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产房门前。

应文双手合什，漫无目的地左也拜拜，右也拜拜，嘴中念叨着“保佑，保佑……”

是啊，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祈祷了。

当一个人极度认真地做一件事情时会心无旁骛，甚至会产生空灵感，他觉得是不是自己诚心诚意的祷告起了作用，浮躁的心渐渐平和了许多，就像是神明听到了他的述求，给予了神圣的关注与安抚。

“哎呦！”

又一次做躬身参拜状的应文被撞了个踉跄，差点儿摔跤。

“对不起对不起！”急声道歉两句，撞人的护士飞快地跑了。

应文一脸蒙，这个不是刚刚才进去叫小沈的护士吗？为什么？怎么了？还没等他弄明白，产房的门再次开启，那名姓许的女医生也走了出来。

“许医生，你怎么也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许医生显得犹犹豫豫。

“许医生，你别吞吞吐吐的啊！是不是梦瑶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没有，你的妻子现在已经醒了，精神状态还不错。”

“那为什么不继续手术了？”

许医生移步至候诊座椅前，斟酌了一下说：“刚刚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是这样，就在刚才我们准备手术时，你的妻子她突然拒绝输血。”

应文走近许医生，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你妻子说她的血型不是o型，而是一种特殊血型……”

“什么？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许医生抖了抖手中的文件夹，“你们之前来我们医院做过孕检，这报告里显示，你的妻子是o型血液，按理说这是不可能出错的，可是你的妻子一再坚持她不是o型血，我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胡话，所以……”

许医生拉着应文坐下，“坐，应先生。你应该也知道，如果输入的血型不符，那么对你妻子和孩子都可能是致命的，我们不得不慎重，所以我暂停了手术，让小沈抽取你妻子的血样立刻送去化验，现在我们只能稍作等待了。”

“不是o型的吗？这份孕检我之前也看过。”

“安全起见，还是等血样结果吧。”

“会不会是孕检时登记有误？”应文猜想着说：“梦瑶是我老婆，我了解她，她善良又诚实，既然她这样说也许不会错，那她没告诉你她的血型吗？”

许医生微微摇头，“没有，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不过呢，这样也算正常，希望她是因为过分担忧而引起的产前焦虑症。”

“焦虑症？”

“应先生，我想你也听说过，不少女性在妊娠期容易烦躁、多虑。而第一次生育的女性更是多见，这就是产前焦虑症，挺正常的，等孩子出生后就会消失，不必担忧。”

“噢，最好是这样。”

见应文不停地对搓手掌，许医生适时转了话题，试着减轻家属忧虑，“对了应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能说说吗？”

“噢，我是画画的，经营一个画廊。”

“哎呀！原来是个艺术家，不错不错，等孩子长大了也一定多才多艺。”

“谢谢贵言，只要孩子愿意。”

……

时间不算长，就在两人言谈间，那名叫小沈的护士匆匆返回了，但并不是她一个人，与她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高个的男医生，两人都微微小喘，显然赶路很急。

“小沈，是血浆到了吗？”许医生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咦？这不是张主任嘛，你不在化验室值班，跑我们妇产科来干什么？有事？”许医生对于这位高个男医生的到来感到惊讶。

护士小沈咽着唾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出事了。”

“缓一缓，你慢慢说。”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应文对妻儿的安危无比着急，对任何信息都极为敏感。

“嗯……是……”见家属在场，小沈有些吞吐，作为一名小护士她没有权利公开病患的情况，而且医院也有不成文的规定，有时对病人或家属做适当的隐瞒是善意的体现。

“说吧。”许医生点点头。

得到主治医生的授意，护士小沈不再犹豫，“是这样，产妇的血型真的很特殊，我们的血库里没有这种血型。”

“什么？”一直都很沉稳的许医生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我们血库里连rh阴性血也有少量储备，怎么会没有产妇的血型呢？难道说这世界上又产生了新的血型？这、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我……”小沈无从回答，只得看向身旁的男医生。

被称为张主任的男医生接过话锋，“许医生，沈护士没有瞎说，我刚才化验的血型极为特殊，堪称罕见。我想其他人说给你听，你都不太可能相信，所以我亲自过来为你解释。”

“嗯……”

稍微停顿，许医生点点头，“张主任你是医学博士，又在化验科从事多年，你的话确实具有说服力，好吧，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产妇的血型是一种变异血型，我们称它为‘rh异型性血’。真是没想到啊！这种血型真的存在，而且我竟然还亲自化验了它。”张主任的神情忽然变得感慨而亢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宝藏。

“什么什么？有这种血型吗？这个可不能开玩笑啊！”许医生觉得难以置信。

“我没有开玩笑，这世间确实有这种血型存在，只是很稀少，不不不，应该说是极其稀少。”

“你先等等，我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医大毕业，但是对所有血型的常识还是晓得的。”许医生思索着说：“这rh血型分阴阳两种，这其中阴性血很少见，被戏称为熊猫血，可是你所说的‘rh异型性血型’，我可从来没在医学书上见到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你这个解释我很难认同。”

“没有错，这种血型确实没有被记录在大多数的医学书籍中，这是事实。”

张主任抬头想了想，“自一九二一年世界卫生组织开始推行血型共知以来，世界各地逐步发现了许多新的血型，然后通过申报研究，最后获得认可。被认可的这些就是我们现在医学书籍中可查阅到的三十种血型系统，但也有几种血样没有被承认，这其中就有‘rh异型性血型’，而且它的发现数量最为稀少，我记得至今发现的只有疑似两例，确认三例，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最终只是被认定为血液变异，并没能进入血型体系。”

许医生皱眉头，“还有这样的事？那么张主任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难解释，我之前在国内攻读的是临床医学，后来去美国留学时选修的正是血液免疫学，包括我的博士论文也是关于血型系统的，所以这方面我知道的比较多一些。其实，只要是在高等医学院深入研究过血液学的，相信都应该知道rh异型性血型的存在。”

许医生凝思几秒，“好吧！我相信了。既然张主任这么了解这种血型，那你赶快告诉我，这种血型可以接受那些血型的输入而不排斥，产妇还在引产台等待分娩呢！”

“对对，医生，快想办法救救我老婆。”应文并不能完全明白他们之前的辩论，但也听出了一些不好的预兆。

张主任摇摇头，郑重地说：“很遗憾，没有。”

“据我所知，rh异型性血型无法接受任何现知的血液融入，曾经的案例中有过试验，任何现有血型的输入都会导致溶血症的发生。但是相反的，rh异型性血可以被其它任何血型完美接受，并提高接受者的免疫力，堪称血之瑰宝，所以它的研究价值不可限量……”

“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只知道产妇正处于失血状态，如果没有合适的血液输入，分娩时极有可能会发生危险。”许医生面现不悦。

“呃……”张主任欲言又止。如此惊艳的发现，让他很想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但现在确实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医生医生，怎么办？那个，现在的医学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对不对？”耳闻不善，应文的心里越发慌乱。

“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许医生犹如慢动作回放般走回座椅，然后很缓慢地坐下，她的大脑却急速思考着各种可能的方案，作为一名尽职的妇产科医生，是绝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患者出现意外，那可是关系着一大一小两条生命。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打断许医生的思考，整个走廊内安静的出奇，在场的人只能听到墙壁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时声，以及自己心房那莫名强劲的心跳声。

许医生的面色几度变幻，眉头却越锁越紧，几分钟后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似乎已经有所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