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自渭水还是有些距离，只是天降一个敲竹杠的，颜喜笑只当是福祸相依，两人从那小镇出来她就定好了下一处去处，那名唤解行的年轻人则是苦着脸，背上还背着两个颜色不一的包裹，眼睁睁就见那个葱白戴着帽子的身影正耍着那把九环金背大砍刀。

他是刀客，一眼就看出这把刀笨重，用的也不是什么好材料，甩时刀尖好比软剑左摇右摆，刀背上九个环赘余的很，却抹了层金分，解行小少爷发誓，那是他见过最丑的一把刀。

恰好颜喜笑回头，故作风流的挑起帽檐，喊道，“快些吧您嗳”

日正当头，热的两人都出了汗，尤其是她肤白，映着一片桃红，时风眼里满是快活，只是她湿淋淋的发黏在脸边，时不时擦擦汗不知哪里来的灰弄得满脸乌七八糟。他又腹诽，也是他见过最不像女人的女人。

两人自镇子外达成协议，君载酒门人在行走江湖时食宿皆有金声玉顺楼负责，出示海客的铁尺，就连边陲小地方的客栈都会食宿皆免，关于两家之事传言许多，可信的只有乞耳阁放出的消息，说那是朝廷给皇商之位给金声玉顺楼时立下的条件，由此，君载酒门与朝堂的关系亦是众说纷纭。

颜喜笑本是要他送到渭水附近，关于那颗白琉璃珠子的债，她还没说一笔勾销，解行却得知她要去渭水时，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你是要去渭水鸟鼠山？”这话一出，颜喜笑半是笑半是嗔问，“哎呀那么巧，难不成解海客也是要去袖寒楼的？”

他被颜喜笑变脸之快一惊，本能点头，也没有反驳，颜喜笑当下就改了条件，“既然大家有缘同行，那么白琉璃珠的帐我也就给你去了一半。”

解行直觉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一时心底有些不忿，“你个市井混混样，又不像江湖人，去袖寒楼作甚？”

“去讨债啊”她这话声音说的有些飘，好似疯言疯语，解行一时拿不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在问也知她又会糊弄过去。

“那还有一半呢？”

“还有一半，自然是到了地方和你讨”说的很是神气，解行就开始相信她真是去袖寒楼讨债的，这女子能忽悠，指不准各大门派都有人被忽悠欠她的债。想到这里，他又感觉好像是在说自己，也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两人前边的路都是步行的，颜喜笑是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她晓得前去下一个镇子客栈中投宿后要马，比去驿站找马更方便些，那铁尺她小时候去东市玩的时候见过，也是个君载酒门人，在东市吃喝，只要拿出那把铁尺，掌柜老板总会笑着免了钱，她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想拜在君载酒门下，甚至超过了她想去金声玉顺楼替元宝娘子做小婢的心思。

两人赶了两天的路，也就有了中午这一幕，解行不得不快步些追上颜喜笑，终于问出，“你就不好奇我去袖寒楼做什么？”

“袖寒楼还能做什么，法阵、暗器、机关，能工巧匠众多，别说江湖人了，我邻居家那个姓王的裁缝一直都想要一个袖寒楼出来的锅子呢。”她这话不假，袖寒楼分内门外门，其中内门学太乙、奇门、法阵，而外门多数是造兵，造械，巧匠众多，两门除却都要学用暗器，并未有太多相似之处。

且内门弟子比外门更难接触，多数是袖寒楼楼主背月老人夫君旁系剩的血亲，外门则是外姓人，有些造兵的外门弟子甚至做生意都不一定会过内门处。

她见解行沉默，忽而又笑，“猜出来也无需灰心啊，我们不过是结伴上路，还债之后一笔勾销。”

“我知晓，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我还欠着债”他半天只憋出这句话，然后叹口气，半是抱怨半是不解，“若你去袖寒楼收债，我觉着你也该找那外门弟子造把好看点的兵器...你用的刀，你会用刀吗？”

“不会啊，唬人的假把式，怎么了”她说这话还觉着理直气壮，又提起自己大刀晃了晃，解行终究是无话对这个奇女子说了。

玉皇峰上时常会传来一阵乐声，自盟主留书出走之后，这乐声更是哀怨了起来，捷悟不过才同两位老人入了山门，就被那乐声震的耳膜刺痛，他垂眼去看两个老人，全无影响，就知晓这乐声是对身怀内力的人才起作用的。

他以往来山门时还有接客的小童，而他现在却足足等了半刻，才等到一个衣衫凌乱，步履不稳的小童，走来时摇摇晃晃，身上还带着股酒味，这可不是平日见到的正经严肃模样，捷悟了然，定是韭春来了。

小童也知晓自己失态，本就因为酒红了的脸更热了些，还有一半是因为失态，“失礼了，师傅见谅，大护法等了少林来人许久了..现在...师傅带着的两位是？”小道童正要引路，才发现白衣僧后头还跟着两人，见道童注意到，一时有些紧张。

捷悟才出言宽慰，“这两位是有所求，见你这幅模样是韭春也到了，你先带着两位去找大护法，贫僧去见见哪位掌门人。”

“可是大护法他...”

“大护法连护法夫人的二胡声也受得了，自然也不急这一会儿，两位老者比较急，你先带过去吧，随后下去用碗醒酒汤。”

“那小子退下..嗝..咳，韭春掌门在望风门”他因为那个满是酒气的嗝有些慌乱，好在两位老人并未多说什么，他也就红着脸带人去了大殿。

这武林盟实在不大，除却大殿外就分南北二殿，成一个品字，又因依山而建，那大殿在里头，南北二殿自两旁伸出，南殿倚着水，离山涧近些，北殿却是半数悬在崖边，位置险要的很，风景却比大殿同南殿都好，那望风门，存放宗卷的藏山塔都在北殿。

而他要前去见的人，正是君载酒门门主，当今刀客第一人，韭春。

望风门与藏山塔不过十里，塔有五层，上头连惊鸟铃都挂了一半，门前铺了汉白玉、青灰、碧色三色砖，每当日出日落，映着那石造的门有彩霞，有文人见此景，都说这玉皇尖武林盟是通天的，望风门许是天上南天门。

望风门之后就是悬崖，也不知这门当年是造来作甚的，门两旁埋了十二座石碑，皆用一个成年男子大腿粗的锁链圈起。

他踏上汉白玉砖时，那碧色砖上正卧着一人，他不似如今男子留着长发，发丝半长，却有小辫及大腿，在他身后却盘成一条麻绳模样，都绑着银铃，听闻那是外族的传统，捷悟才想起韭春好似是个混血，不过思及君载酒门位于关中，离外头部落蛮族近，倒也不觉惊奇。

听到有来人脚步声，他举着书转过来，话语里多有促狭的笑意，“嘿嘿老唐啊！我在你们藏山塔找到不少好东西，尤其是这个，可是孤本啊，要是拿给你家的母大虫看说不准就...”他说是放下手里书，入目却是一片白色袍角。

那人毫不犹豫抬脚踩住他盘在身后的辫子，捷悟缓缓道，“许久不见，掌门，只是见面就用避火图迎接贫僧，掌门就不觉得对佛祖不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