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阁

八角小楼被其他闺阁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

楼上迎风的屋檐下，镶金的铃铛随着微风发出悦耳的声音，伴着奇花异草，无不彰显主人身份的贵重。

此时的楼里，所有婢女跪了一地。

“废物”

“你们都是死人么，竟然敢对本小姐下手这么重。”

捂着被侍女弄疼了的伤口，云霓裳拔了发间的步摇，便狠狠往那侍女的背上刺去。针针见血，下手狠厉。

“小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身子疼的紧紧贴着地面，小侍女不住求饶，却也不敢乱动一分。

两旁，唯恐殃及到了自己身上的侍女们无不屏住了呼吸，眼见着同伴受难，竟没一人敢上前劝阻。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这是在干什么呀。”

几步上前，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对着跪地的婢女就是一脚，声音严厉“没用的东西，竟然胆敢惹小姐生气，你是嫌”

皮儿太紧了么。”

说着，便接替了婢女的位置，扶着云霓裳安坐上榻。

嘴里安抚道“我的好小姐，咱不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婢女生气啊。您身子娇贵着呢，再说了，这肩上的伤口可禁不住您这样活动，万一扯开了，老奴岂不是得心疼死么。”

任由奶娘给自己顺着后背，云霓裳不依不饶“连个衣裳都换不好，本小姐还要她何用。”

“既然没用，那就转送给你九妹！”

领着丫鬟由外至内，苏挽澜把自己女儿闺中的狼狈瞧了个彻底，不由得微微叹气。

“你们都出去吧。”

她这个女儿啊，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这才碰上一个始料未及，就如此乱了阵脚，不好好调教指导一番，将来入主中宫岂不竟遭人算计了么。

“母亲”

委委屈屈上前抱住了苏挽澜，云霓裳更不开心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女儿不要的，您又怎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呢。”

“唉”

深深叹了口气，苏挽澜无不怜惜的顺着女儿乌黑柔顺的长发。

“你是母亲的心肝，母亲当然知道把世上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留给你。可是霓裳，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意，你要学会把那些影响了你的，无声无息斩除，不留后患。”

“就比如这云九，她忽然活了过来母亲也恨，但皇上承认了她的身份，那我们有些事情就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闻言扬起脸蛋儿，云霓裳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有期待。

“母亲是有什么弄死她的好办法了么？”

黛眉深深皱起，苏挽澜食指点了点女儿的唇，略斥“都说你几遍了，你的身份尊贵，打打杀杀的话不要整天挂在嘴上，霓裳你要学会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眼见女儿一脸迷茫，苏挽澜拉着她共同坐在了软榻上，循循教导。

“刚才那个婢女惹你不快，你大可以再配上一个好的一并送到云九那里。这样，对外彰显了你云府嫡女的宅心仁厚、宽待幼妹；对内，既是给了那个婢女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点点头，云霓裳随即又微微摇头。

“可是女儿刚才已经那样对她，万一她去了云九那里叛变了呢。”

“呵呵，你呀，还是太天真啦。”

笑的胸有成竹，苏挽澜言道“且不说她还有家人，单单这云相府是谁做主她总是知道的。再说了，都让你再给她配个好的，那个好的自然是你身边最伶俐的了。”

恍然顿悟，云霓裳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这样一来，那个小贱人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么。

“还是母亲事事想的周全，怪不得父亲总夸您是他的贤内助呢。”

一头扎进了苏挽澜怀中，云霓裳的小嘴儿抹了蜜一样甜。

得到苏挽澜的启发，她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母亲，一会儿霓裳让奶娘给云九收拾一些衣裳过去吧，她刚刚回来就身上那么一套衣服，既没换洗的也没有明天参加宴会的，若要还穿今日身上那套，没得让人认为咱们相府苛待了她。”

“对了，还有首饰也得准备一套。”

眼中有激赏，苏挽澜很满意女儿的进步。

疼惜的握着她的小手，声音温柔“母亲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你且放手去送，母亲明天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绝对是最最瞩目的那一位小姐。”

