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僵持，大家谁也不说话。

终于，过了少顷，康王打破僵局，开口道，“嫂嫂过得好吗？”

我松了口气，方才真是太压抑了，礼貌得点点头，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过得惨不忍睹吧？虽然不至于惨不忍睹，却也谈不上好。

不过我习惯了这样忙碌的生活，若是突然闲下来，反倒会不习惯。

“明月很想你！”康王凝视着我，一语直戳我心底，鼻头一酸，我何尝不想她？

“她很担心你，我们还没有告诉她已经找到你的消息，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提到明月时，康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明月此刻就在眼前，“嫂嫂，当年若不是你，明月也不会那么快放开过去，对我打开心扉，对此小弟感激不尽！在你失踪之后，她时时惦记着你，总是催促我去找，却又怕你不愿回来，便让我找着人也不要声张，而是暗中帮助你……”康王未说完，我的泪已经滚落，明月……明月……被人记挂，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这样便感动了？”何清涟突然冷笑一声，“若是你知道王上为你做了什么，你还绝情地弃他而去，那不是要哭死？”

我愕然，她什么意思？王上为我做了什么？他当年答应我的事，有哪样做到了？

“事实上，王上早在四年前便不是王上了，只是在大臣，在太后，在天下人面前是王上，他早已暗中禅位给了康王！”何清涟字字珠玑，落地有声，在场除了我一脸呆愕，旁人都是一脸平静，就连何清然，也好似早已知晓此事。

“就是你呆在‘康王府’的那段期间，王上正式展开攻势，他知晓太后定然不会让康王登基，即便康王登基后也是危机重重，朝野争斗会经久不息，国家社稷受到影响，最苦的便是百姓，所以王上决定除去太后的党羽，巩固康王的势力！”

不！我记得不是这样的！我记得王上的帝位已经根深蒂固了，太后根本动摇不了！

何清涟似是看出我的想法来，“你错了，太后之所以动摇不了王上的帝位，那是因为太后压根儿不想动摇！但是如果皇帝易主，太后便不会甘于下风，而是主动出击！王上深知太后的势力远胜自己，只是因为王上是她的亲生儿子，太后不会因为教导儿子而对他赶尽杀绝，但是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亲身儿子，便另当别论了！”

什么？我的耳朵里有些轰鸣的感觉，她说什么？她说王上知道自己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既然知道，为何还处处都太后作对，仿佛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就在那个月，王上拔了太后两颗‘门牙’，除了太后的右手，柯少虎将军！”康王接着道，“嫂嫂晕倒了三天，我见情况不对，忙连夜进宫面圣，当时王上正在秘密接待几位亲信的将军，共商如何除去太后党羽一事，一听说你晕倒，王上脸色大变，立马遣散了所有人，飞马赶到府中探望嫂嫂……”后来康王说的什么我并没有注意到，原来……原来他是在为康王的事奔波，我一直以为他不来看我是因为迷上了宁妃的脸蛋……

毕竟同为女人，何清涟一眼便看透我的心思，“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怪王上没有常来看你，以为他移情别恋了？”

我的头低了低，并没有说话。

“不过也难怪，那段时间是风传王上与一个什么宁妃的事，说是备受恩宠……”何清涟的目光转向康王，“康王可曾听说？”

康王点点头，“此事我略知一二，那个宁妃是太后特地安排给王上，听说在一次宁妃生日晚宴王上给了她难堪，后来王上对此事很懊悔，觉得自己处事不够成熟，太情绪化，如此不给当众羞辱宁妃，表面是难堪了宁妃，实质上是难堪了太后，王上觉得此刻还没到与太后正面冲突的时候，太后那头还需哄着点，所以第二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王上不经意称赞了宁妃几句，还让敬事房正式挂上了她的绿头牌，太后这才释然了……”

“王上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地做这一切，只为尽快处理完朝中的事，然后带你远走高飞，可是你呢？”何清涟锋利地眼神如飞刀般射向我，“你就凭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便断定王上辜负了你，所以一赌气跑人了，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

