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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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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青青子衿

方出朝堂楚赋急赶来,“苏可约,你这是自投罗网!”

可约负手而立,雅然一笑,“楚二公子何出此言?”

“他倒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对他如此死心踏地?”绝没想到他用价值连城的雪魄将她换出宫来,她却请缨去彦都,并立下军令状!他若不给粮草她不是自寻死路么?

“好处倒没有,只是想着你拿雪魄换了一场空,就觉着好玩,为这好玩就算要万里奔波,我也不辞辛苦。”她笑得洋洋得意,楚赋却恨得牙痒痒,“可别忘了你肚里的孩子,万里奔波孩子受的了么?况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舍生忘死?”

“他是什么人?他是无权决定我往留的人,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决定我的往留?你你以为一个雪魄就可以拴住我么?我偏不随你意!”

“你就那么讨厌和我在一起?”楚赋两颊乌青,“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想喝酒,我给你添杯。你要宰人,我做羔羊,你竟还避我如蛇蝎,说得过去吗?”

可约眉宇一剔,“你始终把我当成一物,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楚赋一时无语。他那里当她是一物了?真是如此你在坠梦楼的时候他就会买了她。他换她出来只是想给她一个地方安心生育。后宫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她这一次躲过了阴谋又怎能保证下次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番好意说成恶意,反倒更陷她于危难。

忽然觉得也没必要再说下去,反正他一次算计了她,以后就算好心她都会当成恶意。当然他也知道她执意要去彦都不过是为了诗垠。想到诗垠他就是一阵嫉妒。

那次她正与诗垠下棋,正巧一盘毕,她对诗垠道:“夫君,可以让楚公子陪我下一盘么?”以夫为天的女子她苏可约从来不是,却肯为诗垠放下骄傲!

她说了五子棋的规则,二人开始对弈,诗垠看了会出了门,他讥嘲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苏可约也有一日会甘心做一名贤妻良母?”

“这世间之事那有绝对?沧桑易变,形势难料,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她一子落下,已由守势变成攻势。

“嗯。你不仅识时务,取舍更毫不含乎,毫无情感。”他好奇,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竟然会当着红秀的面选择诗垠?可当时他是兴灾乐祸的,原来舒词在她心中也不过如此!

可约明白他是讥嘲她抛弃舒词,火气十足的回击,“我不过是顺时顺势而已!”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她,目光落到她脖颈处,桃花眼一时便危险的眯起来,“你们夫妻倒是真恩爱啊?”她那脖颈上零零落着吻痕,想到此楚赋心头还是一阵妒忌!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夫妻应该的。”她不咸不淡的道,依旧沉迷于下棋。

他棋子“啪”地一声重叩棋盘上,“哦?难道不是如鱼得水,云雨巫山?”忽然隔着棋盘凑近,眼中忌恨如火,“干柴烈火,抵死缠绵!”

可约眼睛一眯,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一声脆响,也不见害羞冷睨着他,“闺房之乐楚二公子比我经历的多,其中欢愉自不需我与你言说,就算要说也该由你那一房妻子、四位小妾、无数红粉知己来说才对吧?”

“那么你的欢愉要对谁说呢苏儿,一夜结情的舒词,新婚燕尔的诗垠?高高在上的皇帝师兄?还是你那春闺梦里人冷行?”这个女人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相好的?他自称浪子也比她不及!

她怒极一笑,刻薄反讥,“总之不是你便好,你说是吗?”

他知她意有所指,沉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术法?”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你如此殷切让我住你房间我如何能不疑,且你忘了那次你为我煎的药了,你里有一味苍术可是?苍术有重要的作用便是做术法的引子,我所以知道你在那床上下了术法,可也还没有看出你到底下的是什么术法,而后你每天必来,说是看我,实则是在加强那个术法,我于是知道那其实是媚术,好让我迷心于你,可是?”

楚赋脸色难堪,他堂堂浪子楚赋竟还需要用术法去迷惑一个女人的心,更丢脸的是这术法还被她看破,所以当日在她婚礼上他催动术法,她用那么鄙夷嘲讽的神情看他!

可他又怎甘认输,脸上无光,嘴上刻薄,“好在术法没有成功。现在才知道苏儿你命太硬,身边与你有关系的人都会被你克呢,我怎敢妄想?”一撑折扇,故作潇洒而去。

可约却愣住了,凄苦一笑,貌似与她有所牵连的人都被她克了,父亲死了,诗垠手残,舒词牢狱之灾……她真的克身边的人么?

第二日二更可约便起来了,杏儿从没见可约起来如此早过,她一向喜欢懒床,在诗府的时候诗垠有时早上练完功夫来叫她吃饭,她还需磨蹭上半天,二更起床可算是奇迹。

“你打水。”杏儿打来水时她已穿戴好,内着素白的衣衫,于外套一件浅褐色长衫,用发冠束成男儿髻,半边覆于背后,飘逸又庄重,见杏儿打来水洗了脸刷了牙吩咐杏儿,“昨日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杏儿哪敢怠慢?

“去前厅等舒简。”

“才二更他哪里会来这么早?”杏儿疑惑。

“军中几更晨练?”可约不答反问。

“三更晨练,五更吃饭。”

可约语意决断,边往前厅边训道:“为将者与军士同食同行才同心。若连早起都做不到如何能号令三军?”

果然方到前厅便听人来传舒丞相到。舒简到入厅来时见可约以候在厅上,手拈胡须笑了笑,杏儿知道可约早起是对的,舒简分明是故意来如此早。

一路无话,至教武场里正是三更,舒简、可约于教场之上看众将集合后,一执手中令箭示于众人,“帝都苏可约奉上之命前来接管此间兵马,主将安在?”

