示意。莫瑶跟着云娘去领了吃食，便寻了一处落座。

道观里久住的，每月伙食费都是一样的，吃的也俱是相同，若是想吃些别的得另花钱开小灶。吃了一会儿，有个生的黑胖年纪三十几许的妇人凑过来搭讪，两人聊了一会儿便知了对方根底。

原来这妇人，是做神婆的也兼做媒人，只因丈夫死的早只留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后家中无人便来了道观居住，做她这个行当的最是能说会道，心思活络，见莫瑶样貌清秀，便寻思起老本行来了，三句里有两句劝她寻亲嫁人的。

莫瑶实在抵挡不住，便速速吃了饭，往外走，云娘吃罢也跟了去。莫瑶见那个妇人不在，便摸着胸，作惊吓状，悄声问道:“她不会逢人便拉着说亲吧。”云娘见状，难得浅笑摇头。莫瑶见她这般，心下开怀，便又拉着她一路说笑，插科打诨，回了院子。

在观里住了几日莫瑶便与众人也熟稔了。云娘还是如初见一般，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屋子里做伞，也不主动与人交往。那个黑胖妇人叫扈三娘的，倒是时常来莫瑶屋里，如今熟了也知莫瑶无意于婚事，便拉起家常来了，七家长八家短，将这院的人事都说尽了。今日说道的便是隔壁的云娘。

道观里住着的女人，每一个身后都藏着一个故事，一段过往，而云娘的故事却是让人触动最深的，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而一个孤女在这些黑暗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