我承认我的确胡思乱想过，可是那件事并非最终导致我离开王上的原因，而是我的孩子——洛儿！我无法原谅王上会利用洛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晚儿……”王上将我圈在怀中，低眸温柔地看着我，“晚儿，我想毫无后顾之忧地全身而退，但是当时的康王涉世不深，对朝中的情况也不了解，谋略方面更不是太后的对手，所以我必须辅佐他站稳脚跟才能全身而退，我以为我很快便可以做到，没想到这一耽搁便是四年，晚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铁石心肠地不为所动，不管如何，洛儿死了是事实，他利用了洛儿也是事实，其他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都是借口！

“晚儿，我此次前来只为确定是不是你，如果真是你，我会带你见一个人，我保证你会很开心！”王上见我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并无原谅他的打算，倒也不慌不忙，似乎笃定我会原谅他一般，“是个惊喜，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我对他口中所谓的惊喜并不感兴趣，他来瞧我便来瞧我，何必兴师动众，还花十万重金买下何清涟初夜，搞这么多噱头作甚么？证明他很有钱吗？而何清涟也离奇得很，年初便进了“花满楼”，到如今也有四五个月了，何必现在才将王上引来？又何必亲自排舞，甚至亲自跳舞来博得王上开心呢？这个何清然也够过分，何清涟来这么久了，他也不偷偷通告我一声，如果我知道她来了，便知道此处已经不宜久留，自然会及早开溜，怎会被抓获当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气恼万分。

王上注意着我丰富的面部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晚儿在想什么呢？这么投入？”

我摇摇头，才不打算告诉他，否则他定以为我又对他感兴趣了！

“那么晚儿愿不愿陪我去见那个人？”王上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才懒得见什么人呢！这个世上，我无亲人，唯一的朋友在“康王府”，我知道去那儿的路怎么走，不需要有人陪同或是带路，此外，我孑然一身，无需见什么人！

而就他们所言，我也没瞧出王上为我做过什么，为康王做了不少，倒是真的，康王需要感激他，我不需要。

“白笑晚，如果你不去，你会后悔一辈子！”何清涟冷哼道。

笑话！我白笑晚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一辈子’，做得出就绝不后悔！他们越是想我见，我就偏不见，天王老子也不见！

其实，我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也许他们已经找到那个游僧，想要为我医好喉咙，不过我不需要，我觉得这样很好，人说，言多必失，不说话便不会得罪人！

没想到何清涟接下来的话惊得我险些自王上腿上跌倒，她说，“白笑晚，你当真无情得很，连自己的亲身儿子都不愿相见！”

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食指指着何清涟，指尖颤抖，她说什么？我亲生儿子？

“对，你的亲生儿子，他还活着，已经五岁了，长得很可爱，眼睛像你，鼻子跟嘴像王上，难道你不想见他？”何清涟也站起身，与我面对面，她的眼神沉静，唇边并无笑意，她的神情很认真，不似开玩笑。

不！她骗人！她是个骗子！洛儿死了！他死了！我亲眼看到他死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一点点褪去，我尤记得他气若游丝的呼吸，他苍白的脸色，沉静地睡容，我那一刻的彷徨无助，歇斯底里的崩溃，每每半夜都自噩梦中惊醒，梦中的洛儿忧郁地看着我，一遍遍质问我，为何不救他？我痛彻心扉，一遍遍自责，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这一刻，何清涟告诉我，我的亲生儿子还活着，我的洛儿安然无恙，我只觉得她是开了个极其恶劣的玩笑！

愤怒地盯着何清涟，我并不相信她所说！

王上起身走到我身后，轻轻拥住我颤抖的肩头，道，“晚儿，是真的，她说得都是真的，洛儿没死，已经五岁了，很聪明，也很乖巧听话……”

我一下子迷茫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当年你生下皇子时，王上已有离宫之心，所以他心上一计，命人从宫外抱来一个男孩交换了皇子，一为皇子安排好了去处，不会再因他们受宫廷之累；二为安全起见，宫外虽无御林军守护却还是比留在吃人的皇宫要安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事实上也证明了王上这一招的确正中太后要害，一下子击垮太后，将她的势力连根拔起！”何清涟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