场下一片寂静无人应答,可t约声音转厉冷喝,“主将安在?”声音清亮只如冷雷击在头顶,众将散慢的心被喝得一紧,“将军尚在营帐。”

可约一负手,凛然立于教武场上,身姿清寒威严,“去把他给我带上来!”

无人动,可约将手中令箭往桌上狠狠一拍,昂首眯眼而视,众人只觉脊背都炸出一阵寒意,舒简似也感觉到她的冷意向她看去。几个军士颤畏的去请主将曾凡。

未几曾凡过来,昂首环胸立于场中,丝毫不将她看在眼里。

“曾将军,军中一向何时晨练?”

“三更!”曾凡不屑丢给她两个字。

“如今何时了?”

曾凡昂首不答。

命身边军士,“告诉他几时了?”

“是!三更一刻!”

可约手指敲着桌上的令箭,语音倒是轻下来,这轻却轻得令人心更寒,“迟到一刻钟。”

“不就是一刻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曾凡嗤笑。

“而已?”可约冷笑,“行军打仗,分秒必争。一刻钟便决定着战争的胜败、百万人的生死,岂可小看这一刻钟?昔日藉元之战,汉阳帝便是抢在敌方万箭齐发之前下令出军,才能取得胜利。军中迟到便是延误军情,来人啦,告诉他延误军情该当何罪!”

“轻者杖责三十,重者斩首示众!”

“拉下去杖责三十!”令箭一挥傲然而立。

曾凡大怒,“你这妖女,妖言惑众,魅惑君心。我先杀了你!”拨刀便向她劈去。众将只觉呼吸一窒,这一刀下去只把要将她劈成两半!可怜好好一个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有人已忍不住转过眼去!

感觉刀风忽至,可约蓦然转身,负手而立,凛然无惧的看着兜头而来的刀刃!

曾凡如狂风骤雨的一刀对上她那眼睛时,忽似被磁铁吸住,再也砍不下半分,堪堪在她额前停下!饶是如此刀风依然划破了她的额头,血沿着眉心披面而下,骇然惊耸!

而她神色变也未变,似乎砍的根本不是她!

“好女子!有胆气!”曾凡收刀称赞,连舒简都露出赞赏之色,“可领军带兵并不只有胆气便可的。”

可约一挥袖,睥睨道:“我知你不服,今天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好!取我的弓来!”不一刻军士抬过弓来,曾凡引弓搭箭,“唰唰”三箭射出,听得“咄咄咄”三箭同时中耙!军中一阵欢呼。

此时正是乃是初夏,天虽亮的早,此时仍然一片漆黑,虽有火把照明,百步之外依然看不见人影,他竟三箭皆中,这等箭术眼力自然非比寻常!

“倘若你能射中一箭,我便任凭处罚!”

可约看了眼杏儿,她会意而下,未几抬了件木架子上来,架上有弦有弓,制作极为精巧,众人皆不知是何用,连舒简都是一脸疑惑。见她走到木架之后,挥手令众将闪开,手一拨动机关,数十只箭齐齐射出,洞穿数十里箭耙钉入墙壁之下!

众将惊骇,这是一个木架子竟然有如此威力!袖手旁边的舒简也坐不住,前去观看它为何有如此大的威力!

可约轻身悠然拍拍手,“这个东西比你的箭威力如何?”

曾凡已惊骇无言,此箭射程如此之远,连发数十支,倘若用于战场之上,数十倍于普通弓箭!可心中并不服气,“领军作战并不是会能工巧技便行的,你若再有才华,我们正式比练一场如何?”

“奉陪到底!”可约慨然应允,她还会怕一个武将不成!

曾凡上了教场,对舒丞相恭敬一礼,“请丞相为我们作裁判,各带三百军马分成先组,谁先抢到教场之上锦旗便算胜。”

“嗯。”舒简点点头。

“慢着。”

“还有何事?”曾凡不耐。“且先说清楚,何谓胜?何谓败?胜了如何?败了如何?”

“三局胜两局便为胜。胜了我等甘愿听从你的调遣,倘若败你就回到你的闺中做女人!”他们一干男人要听一个女人调遣如何会心服?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两方人马开始去准备,杏儿忧心的看向可约,“小姐,他们弱要是给你一些老弱残兵,怎么比得过?输了怎么像皇上交待?”

“你见过我输过吗?”可约饮着茶神情淡定从容,“曾凡虽是莽汉为人却光明正大,但难保他手下人不能使如此手段。且那些人未必肯真为我出力。——你且去看看他们如何将人分组?”

杏儿去了片刻来报,“他们将人分为上中下三组。”可约想了想,“你去将身强力壮,身手灵活的分为上组,体格中等的分为中组,老弱病残分为下组。告诉他们,夺得锦旗者,皇上会封其为百夫长。”

“这样分下来实力依然不如对方。”

可约笑得神秘莫测,不急不徐道:“这就要看为将者的谋略了!”

比赛开始了,曾凡先派上组参赛,可约吩咐杏儿着下组迎战,曾凡队中人夺得锦旗,营中将士高呼胜利,喧闹震天,杏儿焦急的直跺脚,可约却镇定自若的喝茶,眸也不抬一下。

第二局曾凡着中组出战,可约吩咐上组迎战。这一回是可约这边夺了旗,众将愤懑不服。舒简坐教场之上,远远看向从容自若的可约,明白她葫芦里买得什么药,倒有些佩服这女子的机智。

第三局可约令中组对曾凡下组,自然又胜。曾凡不明的将士明明齐心协力,实力远胜于对方为何反倒输了?

