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上讲究先发制人，顾离裳自然不能让他人占了先机。沈氏遵循惯例出门上香祈福，也该去会会她那两个跋扈的女儿。柳然亭，是爹爹特意为娘亲所造，只是娘亲逝世多时，且又有个不光彩的名声。

这柳然亭年久失修，蛛网乱结。但唯有这柳然亭处于府内正中央，不论从前门、后门、偏门而入，都定然会经过此地。顾离裳跟嬷嬷端了铜盆，领着红袖、添香而来，她将汗巾浸湿，擦了擦雕花石桌，“等会儿把周遭的缦纱也扯下来，拿回去洗干净。”

嬷嬷擦干净石凳，又放上个软垫子，半抢过顾离裳手中的汗巾，塞给她一个汤婆子，“初春寒气极容易入体，小主子还是谨慎一些。主子看到小主子肯来，肯相信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之前是我不对，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我我却如此不孝。幸得老天开眼，让我醒悟的不太晚，能够弥补自己的错误。”顾离裳已经能完全将自己融入正主生活中，与嬷嬷也不再有疏离感，毕竟嬷嬷是待自己最亲近的人。

“小主子想开就好，你在这儿坐着，我们来收拾。只盼着老爷看见莫要因为陈年往事迁怒小主子，而是给小主子更多的怜惜。”嬷嬷叹口气，替自己主子柳青书不值。当初那么多的俊俏痴情公子哥儿，偏偏落入老爷手里，费了百般周折得来，却又不懂得珍惜。世间种种大都如此。

“哟，我当是哪个阳奉阴违，原是咱们大病初愈的九姑娘呀。”顾风晴尖细的声音传来叫顾离裳皱了眉，顾府嫡长女自然有骄傲的资本，只是骄傲过了头便是愚蠢。

顾离裳噙着笑起身盈盈一拜，“许久不见四位姐姐，本想寻个时辰上门拜访，可念及姐姐们学课疲惫，也就不好贸然打扰。今日有缘碰见，可来叙叙旧？”

邱姨娘两女顾玲珑、顾佳音得娘亲叮嘱，不要再跟随大姐二姐欺压九姑娘，因此顾玲珑脸上赔着笑回礼，“我同妹妹落下了功课，虽天赋不及大姐二姐，但也想着回去补救一番，就折了妹妹的好意了。”

“往后日子长着呢，四姐五姐好走，顾离裳我就不送了。”顾离裳也不多加为难这两姐妹，虽说是跟着老大老二做了不少坏事，可到底是胆小怕事的，这不就怂了。

顾风晴顾萤尘仗着自己嫡长女的身份没少欺辱顾离裳，这次回来虽见她一时得宠，可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爹爹临时起意，这后宅还不是娘亲的天下。丫鬟都留在了亭子外，姐妹二人一同走过去坐在顾离裳对面。

嬷嬷从食盒中取出杯盏茶壶，还有精心准备的糕点，一样一样摆到桌子上，还给两姐妹添上了茶。“大姐二姐跟着母亲，好东西尝的不少。我这里就只有爹爹送来的六安瓜片，两位姐姐凑合品品？”

“我当什么东西由得九姑娘这般宝贝，不过是二两茶叶，我那里多的是，改日叫，二妹，你踩我作甚？”顾风晴笑的一脸得意，却不知为何二妹竟然帮着九姑娘。

幸得顾萤尘不与顾风晴一样是个草包，马上尝出这是六安瓜片上上等，心里暗暗咋舌，这九姑娘确实不像以前那般痴傻，应对得体，恐怕日后是个劲敌，“听母亲说，九姑娘身子大好了，本该我们带着礼物上门看望，只是爹爹不许我们荒废学课，还希望九姑娘多担待。”

“二姐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可就见外了？”正好一阵风刮过，顾离裳十分无意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冰蚕丝的布料叫对面二人看直了眼睛，随即又无意的拢了拢披风，遮的严严实实的，“总觉得这个春天格外冷，到如今我还裹着披风。生了场病，这身子怎么都养不好了。”

顾萤尘看着顾风晴又要说话，赶忙拽住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随即又面带笑容冲着顾离裳，“置之死地而后生，九姑娘的好日子在后头。母亲不在，我们也不好在这里多加逗留。夫子还留了功课，我们就先回房了。”

顾离裳起身送她们离开，“话都没说上两句两位姐姐就要走了，改日有了闲暇功夫可要去妹妹房里叙叙旧。我素来同你们最亲，可别疏远了我。”

顾萤尘笑着摇摇头，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难看。往常时候她们去顾离裳房里都会搜刮不少好东西，这傻子也乐呵呵的双手奉上，如今虽知道爹爹赏赐她不少东西也不敢去，避其锋芒，“九姑娘说的哪里话，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亭子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嬷嬷让红袖与添香去亭子外面等着，将杯盏尽数收起才说出自己的疑问，“小主子锋芒太过会招人妒忌，虽说往后安稳日子不会太多，可小主子也不用自己给自己下绊子。”

“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就算有了爹爹怜惜，我也照样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只晓得攀比挤兑，不晓得内敛做人。以往我傻，她们做什么都明着来。若叫他们知晓我腹中城府，嬷嬷，你可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保命？”

顾萤尘看着顾风晴摔门的模样，脸上却是浮起了丝丝笑意。顾风晴看着她这般模样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你看她处处同我们显摆，以往咱姐妹俩何尝受过这种气，你还拦着我不叫我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顾萤尘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大姐，她风头正甚，娘亲都得避其锋芒。爹爹一时兴起，咱们都没办法。可是只要她娘的事情摆在那里一天，她的宠爱就长不了。咱们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叫他人拿了把柄。你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只要爹爹没了兴趣，还不是咱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些东西就暂时放在她那里，反正她也无福消受。”

顾风晴觉得她说的有理也就不再生气，“那冰蚕丝的衣裳我想了许久，等娘亲回来我一定要一件。”

顾萤尘坐在桌边扣着桌子，陷入沉思，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