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贵妃一副“我就知道”的坏笑，也不驳我的话，只是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一道亮眼的白光包裹住我，令我有瞬间的不适，忍不住伸出空出的手臂遮住眼睛，一个月未出门，此刻，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阳光干燥的气息，闭目凝神，享受着阳光温暖的洗涤。

琳贵妃一路拉着我走，明月显然放心不下我，便将那盆景随意搁在紫檀桌上，紧跟了出来，寸步不离。

琳贵妃瞧见，忍不住打趣道：“笑晚，你的人倒是有趣得紧，生怕我拐了你不成？”

见琳贵妃发话，明月的脚步有些迟疑地踉跄了下，目光投向我，无声询问着我的意思，见她有丝胆怯，我忍不住握住明月地手，笑道，“怕她做啥？都这些日子了，还没瞧出她是只纸老虎吗？成日无所事事净以捉弄他人为乐！”

“白笑晚！你尽拆我台子是什么意思？以后让我在下人面前如何树立威信？”琳贵妃转过脸来怒目圆瞪。

我笑笑，不以为然。

明月偷瞄了眼琳贵妃的脸色，见她虽撅着小嘴抗议，却没有当真生气，才笑了。

见我不应她的挑衅，琳贵妃气恼地跺跺脚，走得更快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忍不住问。

琳贵妃脚步一顿，侧眸对我柔柔一笑，没有方才的伪怒，此刻仿佛瞬间乌云转晴，明媚动人，她对我神秘地眯眼，“一个好玩地方……”

我们一路兜兜转转走出了很远，宫中的每个殿宇都雷似得很，一眼瞧过去，每条路也都是相同的，让人不觉间便能兜迷了路，经过假山鱼池时遇见三五个宫女，打老远就看到亮闪闪的琳贵妃，有几人机敏地避闪了开去，避闪不及的几个宫女远远地便跪倒在地，高呼着：“贵妃娘娘吉祥！”压根没留意到我。

其实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得见琳贵妃，但是她的满身金银早已如她的恶名一般风扬整个皇宫了，令一众下人闻风丧胆，一见披金戴银，大摇大摆的主儿就料定是她了，琳贵妃忍不住暗自苦叹，“我就那么可怕吗？”

我笑而不答，无风不起浪，要得恶名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曾经的我和她就是齐名共享的“双煞”，不过我低调了好一阵子，大家似乎逐渐忽视了我的存在。

只是在我们擦身离去的瞬间，我不经意听到身后的两个宫女小声议论着什么，隐约听到“晚妃”两字，脚步忍不住顿了一下，身边的明月感觉到我的停留，脚步也随着顿住，“怎么了，娘娘？是不是身体不适？一下子走这么多的路是够吃力的，要不奴婢背你吧？”说罢就要弯下身来。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笑笑，伸手止住她，目光轻轻瞥向身后的两个宫女，“不碍事。”

明月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宫女正背着身子讨论着什么，一阵低语，一阵暗笑，隐隐的字眼又传了出来，关于王昨夜宠幸了她家小主子，关于曾经荣宠备至的晚妃已是昙花一现了，关于……明月越听越怒，正待发话，身边却有一阵风刮了过去，带着金银碰撞的叮当声，我只觉眼前闪得慌，只是下一秒对面便传来“啪，啪！”两声干脆响亮的耳光，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厉斥，“贱胚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净在背后嚼人舌根！”琳贵妃冷着一张俊面，柳眉倒竖。

两个宫女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她们惊惶的面孔在对上琳贵妃冰冷的视线时，瞬间煞白，两人同时瘫倒在地，眼泪“刷刷”滚落，边磕头边求饶着：“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头抬起来！”琳贵妃冷声命令道。

两人不敢有异议，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来。

“睁大你们的狗眼！”琳贵妃拉住我的手握紧，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因愤怒而颤抖的手心微微濡湿，她指着我，厉声道，“主子当前，你们这些个狗奴才是做什么吃的？未请安就罢了，还在背后嚼舌根！就不怕本宫当场撕了你们的嘴！”琳贵妃凶恶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撕了二人的嘴，我忙抓紧她的手，提防她一时冲动，真惹出什么人命来。

两人听了这话，脸早已吓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磕头求饶，“贵妃娘娘饶命！晚妃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边说着边自行掌嘴，琳贵妃的恶名在后宫之中那是出了名的，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位高权重，王对她睁只眼闭只眼，太后也为她撑腰，她若要一两个宫女消失，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玉琳——”我压低声音附在琳贵妃耳边提醒，“别把事情闹大了……”