可约见他一脸气愤的样子,优雅的一撩长发,“不服?不服可以再比。”

曾凡一努目,似已想如约认输心却实在不甘,“我们各带我一千兵马对阵,用白粉敷在刀剑之上,身中白粉者即为战死,退下阵来。哪方中白粉之人多即为输家!”

两方分军好,曾凡将军分左中右三路,左军最强,中军次之,右军最弱。

“按方才的方法如法炮制?”杏儿见可约不下令疑问。

“不可。”可约遥望敌方军情,果断否决,“此次作战不是争个二胜一负,而应大量消灭敌人。”

“那当如何?”

“传令下去,以下军对敌方最强的左军,以中军对势均力敌的中军,以力上军对其最弱的右军。记住动作要快,勿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格杀敌人!”

杏儿如是下令,这样可约这方虽有局部失利,但曾凡左军、中军已被钳制住,右军很快败退。可约迅即指挥已方上军乘胜与中军合力,力克敌方中军,得手后,三军合击,一起攻破敌方最强的左军。这样在全局上形成了优势,终于取胜。

这回输了曾凡已心服口服,“愿赌服输!我甘愿受罚!”

“赌?称之为赌,你还是没有从心里服从!”将茶杯了送,起身到他面前,“说说,你还有何不服?”

“你何以至胜?”

“凭智而已!为将者,需学会趋利避害,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必要之时牺牲局部保全整体,或牺牲小股兵力,保存实力,以获得最后的胜利!这就是兵法上所说的‘李代桃僵’之计!——你不懂‘算帐’所以会败,此番可明白了?”

曾凡这回心服口服。可约一甩袖,“军无戏言,来人,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曾凡被拉下去,军杖着着实实地打在他身上,杖是枣木做成,打在背上重伤颈骨,只有犯重过之人才会如此重罚,寻常人三十杖打下去不死既残!

十杖下去脊背已经皮破血溅,许多将士已不忍看下去,可约负手而立,眼睛眨也不眨!冷漠之色令人胆寒。

二十杖下去整个背部已是血肉模糊,将士们纷纷为他求请,可约冷眸一扫,众将噤声。终于打完三十杖,众将已是一身冷汗。

“来人!带曾将军下去上药!”连舒简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动容,她还是一派从容。

“不需要你的可怜!”曾凡倔强的挣起身。

“可怜?”可约讥诮一笑,俯身而问,“你凭什么需要我的可怜?你是被打残废了,还是奄奄一息了?我凭什么可怜你?——若这三十棒都吃不住,我还真该好好可怜可怜我们的曾大将军!”额头之上还是他用刀风劈伤的印记,从早到晚,血早已凝成了痂,她连擦也没有擦一下,就这样带着这伤口指挥若定,从容破敌!此等风度就是他们久经沙场的将军也没有!

她已一挥袖,扬长而去,“带我们曾大将军下去好好疗伤,出征之前给我好全乎了,否则军法处治!”

这十日可约宿于军中,每日与将士们同食同宿,亲自督兵,战士们才明白什么叫铁血手腕!

每日三更起床,更鼓响十声不集合者,罚沿方圆千里教武场跑一圈,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一律如此。军令如山,任何命令一但下达,不完成不传达者,以延误军情罪杖责三十。赏罚分明,有功则奖,有过必罚。每日比武选拨人才,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能力均可以升职。

一时军中士气大增,各人磨掌擦拳以等待展示才华!

仅十数日便选出数十名人才,如田霸、沈蒿、陆楼、郭台等人,各封职位。

“军中最况如何?”御书房内慕容别也问余力。

“苏姑娘驶下有方,奖惩公正,自律律人,军中上下无一不对她钦佩有加。”从未见一个女子有如此领军才能,余力满眼钦慕。

慕容别也笑,他早知她不是等闲之辈,竟没想到连领军这等事也拿得起,更令他惊讶,改日倒要去军中亲观一番。

挥手命余力下去,身旁安阳公主开口,“皇兄,苏可约是把快刀,怕光五石散还是控制不住她。如今你将军权交于她手中,可是最好的反噬机会,不得不防。”

“你还有何计策?”

“此去攻打冰夷她势必会见到诗垠与舒词,诗垠还好,遇到舒词就不妙,皇兄忘了他们两还在息息相关的双生蛊,就是再大的仇恨,有这蛊他们俩就不可能真的决裂。”她目光幽幽的看着慕容别也,别是一番计策。

慕容别也沉吟了一番,“皇妹说的有理,我自有妙策。”慕容安阳见此退下,他挥手令人召可约。

可约到时慕容别也正侧躺在龙椅之上,手里把玩着杯盏,嘴角噙笑,慵懒自如,她心头却忽升不安,“师兄召见不知有何事?”

“可儿坐。”他移了移身子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可约依命而坐,见杯里幽幽碧绿的酒水,心底一寒。

他看向她的肚子,“可儿这肚里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吧?”

“嗯。”可约点点头,他何以突然发问?

“再不解五石散对这孩子影响可就大了,来,把这药喝了。”果然他手中的药酒是为她而准备的!可约心中一恨,却不动声色的笑着,“无功不受禄,皇兄何以赐药?”

“可儿将军队训练得如此井井有条怎能说无功?这药虽解不了五石散之毒,却能保证不伤及你的孩子。”他倒是好兴致的赞赏。可约心里忽然一警,他竟知道五石散能直接导致孩子痴呆,他又何必再让杏儿在自己的薰香里下药?那种药闻久了生下的孩子也会是痴呆,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么?他不会这此画蛇添足的事,除非杏儿不是得他受命,那会是谁?

