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水云阁，李宪的内室。

打发完刘给使后的李宪转身便扎进了自己的拔步床上将头埋进被褥中，好像这样就能多给她一点儿安全感似的。

现在李宪的心很乱，特别乱。

兄长的话就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一样将她给泼醒了。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李宪思考着这个问题，却是沉默了。兄长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毫无思绪，一片空荡荡的。

以前还是阿娘掌中宝的自己，年幼无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等到阿娘去世后，她与阿兄又忙着自己跌撞着自己独立地在这个皇宫中活下来。

再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的过往好像被时间定格在了三年前一样。

没有长进的，只靠着那所谓的怒火浪费了自己三年的光阴。

想到这里，李宪又是自嘲地笑笑。

……

九月底，秋风起。天已开始渐渐转凉了，宫中的人早就褪去了轻薄的夏衫换上了秋装了。不过就算是天气转凉了也改变不了宫中如火如荼的气氛。

毕竟离贵妃的生辰宴只有小半月的时间了，宫中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为十月七日那天做准备。

与宫中的热烈气氛相比千水云阁中的气氛就显得沉闷了许多。不过这种现象在何女使眼中看来却是朝好得方向发展，就李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不说话，但何女使晓得这是李宪在认真地思考那日李曙跟她说的那些话。

不过这几日的李宪依旧是一副愁容，连带着对安庆帝的事也不上心了，不过好在临近周贵妃生辰，也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何女使就待在一旁静静地看了李宪半晌，笑了笑，“小娘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宪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何女使，喉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在何女使的目光的等待下，她轻声说，“姑姑，我……”

李宪嘴唇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自嘲的笑笑，“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何女使本来就没有指望李宪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所以见李宪肯开口她已经很高兴了，但她又见不得李宪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说起来当年娘子给小娘子取这个名字时奴婢还好奇过。”何女使微微笑道，“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奴婢读书少，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奴婢想娘子当初为小娘子取这个名字自然是有意义的。”

说实话，李宪也好奇过自己的名字。如今听何女使这么一说她才恍然，一张脸上一时又哭又笑倒让立在一旁的何女使一阵无措。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喜乐的样子。

从一开始阿娘就希望她这一生喜乐平安。

李宪哭得投入，以至于身前来了人也不晓得，等到她听到头顶的叹息声后才猛然止住了哭泣一脸茫然地看着来人。李曙挥退了何女使，蹲在李宪跟前细细地为她擦着眼泪，“怎么哭了呢？”

李宪红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李曙，直到被李曙抱在怀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哭鼻子了，一时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挣扎着想要从李曙的怀里逃出去，却被李曙给紧紧地抱在怀里。

“听着，宪儿。”李曙亲了亲李宪头顶的发璇温柔对她说，“无论是阿娘希望你的平安喜乐还是我希望你怎样，那都是我们对你的希望而不是你的希望，不是你的想要。”

“报仇也好，怎样也好，那都是你的事，身为兄长的我本不该过多干涉。只是我不想你的一生都陷于一件事，被一件事困住无法走出来。”

“宪儿，我希望你好。”

李曙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了李宪不安的心思，李宪抬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望着李曙，“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过我想要一辈子跟着阿兄。”

“有阿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曙听了她这话失声地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李宪重新扑进李曙的怀里笑道，“才不会呢！阿兄你舍不得！”

李曙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家妹妹对自己撒娇就听见李宪说，“毕竟像我这么聪明的妹妹全天下独此一份！”

“……”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

李曙第一次深深地怀疑自己的判断。

察觉到李宪的心情好了很多后，李曙就让常青将自己准备的小玩意给拿了进来。说它是小玩意也真是冤枉了它，只见常青抱着一大口红木箱子，李宪看着觉得应该怪沉的，不过也更好奇了几分。

“这是什么啊？”李宪好奇地问。

李曙笑着打开箱子，露出里面排着的四个陶俑娃娃。李宪看着这个个色彩鲜艳，憨态可掬的陶俑娃娃眼睛就一下子湿润了。原来在柳皇后去世那年李曙就答应她会亲手给她做一个陶俑娃娃，不过在柳皇后去世后她也随之离宫，这个承诺也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搁置到李宪自己都快忘了。

李宪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个娃娃哑着嗓音问李曙，“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阿兄？”

李曙笑笑，“前几日你来东宫时就想着要给你，结果你跑得倒是飞快。”李曙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娃娃递到李宪面前，“诺，都是你的。”

“我答应过你的事会迟到却不会食言。”

见李宪一副又要哭得样子，李曙勾起一抹笑，“这么容易爱哭啊！你还真是个小哭包啊！”

李宪扯了扯嘴角朝他翻了个白眼否认，“谁爱哭啊？你才爱哭！”

李曙在李宪的千水云阁陪她一起吃了一顿午膳后才准备去尚书省办公，在回去的路上，跟在李曙身边的常青笑道：“小奴看小娘子在郎君来了后心情好了许多啊！”

李曙沉默了会儿，“那是她装的。”

常青“哎！”了声，有些不解，“小奴愚钝，不懂。”

李曙叹了口气摇头道，“她怕我担心她，因为她晓得她开心了，她闹了，我这个悬着的心也就算放下来了。”可是身为李宪同胞的兄长，李曙怎么会对李宪这点儿小心思不明白呢？

不过既然李宪她现在不想说，李曙也不会逼她。

毕竟有些事只有等她自己慢慢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