“胆小鬼！”琳贵妃虽不满地抗议，却重新开口了，“行了，别打了，传出去要说本宫不近人情，不过呢……”看她滴溜溜转的双目，就知道此事还没完，她的视线带着算计自两个宫女身上掠过时，两人皆情不自禁地寒了一下下，“你们得为本宫办件事！”

“奴婢愿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个宫女见琳贵妃松口了，忙磕头谢恩。

琳贵妃扬起一抹坏笑，凤目顾盼，对我眨眨眼，对那二人道：“上刀山下火海就免了，随本宫来就是。”

两个宫女有些不安地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只能跟于其后。

穿过御花园，又遇见了几个嫔妃、宫女，琳贵妃为了赶路，倒也没多逗留，随意招呼过，便匆匆拉着我走，眼瞅着就要绕出后宫的范畴，我忍不住问：“玉琳，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马上就到！”琳贵妃头也未回。

话虽如此说，我们又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还是没到琳贵妃说的那地方，天气原本就暖和，我因身体不适还多加了件夹袄，此刻走着走着不觉热腾了起来，额上隐隐溢出薄汗来，明月瞧着我有些泛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水，有些不放心地劝道，“娘娘若是实在走不了就停下来歇歇，别太逞强了……你看你脸色苍白成这样……”

我摇摇头，“不碍事。”口气却有些力不从心。

“向晚，你累了？”活力四射的琳贵妃这才迟钝地注意到我这个身体不适的病号，忙转过身来关心道，“要不我们坐一下？”一边还不忘责怪明月，“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早点说？想累死你家主子吗？一点眼力见识都没有！”说罢，小心地扶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明月一脸委屈，却又不敢发作，她有些哀怨地瞅了琳贵妃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不知哪个风风火火家伙一来就拉着娘娘往外跑，也不顾及娘娘身体嬴弱，这会儿倒怪起别人来了？

这就是琳贵妃的德行，无论啥事，她说有理就有理，别人有理也是没理，不过她是刀子口豆腐心，什么事都放在面子上，嘴上怨的多，心里去的少，相较于那些“面上笑，背后刀”的狠辣角色，我更喜欢琳贵妃的直率。

虽然她为人凶恶，但对自己认定的朋友，却是铁杆地袒护。

“玉琳——”我瞪她一眼，伪怒，“不要瞧着明月老实就总是欺负她！”

“是是是，管事婆——”琳贵妃有些不满地瞄我一眼，满眼委屈的样子，却也无奈地妥协了，旋即又不甘心地偷偷打了我臀部一下，跳开，嬉笑着，“不欺负她，欺负你……哈哈……”

“你——”我猛地站起身，恼怒地想还手。

琳贵妃在前头蹦蹦跳跳，满身金银首饰叮当作响，她似乎也不觉着累，像个猴子似的在我面前窜来窜去，“哈哈，你来追我……来追我呀……”嚣张地挑衅，她是料定我的身子未复原，不能拿她怎么样。

明月诧异地张大嘴巴，有些不满地为我抱不平：“娘娘，这个琳贵妃会不会欺人太甚了？”

我不怒反笑，她不懂，只有朋友间才能这般随意，在这高墙深院中，大家彼此见面要么客客气气，要么逢源拍马，表面看起来亲如姐妹，可谁又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机关？就仿佛那搁在我窗台上枯萎的盆景，仿佛是一个黑暗中的生灵，慢慢地，慢慢地，将狰狞的魔爪伸向我……

我们一路打打闹闹不觉间又走出许远，一路上的太监、宫女变得多起来，偶尔有白日里巡察的侍卫路过，大家看到我们有些诧异，不过依然恭敬地请安。

“到了！到了！”琳贵妃欢喜跳跃着，见我诧异的目光投向她，她一手牵着我，一手指着前头一处高耸的屋宇，“那里就是我们金朝国皇室的‘勇士场’！但凡重大的赛事或是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琳贵妃高高扬起精致的下巴，眼神满是羡慕和向往，“可惜那里只是男人的天下，从不肯女人涉足，为什么他们就一味盲目的认为女人不如男人呢？”说到此处时，她禁不住挥挥拳头以示抗议，“女人同样可以打败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