莫非是慕容安阳?她记得慕容安阳身上的香味,十分奇特,杏儿燃杏木香的那晚她依稀闻到她身上有安阳的味道,那香想必是安阳示下的。只是杏儿是慕容别也的人怎么会听安阳的话?

“师兄给我解药就不怕哪一日我飞了?”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道。

他果然凤眼一眯,危险的笑了笑,“可儿啊可儿,朕还真想将你永远关在这个笼子里,可不让你飞飞也就不是朕喜欢的鸟儿了。”

“所以师兄就给我拴了一条隐形的线,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你一拉线,我就一定要回到你身边,是吗?”她亦斜倚着椅背,目光似懒实利的对着他。她特有的挑衅之姿令慕容别也莫名的心头一软,“朕舍不得你飞走,只有如此。”

“师兄直说这药的功效吧。”对他的柔情她浑然不觉。

他苦笑了笑,看着杯中酒液,“这药的确能暂缓你体内五石散之毒。”眼神忽转凌厉,“但也能封住真气。于你自然无害,但对与你有双生蛊的舒词……”

“会废了他的功夫!”可约惊呼。这几个月他一直派人追杀舒词,却并没有成功,用此计想是下了必杀之心了!

“不错!”舒词不除终究是一个隐患,他寝室难安。

可约心里一寒,她与舒词中双生蛊,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慕容别也连翻派人刺杀,好在舒词功夫奇好,又在江湖上颇有地位,这几年招兵买马怕也不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可一但他没了功夫,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嘴上却漫不经心的道:“既然是双生蛊,师兄必然也清楚,倘若杀了舒词我命将安在?”

慕容别也开玩笑似的道:“可儿啊,朕自然是舍不得你死了,否则何需派这么多人去追杀他,杀了你舒词不也死了么?你吃了这药,朕自会为你解掉双生蛊之锁。”双生蛊其实是用一种术法将两只蛊牵系在一起,就像一把锁锁住两扇门一样,故又名锁蛊,而开锁蛊的钥匙便掌握在慕容别也手中。

可约虽精于蛊术,却未研习术法,也只有皇室之人才有资格修习术法。

“师兄还想让我替你多杀几个人,不是吗?”她眼神冷冷的道。

“哈哈……”他大笑,猛一回头,目光阴厉扫着她,“朕说过,你是朕的刀,朕指哪儿,你便要杀到哪儿!”

“好!好!”可约冷笑,情知无可逆转,端起酒一仰而尽,“我听你的话!我会很听你的话,做一个最听话的兵器!——可你只知道防备我却不知道防备他人么?”

话里有话慕容别也凝神,成功引却他的疑心可约继续道:“师兄眼中楚菁是一个怎样的人?”

“空有一副好皮囊。”这也是他独宠楚菁的原因,她虽有身份,却没有多少心机,不必害怕她的算计。

“这样的人竟然能想起借刀杀人,而且是用令人最无法防备的食物杀人,师兄难道就没有疑惑?”宫中斗争一向最阴险,不用毒而用食物相克,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楚菁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子如何会?

“你是说楚菁幕后有人?”他因徐池之死而伤心并没有深究此事,现在想来颇多疑虑。

“她共你枕衾数载师兄难道不知她心中所想?她所恋的一直便是舒词,介意的也是我肚里的孩子是不是舒词的,为舒词而斗无论谁胜谁负,师兄想最后得利的是谁?”越分析起肯定安阳公主害她的动机,她一向睚眦必报怎肯放过她?

“安阳?”他这个妹妹对舒词也是情有独钟,想她方才要他解除双生蛊倒不难猜出。

“已经嫁作人妇,却还对情敌下手,真是情深意重,师兄就不怕哪日她为爱弃了你么?”她可以借楚菁之刀算计她,她也一样可以借慕容别也算计她。

他是个多疑的人,安阳是舒太后的亲生女儿,他一直不确定她真正的站在自己这边,被可约如此说心中更生疑惑。

可约见他皱眉知道目的已达到,悄然而退。回营中便听杏儿说慕容别也令安阳公主以为夫报仇之名千里追杀舒词。

可约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一是想斩草除根,二是试探慕容安阳到底是孝忠于他,还是与太后一条心。其三也是让安阳为徐江报仇、守孝的原因,想来举兵,倘若徐江帐下有人举棋不定的时候,安阳是徐江夫人,说的话必然还有一点份量。

安阳公主是女中豪杰,那日在舒词那里可约见识过,连舒词都被她逼住。她最后假意自伤分舒词的神,可见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

被这样的女子仇视着,时不时在慕容别也耳边吹风,对她很是不利,她只能借刀除之。

半月后得闻安阳公主回来,可约亲往探之,她倚在床头喝药,空荡荡的手臂望之令人心寒,“苏可约拜见公主,公主圣安。”她脸上悲戚,眼底分明是快意。

安阳公主追杀舒词不成,反被他砍了一条手臂,狼狈逃回。她不仅报一箭之仇,让慕容别也解了锁蛊,保住孩子,也利用安阳保全了舒词一命,能不得意?

安阳看也不看她一眼,可约一拜之后自己起身坦然入座,及至丫头喂完药安阳才淡淡道:“你们都退下。”转对可约,“黄鼠狼都来给鸡拜年了,能有好心?”

可约自如一笑,“不能说是拜年,只能说是还年。礼尚往来而已。”倘若不是她先算计她,她又怎么会出此计策?

“你如今大获全胜,该吹锣打鼓庆贺一番了。”可约真佩服她到此时还神色从容,与第一次见面时的飞扬拨扈全然不同。

“我们几人为一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值得么?”为了舒词楚菁死了,她断了一条手臂,自己呢?自陷宫围。他们谁又真的赢了谁?

