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探花:媳妇儿是帮派女老大》3.青梅往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两个月后,四月的扬州桃柳春风。

似乎没有人记得几个月前那个风雪之夜,这里好像,又是一个全新的扬州了呢。

刚刚从扬州南城门进入城中的几辆马车是从安徽来苏浙巡演的黄梅戏班子“庆春班”。丁班主三十岁左右,他唱的《槐荫记》是庆春班多年的台柱节目。同行的除了庆春班的正式伶人,还有他八岁的女儿,丁春香。

春香自幼丧母,但丁班主却把唯一的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也零零碎碎地跟着父亲学戏,有时在台上也扮个小花旦,十分讨人喜欢。但近来安徽年景不济,地里收成不好,哪还有人有心情看戏,辗转了几个镇市,庆春班光景却一年不如一年。

唱戏的都是苦孩子出身,扛不住的就回家早早嫁人了,丁班主为庆春班的出路想了很久,索性带着这些孩子都来苏浙大地方闯荡闯荡。

可苏浙这边不流行唱黄梅戏,这地方近来爱听昆腔。春香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本昆山腔话本,捧在手心看得入迷。丁班主拿来看看,其实从黄梅戏到昆曲,学起来也不是太难。既然决心庆春班都要学新剧目了,那就不能像这样频繁地走了,也该找个落脚处,多停留些时日了。

从南京向扬州来的路上,丁班主还在想,扬州能不能成为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如果扬州可以留下,那他就正式向春香传授技艺。

戏班的马车与普通马车不同,宽窄进深都大些,车上还放着成箱成箱的戏服和道具。为了方便上下,后面也开着门。春香就在第一辆马车的后门处读着话本。父亲就隔着木箱子坐在前面赶着车。

马车刚进了扬州城门,春香却感觉到一阵摇晃。好像是车头的马走偏了,正扒着高高的戏服箱子想看看怎么回事儿,突然后门被拉开,一个小乞丐轻灵地爬上马车。看她神情好像很紧张,春香也不做声,偷偷从门缝看出去。

春香向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乞丐摆摆手,“他们去别处了,别担心,马车一直在走,他们追不上的。”

小脸像炭一样黑的小乞丐却不好意思抬头,想着等马车过了这条街,到前面这条街她就走。可对面这个笑容甜甜的女孩子却主动伸出手,“我叫丁春香,你叫什么呀?”

看出来她不敢伸出手了,春香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压低声音,“嘘——我爹在前面坐着呢,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让我爹听见就惨了。”

小乞丐顺着春香的目光伸脖子向前看了看,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让她笑了一下。

春香闻着这车里好像有什么味道,“对了,他们为什么追你啊?是不是他们个子高,欺负你?”

小乞丐一点都不害怕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说了第一句话,“我偷了这只鸡,自己藏起来了,没分给他们。”

白晗已经是第四天没吃饭了。

两个月前,她再次进入扬州城,伤心、仇恨、惶恐是她两个月以来一直在做的梦。她按乳母说的去找了父亲生前在官场的故交和诗社的老友们,不料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婶婶让她吃了顿饱饭,却也没敢留她过夜。

白晗好饿,早春的时节也好冷,她艰难地在小雨里走向城南的莲华庵。却在山脚下因发烧晕倒了,幸好被庵里的尼姑救了回来。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那个红色的雪夜好像慢慢清晰,可当白晗就要看到仇人的正脸的时候突然惊醒起身,差点弄翻汤药。

白晗很感谢明觉师太的照拂,但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弄清楚仇人是谁,即便她现在还太小,她也要知道,要记住这个名字。

白晗病愈下山,正要去父亲诗社的老友魏之原家探访时,忽然听到路边有一群小乞丐围着中间一个瘦高的乞丐在讲去年章顺大军起义的故事。

原来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敢说出的真相,却是市井最末流的乞丐最替白老爷惋惜。白晗从这个时候,才完整地听到了青草巷的故事,和那个失踪了传言也已经死了的胡善。

仇人已经死了,按理该高兴才对,可白晗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活了才好。她该去哪里,她能做什么?这时有人给了她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刚在手里还没仔细看,转而就被乞丐们抢走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白晗,已然跟他们一样了。

白晗的头发比女孩子短,她自己也学着扎了男孩子一样的束发。白晗挺聪明的,乞讨的时候总是把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所以总能讨到吃的。拿到食物直接就吃,或者揣在怀里赶紧跑开。吃饱饭又把脸画脏,所以几个月前要买她的牙公一直在城里寻她,却至今也没发现。

