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爸说：“这个系列是你发掘的，而且你做了许多改动，不再像我的作品。”

金萱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俯下身子，手按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来了个沙发咚，看着布布爸的眼睛道：“布布爸，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布布爸放下手中的书说：“你和我没必要分那么清楚，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再跟我去听一场讲座吧。”

金萱摆了摆头：“你先把作者资料改过来。”

“先陪我去听讲座。”布布爸毫不退让，“你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编辑的职责范围。不过《布布猫》系列能走多远，我都要感谢你和布布。其他事情，听完讲座再谈。”

金萱无奈地点了点头，布布爸笑了笑，严肃的脸部线条在灯光下，显得不可思议的温暖，恍惚中，金萱仿佛看到暖暖，鼻子一酸，赶紧侧过头走开。

布布爸说的讲座在第二天晚上，等布布睡着了，金萱让boss帮忙照看小孩，自己和布布爸打车去了体育馆。

金萱觉得有点奇怪，什么讲座会在体育馆开，到了之后，见到周围有不少年轻情侣，画着烟熏妆，流着非主流头，穿得五颜六色，更是惊讶——

我国的小青年素质不错呀，虽然外表看起来肤浅，但都有一颗量子力学的心。

布布爸这才亮出票，原来他带她根本不是参加什么学术讲座，而是听某歌星的演唱会。

歌星是偶像转实力派，红了十多年。金萱上学那阵子，迷恋过她，省下伙食费，可是却买不起最便宜的票。

周显见她沮丧，摸她脑袋道：“真搞不明白，你们女生怎么会喜欢女歌星，异性相吸，你们不通常都是喜欢长的好看的男歌星么？”

金萱扁着嘴还击：“女生也会喜欢女生的，她就像芭比娃娃，活出了我们幻想的样子。”

周显便节衣缩食，也跟着存钱，可演唱会门票居然卖光了。两人把钱加起来，都不够一张黄牛票。到了开场的时候，周显便牵着金萱的手，跑到体育馆门口站着，说是在外面听听热闹也好。

那个圣诞节特别寒冷，到了十点便开始下雪。

周显把金萱给他织的红色围巾，拆了一圈，围在她的脖子上，金萱用手机播放歌星的曲子，把耳机分开，一只塞进周显耳朵，一只塞进自己耳朵。

“这是立体声。”

两人相视而笑，肩并肩、手牵手，即便帽子和肩上堆满细细白沙，就像一对雪人，他们也没有感觉到寒冷。

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以前的周显和现在的布布爸重合在一起，让金萱思绪混乱。

“呆着做什么，不是你喜欢的吗？”布布爸牵着她的手，混在新老歌迷中间，沿着阶梯进入体育馆，“别感动，我只是还你上次的人情。”

两人在黑黢黢的人群中找到位置，演出便开始了，三十多的歌星，身着白色纱裙，画着艳丽的舞台妆，坐在金属做成的四叶草上，缓缓落下，她轻启红唇，灵越的歌喉与刚出道时无异，仿佛穿过时间空间，把金萱带到和周显恋爱的时候。

我一直在找寻，

属于自己的幸福，

以为你是我的全部，

于是蒙眼睛，

让自己变得义无反顾，

生命无法选择，

无法逃避，

知道覆顶之灾降临，

恍然发觉，

你不过是我的四分之一，

即便离开，

也能守着残缺过活……

那是歌星的成名曲，现场八万多人，举着荧光棒，挥舞着，跟着她轻声吟唱。金萱也止不住，跟着张开嘴唇。

周显在她耳边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你当《布布猫》系列的作者。因为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小花和boss对这个系列完全不了解，他们也没有心思好好做童书。”

虽然周围的声音很大，但金萱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每个字，赶紧抓住他的袖子道：“布布爸，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也要跟暖暖一样离开？”

布布爸没有说话，静静盯着她，他们周围的荧光棒，不停地摇晃，红红绿绿的光，在两个人脸上不停变幻，模糊了表情和眼神。

曲子在这时候停下，换了第二首歌，那是散发着巴西气息的舞曲，现场顿时沸腾起来。

金萱正要抓住布布爸的袖子，前面有个女歌迷尖叫着晕倒，她手忙脚乱扶起那个女孩，再看布布爸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另一个嗷嗷叫着的光头小子取代。

金萱慌忙把女孩子交给保安，拨打手机，可是布布爸没有接听，她挤开人群找他，声音接近哀求。

“布布爸，你在哪里？我已经接受事实，周显不能回来，我们剩下几个人，好好过不行吗？”

每个区域，每条通道，就连厕所，都找过了，都没有人。

布布爸就这样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体育馆的，只觉得双脚一软，坐在空旷的阶梯上哈哈大笑。

好啊，他走的好，反正她在四个周显里最不喜欢的就是他——

那个家伙实在自大，以为自己比爱因斯坦、霍金还聪明呢，动不动就用智商碾压她。

那个家伙非常冲动，跟小花和boss都干过架。

那个家伙很无趣，带她听什么音乐会，工科讲座。

那个家伙一点都没有责任感，《布布猫》还没做完，还没跟林作家分出胜负，他就当了逃兵……

那个家伙真是混蛋！

早就该走了！

不光是他，boss和小花也赶紧滚蛋吧！

周显回不回来，也不要紧了。

她恋爱结婚，从一个变成两个，生下布布，从两个变成三个，因为四叶草的原因，从两个变成六个……

现在又变成四个，然后再继续减少……

最后会变成两个吗？就她和布布，或者一个都不剩下？！

呵呵，人真是生而孤独啊。

金萱笑得泪流满面。

此刻体育馆内掌声轰鸣，歌星的演唱似乎已经结束，室内飘起了人造的鹅毛大雪。室外没有定点雪花。但金萱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就像是掉进冰窟，再也不能动弹，只能一点点沉入水底。

啪啪。

她面前传来脚步声，接着，一双皮鞋映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