她嗤之以鼻,“不为男人斗我们为什么而斗?为小利而自得,你又何曾真的赢了我?”

“我从不屑为一个男人而争,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利用杏儿在我薰香里下药,欲害我孩儿,又借楚菁之刀想杀我,我岂可不报复回来?”

“哼,你以为砍我一条手臂就算报复回来了?那你父之死,诗垠之恨你又如何报?”

可约脸色苍白,“这些都与你有关?”

“你道只有你会利用皇兄的多疑?他舍你父保全诗家,不过是因为我告诉他她与你母亲的故事,他怕你父与冰族有勾结所以灭了苏门,你倒报复回来?”她一向不会自己动手杀人。

她与舒词认识是在苏门被灭一年之后,那时她听说舒词大名未曾悟面,她为何要对付苏门?“那时我与舒词尚未见面,你缘何要对付苏门?”

“只因他素日里提到‘歌卿’之名时眼里的仰慕。舒词其人看似温和,内心却是极其高傲的,能入他眼的天下只怕没有几人,你一个女人却令他青眼相加,我如何不恨?倘若没有苏序做靠山你便什么也不是。”眼中更见嫉恨,“却没想到你流落青楼做了烟花女子依然能勾引了他!”

可约愣了愣竟未想到会如此,“诗垠又与你有何干?”

她眼里笑意幽幽阴邪,“你与诗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倒他为何会突然去青楼,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刺你一剑?”

“……”真相既将浮出水面,可约竟忽升怯意。

她笑得狭促,“只他看见你赤条条的躺在龙床之上!”

“你胡说!”除儿时一面,进宫之前她从未见过皇上。

“你忘了那次皇上召你,却未接见的事?”可约脑中一闪,依稀记得变法高潮之时某日皇上忽然召见说要当面听听她的见解,她奉旨进宫,皇上正在接见朝臣,命她在景仁宫等候,侍女奉茶,她喝了之后竟昏昏而睡。

醒时侍女说皇上已经来过,见她睡了没有叫醒,只命她先回去,改日再见。

“想起来了?”她倚着床槛漫不经心的问,“那日你进宫之后本宫随后召见了诗垠,让他在景仁宫等候……”

可约再不明白岂不是傻子?那日她回去后便听说诗垠从青楼回来,愤怒责问被他一剑当胸刺穿!

强力压下心中悲怒,她笑容嫣嫣,“真要多谢你呢,若不是你折散了我与诗垠,我又怎么会遇到舒词?你必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米吧。”原来她与诗垠竟是她的阴谋!这个女人当真卑鄙恶毒。

“你遇到他不过是侥幸。杀了你父,折散了你与诗垠,并断了他一臂,献计用五石散控制你,在诗垠所饮酒里下蛊,让你欲飞不能,欲走不得,如今这般境况我有何损失?”他输了舒词就是最大的损失。

机关算尽,终有遗漏之处。

数日后,慕容别也命苏可约为军师,带兵一万前往彦都。曾凡为将军,亲信余力为副将,御前侍卫常飞为先锋,可约所提拨人才如田霸、沈蒿、陆楼等人均随军出征。并命墨大夫、杏儿紧随其身。

出征前可约悄悄去找了一次净持长老,他已配出抑制五石散的药,但并没有练出解药。可约收了药万谢而退,净持长老看着她的背影,忧心愈盛。

出征那日慕容别也亲自为她送行,出了东门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一旁,可约骑马经过的时候楚赋从窗户探出头来,讨好的问,“要不要上来坐坐?”上次吵架之后可约一直对他不理不睬,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哄都不行,他为此懊恼了好一阵。

可约眉眼一挑,凌厉道:“楚二公子,可曾记得你我约法否?”

楚赋一愕,腆着笑脸道:“你瞧我这单薄的身姿,受不了车马劳顿的,还是坐在马车里,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哈。”

可约丝毫不给他面子,冷涩道,“受不了车马劳顿可以不去,我并没有要求你来!”显然故意找楚赋的茬。

“苏儿……”他拉长声音耍懒,可约跟本不动容,“来人!请楚二公子下车!”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赋乖乖的下了马车,甫一下马车可约便钻了进去,舒服的靠在软垫半是炫耀半是嘲讽的感叹,“嗯,这马车倒真舒服啊,不惭是楚二公子,就是会享受。”

“苏可约,你鸠占鹊巢!”他花那么多银子装扮的马车啊,就这样被一个女人占了!

可约柳眉一剔,挑衅道:“有本事你再占去啊!”

“你不是说在军队里一切与军人无异么?自己却坐那么舒服的马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可约依在车窗边,双手环胸,做了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样,“我的地盘,听我的!”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不让我做马车我怎么去彦都啊?”他就不相信她会让他走到彦都去!

可事实可约还真存了那个心,“你长腿是做什么用的?”

楚赋牙一咬,走就走,我看你忍心让我走多久!就不相信这么风流倜侃的楚二公子会有人忍心让他走到彦都去!哀怨的跟在马车后面。

事实上他的美人计又没有成功,直走的脚上几乎磨起泡苏大军事也没有让他上马车的意思,楚赋那个懊恼啊,终于忍不住敲敲马车,“苏可约,你这狠心的女人,我的脚要走断了!”

可约睡眼迷离的眼透过窗户看向气喘吁吁的他,教训不成器的子弟般道:“走了这几步就不行了?跟个娘儿们样!”

楚赋勃然大怒,“苏可约,你太过分了!”她坐在他的马车里享受不说,竟还骂他!

