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也是个倔脾气的，委屈地瘪了瘪嘴之后，便又把头扭向了一边。

可偏偏他的肚子不怎么争气，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羞得他脸都红了。

顾二娘再问：“现在你还要吃么？”

小孩羞愤地瞧了顾二娘一眼，吞了口口水，终于还是服了软：“要……”

花生很快又送了一碗肉糜粥上来，小孩眼巴巴地就要去接，怎料就在他马上要碰到碗筷的时候，凭空却又出现一双手将粥给夺了去。

顾二娘笑吟吟地拿着粥，问：“想吃可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

花生忙劝：“掌柜的，他都饿晕了，你有什么问题不能等到他吃完了再问啊。”

顾二娘一个眼刀送过去：“花生你给我闭嘴，乖乖下去看店，多给老娘揽几个客人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花生哪里是顾二娘的对手，只得给小孩送去个同情的眼神，乖乖下了楼。

等花生一走，顾二娘敲了敲桌面，再次问道：“你的名字？”

小孩的脸色在羞愤难堪郁闷饥渴中纠结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认了命：“唐……”顿了顿，“唐古。”

顾二娘微微挑眉，倒也没计较他的刻意停顿，以及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临时起意编造的，又问：“哪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为什么会倒在我的茶馆门口？”

一堆问题砸向了那小孩，听起来像是要盘根问底。

那小孩神情一僵，面上又浮现了方才的戒备，稚气的声音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倒是你，又是何人，接近我是何居心？”

顾二娘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从背后掏出来一个算盘，噼噼啪啪地就拨了起来：“给你请大夫花去了五百钱银子，抓药又花了一两，因为你而耽搁了做生意损失至少五两银子。另外，你还弄脏了我的被子和床单，清洗至少也要花去二十钱，如果洗不干净的话，这床锦缎被可是足要十两银子……”

一连串的报价，听得那小孩明显地懵了，最后又听顾二娘道：“救命之恩就不用你报了，但我这十几两银子总不能白花吧。你父母是谁，赶紧叫他们过来还钱。”

小孩这才明白，顾二娘是来问他讨债的。

面上再次闪过一抹羞愤，同时还有一分轻蔑，小孩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后悔自己早上没有坚持多走几步路，竟然偏偏倒在了这种市侩之徒的门口。

凭自己的身份，放在以前，多少人赶着巴结和伺候，没想到今日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给他时间悲春伤秋，顾二娘又催上了：“你赶紧回答我啊，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小孩打量着她朴素的穿着，再听她不耐烦的语气，心里又是一阵气。但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可不是他能耍任性的时候，想要活下去眼下也只能求助这个市侩的女人了。

定了定神，他酝酿着情绪，不过片刻，便嗫嚅了起来：“上个月我父母带我出门游玩，我不慎和他们走散了，我身上没银子，只能沿路乞讨，不知不觉就走到京城来了，呜呜，我也好想回家啊……”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父母在哪？”顾二娘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小孩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望着顾二娘，企图勾出顾二娘不知有没有的良心。

“所以，你没法还我银子了？”顾二娘加重了语气。

小孩被她凌厉的视线盯得很是不自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下顾二娘终于没再说话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而后站起了身来，将那碗粥塞给了小孩。

小孩欣喜若狂，知道顾二娘只是个普通的市侩女子，他也就无需戒备这碗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正要狼吞虎咽的吃下，耳边不期然地却又飘来一个声音：“你吃了这碗粥就走吧，今天就当老娘多管闲事，救了你积点阴德。”

小孩身子一僵，发现女子是认真的，他登时急了，忙道：“可是，我就一小孩子，又身无分文的，要是离开这，可能明后天又要倒在街上了！”

“哦，那关我什么事？”顾二娘表情那叫一个平淡。

这是实话，她与小孩非亲非故，这孩子变成什么样子都和她无关。

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这毕竟是个孩子，她出于同情心不也应该帮帮他，不是么？

很显然小孩打错了算盘，顾二娘年纪轻轻就在这街上凭一己之力开了家茶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就连地痞来闹事她都能眉头不眨一下地把人揍晕，凶悍到这个地步，可是得了个赤练蛇的封号。

她的心肠啊，可比石头还要来的硬，小孩想用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糊弄她，她没发火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懒得再和小孩磨嘴皮子，顾二娘随意地拨了拨耳边的发丝，叮嘱：“吃饱了就赶紧走人，老娘还有事情要做，等我回来了，希望你别再让我看到你的脸。”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留下那小孩郁闷不已。

只不过，顾二娘这一走，可走了好久，直到傍晚都没见她回来。

小孩吃饱喝足后便下了床，毕竟年纪小小恢复快，只睡了一觉就能活蹦乱跳了。

而后他一边打量着这座茶馆的装饰，一边慢吞吞地下了楼。

楼下花生正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这个要续杯，那个要点心，这个嫌茶热了，那个嫌茶冷了，事儿可不少。

小孩是个聪敏的，花生方才帮他说过话，他便知道花生的性情要比顾二娘善良好拿捏。当即蹦蹦跳跳地跑到花生身边，哥哥前哥哥后地要帮花生干活。

花生眨眼间便得了个这么伶俐的弟弟，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但复杂的事情他也不敢交给小孩，便只让小孩给客人送送糕点之类。

小孩自然已经洗过脸了，身上的尘土也拍了干净，此时一瞧，倒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可爱得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