一想到自己明天能惊艳全场，云霓裳的脸上不由得悄悄染上两朵红霞。

荷塘中央

云九望着经过‘整修’的水榭，眼中冷笑连连，果然如苏挽澜所说那般，下人们真的是稍微收拾了一下。

原本的凉亭挂上了纱幔，就是自己的闺阁。

不过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退缩么？

这水榭虽然不是安寝的最好地方，但却是眼下能保护自己的绝佳地势。

一来，这里在整个荷塘的中央，视角宽阔，能进来的路却只有一条；二来，依着她的性子，不想让自己住在这里膈应她，肯定就不会好好整修，那她相当于生活在众人的眼下，小命也算有了保障。

她云九并没有一计之能傍身。

今生，能侥幸重新获得新生，已是天眷佛怜。

从今以后，她的命运将自己做主，不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远远地，云霓裳的奶娘便瞧见了斜靠在美人椅上的云九。

嘴角讥讽加重，她领着两个丫头昂首挺胸步进了水榭，眼见着地上铺的缛榻，却眼睁睁踩了上去。径直走到云九面前，挡住了她看向荷塘的目光，这才不阴不阳开口。

“九小姐，这是咱们大小姐送你的两个丫头。大小姐怜惜你，想着你刚刚回来也没身衣裳可以替换，随即命老奴收拾了很多大小姐暂时用不上的衣裳给你，就连首饰，也给你准备了两套。”

居高临下睨视着云九，奶娘的眼神仿佛这些东西是她赏赐的一样。

被人强行挡住了视线，云九微微调转目光，看清来人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反倒是一把拉住了苏嬷嬷的手，满脸天真“嬷嬷，云九的朋友来看望我了，你看看，它长得好不好看？”

“还有那个，是不是很俊俏呀？”

指着空无一人的荷塘，云九介绍的颇为认真。

见状，苏嬷嬷和两个丫头惨白了脸色，后背冷汗连连。

她们可不敢忘记，眼前这云九可是实打实的光天化日之下，坐着莲花从荷塘里冒出来的。一个明明死了十年的人，不仅活过来了，还安安生生就站在她们面前。

瞪大了眼睛还是看不见云九口中介绍的‘它们’，苏嬷嬷的脚不由自主往外退去。

感受到了她们的惧意，云九心中冷笑。

就这么个胆量，还敢到她面前狐假虎威，简直自不量力！

紧紧抓着苏嬷嬷的手不放，云九笑的更加诚恳“苏嬷嬷，‘它’说喜欢你呢，想要你过去陪‘它’玩耍。”

“啊”

一声惊天巨吼，苏嬷嬷挣脱了云九的钳制连滚带爬的踉踉跄跄奔了出去，连头都不敢回。

嘴里还频频念叨着“见鬼啊！见鬼啦！”

她的身后，两个小丫鬟一个跟着逃了出去，另一个则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满脸无辜，云九看着剩下的一个小丫鬟眼中终于有了丝丝冷意。

“你不走，是想等着跟‘它’做朋友么。”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不住的连连磕头，剩下的这个小丫鬟就是刚刚在霓裳阁受罚的那一个。

望着小丫鬟颤抖成一团的身子和后背点点渗出的血渍，云九暗了暗眼色。

这样的狼狈，和当年的自己竟是那么相似。

手握成拳，她声音肃冷“你可愿跟着我？”

弱小的身子犹如筛糠，女孩儿顿了顿喏喏应道“奴婢愿意。”

这样的回答，云九并不满意。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单手挑起了女孩儿的脸蛋，看进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缓慢“跟着我，这里没有荣华富贵。跟着我，你很有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跟着我，夫人有千百种方法折磨你的家人。你，可还愿意？”

小小的身子因为云九剖析利弊的话重重瑟缩了一下。

良久，女孩儿对着云九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愿意！”

“您是第一个恼了奴婢却不动手打骂奴婢的主子。奴婢愿意跟着您，吃苦受罪也愿意。”

两眼相望，女孩眼中的坚定云九看的清清楚楚。

“那你的家人呢，你放得下么？”

提及家人，女孩儿眼中滚了许久的泪珠儿终于落下。

深吸了口气，她哽咽“奴婢的家人也是奴婢，不跟小姐，奴婢也没能力救他们免受主子的打骂。跟了小姐，若是因为这个夫人打杀了他们，奴婢大不了随他们一起去了。”

感动，悄悄在心底蔓延。

云九拉着女孩缓缓起身。

“从今以后你就叫般若吧。你的家人，我会想办法弄到身边与你团聚，只要你们没有二心，我这里有的你们都有，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