可约丝毫没觉得过意不过,言辞刻薄反击,“你知道我会过分还巴巴的跟来,是自己犯贱!”一甩窗帘,径直躺在马车上休息。

楚赋怒发冲冠却无处发作,狠狠得一跺脚,更痛得咬牙切齿!真恨自己搞个那么大的马车做什么,反倒便宜的他们!

可约闭目躺在马车上,虽铺了屋毯子,还是被颠颇的胸闷腹胀,想要呕吐,可她不能示弱,曾凡等人还等着看她笑话,她岂可被晕车难倒!

想到舒词、诗垠前往北地时都曾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会不会寂寞无聊?他们怕都曾在心里怨过自己无情狠心吧!所以一去杳无音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可他们怎知她的苦衷?如果她知道自己还能怀孕,还有机会做一个母亲,她万不会过这样的日子。没有人明白那种万念惧灰、没有一点希望的日子要如何去生活,所以她那么随便的给了舒词,那么残忍的报复诗垠,那样自甘堕落风尘,那样自虐自残。

可是,老天拯救了她也惩罚了她,让她有了希望,更多了威胁。

她不自觉的抚摸上拢起的小腹,她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得之不易的小生命,为了他,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做任何牺牲,包括自尊与良心。她已经做了许多违背良心的事。

老天,你要罚就罚我,不要殃及我的孩子。

可约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坐了一天的车她晕得七荤八素,吃的东西都呕出来了,又不敢吃药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让墨大夫按她指示扎针。

行军并没有因为她而耽误,稍事休息第二天照旧上路,杏儿进来报,“姐姐,楚二公子还没有起来,要怎么办?”因楚赋是皇帝的表弟,没有人敢得罪他,又不能因他一人耽误了行军,只得来请示可约。

“去叫!”可约自己也没睡好,已是一肚子火,那楚赋倒比她还大牌!

“叫了,可都被赶出来了……”杏儿知道可约睡不好觉通常没有好心情,可不想被当成炮灰。

可约嘴角一拧,暴戾邪恶的坏笑,杏儿只觉脊背一寒,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就听可约道:“去给他准备几个锣鼓手,以后到时间不起来就给我敲,我倒要看看他真能雷大不动?”

楚赋从床上暴起之时,就看见可约双手环胸靠在帐门边,眉眼斜挑着他。

“苏可约你太过分了!”他不就多睡会懒觉,值得她如此兴师动众的敲锣打鼓吗?

以前他总是将自己从被窝里拉起来,现在换作她了,终于报了仇可约如何不得意,“哦,原来楚二公子的睡功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你泰山崩于面前而觉照睡呢!”

“那是你吧!睡得跟个猪似的!”楚赋赤脚单衣,眼睛因没睡好而通红,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个暴怒的小狮子。

可约早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那你岂不是连做猪都不配?”

“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这女人果然是睚眦必报,他就说她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拉她起床!

可约坦然的承认,“对啊!我就是故意跟你过不去,你能怎么样呢楚二公子?”楚赋脸涨成猪肝色,她笑得很欠揍,“原来看着别人比自己更不爽竟是一件这么爽的事啊!”拂袖洋洋而去。

楚赋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等等!”

“楚二公子有何事?”可约饶有兴致的问,他那憋屈的样子绝对是天下一绝。

楚赋抬了抬他赤着的脚,“我的脚都流血了。”让他堂堂金枝玉叶的楚二公子走了一整天的路,也只有她苏可约狠得下这个心。

“牵匹马来。”铁石心肠的她终于善心大发。

“我要坐马车。”得寸进尺。

她一挥手拦住要去牵马的小兵,“不用牵了。”蹬鼻子上脸?

“好吧,我骑马。”楚赋无力一叹,怎么世上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啊!好歹他也是风流倜侃的楚家二公子啊!

行车又三日探子来报常飞所率先锋军队已到夷江边上,夷江对岸似乎有冰夷把守,不敢随便渡河,请求军师可有渡河良策。

可约知道慕容别也既然命常飞为先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行军翻山渡何乃是常事,他若连这也不会便不配作先锋,说是求良策,不过是他们这些武将存心试探自己有没有真才实学而已!

既然如此她真好以此在军中立威,于是飞鸽传于常飞。

常飞依着苏可约的计策,一声令下,几路大军浩浩荡荡一齐进攻,首先切断了夷江上游与中下游军的联络,使他们不能相互照应。

此时,彦都孤城被冰夷包围半,城中粮草不继,兵器匮乏,诗垠已知援兵要到,迎战必须大量箭支。一寻思命人趁月高风黑悄悄命人突围。

冰夷见有人突围忙禀报主帅和卓。和卓与诗垠交战数月,知道他向日用兵如神此番虽败元气未伤,此番突围恐怕有诈,命军士不可靠近城池,用只箭支射下突围之人。

如此连续三日,和卓忽觉有异,亲临城下观看,借着微薄月光见城楼之上有人将突围之人又吊了上次,边吊边呐喊,“谢谢和卓将军的箭!”

和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诗垠这三日来命人吊下的是草人,他知道和卓一向心疑,不敢轻易妄动,必然以箭射突围之人,故而以此计借箭。

和卓大怒,“失了多少箭矢?”

“禀将军,足有五万!”

和卓闻言咬牙切齿,“诗垠,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受了伤的虎更加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常飞兵马来到夷江南岸驻扎下来。只见帐篷林立,军旗飘扬,人喊马嘶,一派战前景象。

冰夷将领见这阵势,以为忌统军队即将渡江,又有后方彦都城遥遥呼应,感觉形势危险,召集全部人马,抖擞精神,准备与之决一死战。

谁知剑拔弩张地等了几天,忌统军不但没有渡江,反而撤了回去,渡口只留了一些破旧小船。冰夷将士以为忌统王朝水上力量不足,不敢轻易进攻,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气还没喘完,隋军又集结江北,安营扎寨。冰夷慌忙再度备战。这样反复折腾了几次,弄得冰夷人困马乏。而后方诗垠又是隐患,人心惶惶,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忌统军突然发起总攻。浩浩夷江之上,千船齐发,金鼓震天,冰夷哪里还有还击之力?