可白晗在体力上和年龄上毕竟处于弱势,抢不过那些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所以他们抢到肉的时候,白晗根本吃不到。这样算来,她已经整整三天没吃到饭了。原来能喝些井水度日,但现在城里的井都有官府登记不让乞丐靠近了,总不能为了喝口水去远远的河边吧,白晗的体力根本撑不住了。

所以这个早晨,如果她再不吃到饭,还真是小命难保。所以抢到这只烧鸡她东绕西绕,总算把那些乞丐朋友甩到后面去了,现在上了马车,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等等”,春香看她手也是脏的,用手帕沾了些水壶的水,“擦擦手吧?”

白晗已经不是四小姐了,这样干净的手帕,她生怕给人家弄脏了。还是春香拉起她的手,亲自给她擦的。

“小脸儿也擦擦吧?你这么漂亮,怎么画得跟个小花猫儿似的?”

白晗很害怕别人知道她是女孩子,乳母说漂亮的女孩子有危险,所以白晗低了低头,脖子向后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道具,哗啦哗啦响。

班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什么声音?”

春香赶紧把道具放回原位,“没怎么,我不小心碰倒了,已经放回去了。”

偷偷扒着大箱子,看父亲回头了,春香才对白晗笑笑,“我爹人很好的,就是有的时候有点凶。”

看白晗好像有点自卑,不爱说话,春香便也不勉强。

白晗开口,“再下一条街口,我就下去。”

春香歪着头,萌萌的大眼睛看着她。又把后门打开条窄缝向外探,突然缩回身子,“不好,他们好像在找你呢!”

白晗不想给这个女孩子添麻烦,想跳下车却被春香拽了回来。给她擦干净脸蛋,打开木箱子找自己的戏服。等到那伙乞丐打开车门的时候,这个身着白娘子戏服的水灵灵的小姑娘是?

刚才怕这些乞丐闻到烧鸡的味道,春香随手一扔,把烧鸡扔过木箱子,扔在丁班主头上了。丁班主停车,今天这春香怎么尤其淘气啊?哪里来的一只烧鸡啊?打开后车门,这个小姑娘哪里来的?

也不好半路给人扔下,一直到庆春班临时租借的戏台,春香和白晗才并排站在院子里,赔上笑脸和班主道歉。

“爹——”春香这一开口,怎么舍得批评她呀,怎么长了张这么甜的小嘴儿啊。

“他们那么高的个子,都欺负她,她都四天没吃过饭了。”

丁班主打量着这个小女孩,瘦弱单薄,却始终挺直腰背,似乎心中有股逼人的傲气。想来也是家道中落,无奈乞讨吧。

丁班主问她叫什么名字,白晗不敢答真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反倒牵连庆春班。

这一问三不知,丁班主也没招儿,但可怜春香摇晃着爹爹的手臂。罢了,春香没有兄弟姐妹,很小的时候也没了娘亲,这孩子和春香投缘,就留她在戏班里吧。

晚饭时候,春香一直给白晗夹菜,白晗实在是太瘦了,脸色也不好。

班主虽然平时极严厉,但对春香的这个新伙伴也难免心生怜悯。桌上几乎都是蔬菜,班主却还是给白晗夹了块肉。

“我们虽是戏班,但也算跑江湖的,以后多的是辛苦的时候,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

白晗低头,都快把脸埋进饭碗里了,饭量和一个长身体的男孩子一样大。可吃到碗底的时候,却莫名鼻子发酸。

她还是四小姐的时候,家里虽不奢华,但在饮食上也是极讲究的,可现在和戏班的一大家子围坐在天井下吃着粗茶淡饭,却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晚饭后,春香还拉着白晗到廊下角落,偷偷把烧鸡塞给她。

“还在这里啊?我以为让班主他们吃了呢。”

春香笑了,“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可不能让他们看见,快吃吧!”

白晗把烧鸡撕开成两半,“你也吃。”

月下,两小无嫌猜。

“可是,你没有名字,我怎么称呼你呢?”

白晗咬着嘴唇想了想,“嗯...你叫我小晗吧。”

“小晗,真好听,我是癸丑年生人,你是哪年生人?”

“我是甲寅年生的。”

“属虎的,那你比我小一岁,以后我是姐姐。”

小小的春香拍了拍胸脯,颇有些“既然我们相识了,那我就罩你一辈子的意味。”

而今天的误上马车,也成了白晗跌落山谷的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转折。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