这一战即胜,军中以苏可约的看法自然改观,于夷江北岸扎营。初战告捷军中自然欢庆,可约行军疲劳没有参加,却脸色沉重的来到堆积冰夷尸体的地方。

“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阴气重?对身体不好!”可约抬手打断她的话,“拿刀来!”

“什么?”都是死人他要刀做什么?

“拿刀来!”可约又说一遍,语气坚寒冷厉。

杏儿抽过一个军士的刀递给可约,只见她眼神一阴,忽然一刀向那尸体削去!杏儿吓了一跳,人都死了她还要砍尸?

一刀削去死尸胸膛上的皮肉,可约脸色更加阴寒如冰!

“姑娘!”杏儿不自觉得警惕起来!她叫可约姑娘时便是警惕之时!

可约看了半晌忽然一挥刀,抚袖而去!杏儿跟着之前忍不住回首向那尸体肉了一眼,一见之下惊愕住!

只见劈去皮肉之后,那人胸膛上的肋骨不是白的,竟然是血红色的!

君子国人的骨头竟然是红色的吗?

“把这些尸体通通给我烧了,一具也不能留!”远远的传来可约的吩咐,声音冷厉如刀!

回到营中正要休息帐外忽然有人求见,还未允许那人已经进来了,除了楚赋谁还有如此胆量?

“啧啧,瞧你这猪肝脸,你家孩儿又折磨你了?”他见可约回来时脸色阴寒,不放心来看看。明明是一探望,嘴上依然刻薄。互相鄙夷刻薄已成了他与可约的相处方式。

“哦,你倒有心来管我的闲事,是吃饱了撑的?”转首对杏儿吩咐的,“楚公子这两天精力勃发,明儿把那匹马牵给百夫长田霸,听说他还没有马。”

楚赋神采奕奕的脸一时垮了,“军中那么多马为什么单调我的?”

可约强词夺理,“因为你精力充沛啊,这么充沛的精力又没事可做,所以只能随军行走喽!”就是看不惯他高兴的样,她坐马车坐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他骑马还如此有精神,太不爽了。

楚赋怎么不知她的心思,大呼不平,“苏可约,你一个人不爽,没必要弄得所有人都跟着你不爽吧!”

可约笑得宽厚,“所有人就不必了,看着你比我更不爽我就会很爽。”

咬牙切齿,“你这女人太小肚鸡肠了!我这回没得罪你吧!”好心来慰问她她竟哪此整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浑然不在意的道:“那就当是我得罪你好了,你也可以报复回来。”

“……”楚赋语塞,人在屋檐下,他哪有机会报复她?就算有机会也不敢啊,瞧着架式她是想将他往死里整!

算了,她还有心情整他,身体还算好。“马车上方暗格里有个香囊,可以防止晕车,对孩子也没有坏处。”

可约微愣,专门备对孩子没有坏处的香囊,他这马车一早就是为她准备的?恶声恶气道:“你怎么早不说,害我晕车这么几天?”

楚赋学着她的口气,“看着你坐马车那么舒服,却折磨我,我心里就不爽!”那香囊是走时现配的,初时香气太浓,孕妇不宜闻,放了几天后香味淡了才能闻。“不过现在你比我难受了,我心里又爽起来了,所以就告诉你了。”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巧言邀功,“你看吧,你怀孕这么辛苦,就只有我关心里,还是我对你最好,你也让我坐马车吧。骑马真的很累,我身上都磨出茧来了。”

可约还真不好拒绝了,顾左右而言他,“知道辛苦了,以后你那些小妾怀孕了要多体贴。”手不由得抚上肚子,疲惫的脸顿时焕发出慈柔的光彩。

楚赋动容,苏可约在他眼中一直是美丽不可方物的,可从来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般,美得这么温润柔和,赏心悦目。

“哟哟,你何时想着为别人说好话了?”楚赋打趣,脸色一正,“我已经将他们遣散了。”

可约一愕,他还真下定决心做个良人了啊,不出入青楼也就罢了,连那些小妾都遣散了,准备做和尚不成?

楚赋接着疏狂的一挥广袖,颇有潇洒之姿,“我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多潇洒……”

可约抚掌大赞,“你是准备裸奔?告知一声我好准备笔墨,画一副《浪子裸奔图》,改日拿到帝都去买,必然有得赚!”

楚赋桃花眼一挑,媚态横生,“真要画?可要我为你宽衣解带?”作势就要解襟。可约见势干笑了两声,“那个,我还是意淫好了,意淫意淫!”

这回换楚赋笑得开怀,终于驳回一局了。

调侃过罢进入主题,“你怎会想到如此渡江之法?”

可约得意的笑,“怎么样?也佩服我了吧?”豪气的一挑眉,“这是瞒天过海之计,我要以冰夷为战场,做一场军事演练!”他教诗垠的,不只在棋盘上,而是在这个战场上。

“你早料到诗垠会吊草人借箭?”若不是诗垠牵制住了后方,他们渡江没有如此顺利。诗垠借箭也并非单为了箭,否则何时不能借偏要等到这个时候?他是以此给敌方一个警告。

——老虎虽病,余威仍在!

“你忘了我和诗垠对弈三个月?他走那一棋我都了如指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楚赋自然记得,那日他去诗府,便见她与诗垠各坐一端对弈,他记得她当时与诗垠的话:“你看这棋盘,斜线为阴,直线为阳,棋子落在阴阳线上,谁先将五子排成一列便为胜方,故名五子棋。”见诗垠面前是黑子道,“黑子先行,你先下。”

诗垠落了一指,她随后一指紧跟,“先手要攻,后手要守,以攻为守,以守待攻。”诗垠再下她紧随其后,一连数子,诗垠被围困其中,她变被动为主动,“攻守转换,慎思变化,先行争夺,地破天惊。”诗垠眼见形势已转,不是她拦他,而是他跟着可约后面转,见她忽走阴线忽行阳道,棋子变化,防不胜防,可约见他追得狼狈,指着棋盘道,“守取外势,攻聚内力,八卦易守,成角易攻。阻断分隔,稳如泰山,不思争先,胜如登天。”

一盘已输,诗垠仔细观察着棋盘,细思自己如何致败,她解释道:“你见这八子各成犄角之势,你挡阳道,我便行阴道,你拦右方我走左方。阴阳结合,防不胜防。”

诗垠一看,果然,无论他怎么拉她都阻拦不了。

“方才那八句是五子棋的兵法口诀。我们再下,你落子前细思,行走要稳。”

他每走一步都深思细察,可约见他行棋越来越稳重沉着,果然下棋最容易磨人性子。

他当时没有在意她的话,只觉心思慎密,棋局布得滴水不漏,诗垠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心中还感叹难怪传言她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口诀倒是很值得深思。

“你果然是凭借这一棋盘教诗垠兵法。”他无前还是怀疑,现在却确定了,“既然是教他为何不避开我?”没有人传授秘诀还大方的让人旁观吧!

可约叹,“口诀你听过,棋谱舒词也看过,你们自己没有领悟,这怨得了谁?”这些文化本是世人的,她没有想过要藏私。

她如此了解诗垠,他心时有些小妒忌,“你命常飞当先锋却不令他救诗垠,彦都城被困如此之久,城里粮草全无,你就不担心诗垠有什么事?”

她笑得胸有成竹,“我不让常飞正面救他,是因为知道诗垠必然有所行动,就这两天,我们以逸待劳便好?”

“诗垠会如何行动,你且说来听听?”楚赋愈加好奇。

可约一笑,毫不怀疑的将诗垠的计划告诉他,“抛砖引玉,将计就计。”

许是那香囊的效力,可约第二天竟然允许楚赋坐马车了。马车挺大,楚赋与可约并坐,可约想起那次从诗府回来时楚赋搭乘马车时的他一巴掌一巴掌扇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一惭,看向他。

这才发现这几日月这个浪子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以前从不束起的长发,如今中规中矩的用玉冠束起,鬓角留两缕,不显风流反见增儒雅之气。平日刻意修辞的修长轻挑的眉毛像是许久没有修了,倒有起剑眉的凌厉气势,剃得光滑的颔也长出少年男子特有的唇髭。那副比女人还在精致无瑕的脸,此时看起来竟然很成熟有男人味!

可约自己都忍不住干咳起来,这真的是浪子楚赋?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可约可能还真要仔细琢磨片刻。那双桃花眼此刻正微眯着斜睨着他,长满唇髭的嘴笑向轻挑魅惑,侧倚着轿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勾引人!

轿子本来就不大,他一侧身两人便身挨着身的贴在一起了。可约记得上次与他并坐的时候他身上还有女人身上的粉脂味,这次已清清爽爽。这个浪子真的是决心改变么?

“你还要看多久呢?嗯?”他凑近她,低低的魅惑,呵气如兰。

可约挑着他下鄂,更加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忽然叹息,“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瞧你这狐狸尾巴才收敛几时啊,又忍不住露出来招摇了。”

楚赋气结,“是你先勾引我吧?”她是不知还是故意的,她看他的眼神那么迷人。

“我勾引你?”可约哑然失笑,这次却没嘲讽,只是觉得楚赋那样无辜负气的表情真可爱,“我不是早就勾引过你了吗?你也不用这种表情吧!”

楚赋半晌无语,低垂着头抚弄着手中折扇,可约还从未见楚赋有如此神情,像是在沉吟,沉吟中又带着低伤哀屈。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啊,他怎么这个表情?

忽然又觉不对,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与楚赋所说的话反思,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已在意不要伤害这个男子?悄悄然间,这个男子已在她心头占下了位置。

他忽然抬头,郑重其事的说:“苏可约,你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看过我。”

可约怔忡。似乎她真的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他。

第一次见面,她从舒词床上起来,他在门外,一身桃衣,微眯着桃花眼,轻佻危险的样子,她不自觉便将他当成了敌人,猎人打量猎物般的打量着他。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她自杀后醒来。他来挑衅,被抢先一步占了先机,调戏他,鄙夷他。以后每一次,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恨不得刺死对方才快乐。

改变是因为那一场倾听,她原本叫他来是来听他讥嘲的,他那样刻薄的一个人,必然再次刺痛她的会,满足她的自虐。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听着,那种静,令她的心就那么也静了下来。那时,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人,在别人眼里,都是滥情的,水性杨花的,可是在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她心里的是诗垠,他心里的是谁呢?慕容琴也么?可为何方才看那折扇时,眼睛却是那样的凄楚?仰慕而不可得?

如今他们是同病相怜了,在这样荒诞荒唐的人生里,他们还真像是彼此的一个倒影啊!

“以后我会认真的看你。”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再相斥?

许多年后,她都忘不了楚赋那时的表情,他是那么惊愕的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却泪眼涟涟。

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像他那样,只因他一句“以后我会认真看你”就喜极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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