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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第 六 章 怒惩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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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冬来,转眼到了学武术的第二年春天,我和弟弟练功夫已有一年多了。虽然说不上武功精湛,但三个五个小孩到不了我俩的跟前。

师傅的武功,那可是高深莫测。有一天,山东的一伙打拳卖艺耍把式的人来到溪浪河镇集上摆场子,我和师傅去看热闹。这些卖艺人的功夫十分了得,一会表演头撞石碑,偌大的一块石板一头撞去立马断成两截。一会单掌开石,拳头大的石头一掌下去变得粉碎。更为神奇的是一块硬硬的大青砖,在他们的手中就苞米面饼子一样,说钻用手指就钻了眼,说砍用手拿着一掌下去马上就断为两截。看得我眼花缭乱,直拍手叫好。

正在这时,难堪的局面出现啦。他们在表演“腹部开石”时,石头就砸不开了,砸得躺在石头下的人直摆手叫停,围观的人也摇起了头。

正在这伙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师傅走上前用手捅咕一下抡锤的人,然后把手一翻便退回一边。抡锤的人马上明白了意思,把石块翻了过来,重新放在躺在地上那个人的肚子上,抡起了大锤“嗨嘿”的一声,大锤下去火星四溅,一块大花岗岩石块变成两块。躺在地上的人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冲大家抱抱拳,场外响起一片叫好声。

表演完了,班头走在师傅面前,双手抱拳说:“老前辈,多亏您指点,要不我们可就栽在这了!”

“没啥,没啥,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班头拿出了钱要给师傅,师傅死活不要,班头只好作罢和我们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我问师傅:“我也没看见你告诉他们什么,他们怎么这么感谢你?”

师傅说:“傻小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练武之人出门在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怎么这么傻气呢?你没看我走到他跟前翻手掌吗,那就是叫他把石头翻过来重打。石块都有凸凹面,凸面在下,凹面在上自然就不好打,把它翻过来就好打多了。这伙人是刚到东北的,不知道东北的花岩岗石头特别硬,因此大意了,这石头用得过大。”

“师傅,这伙人的功夫可真好。”我心里想比你功夫都好。

师傅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说他们的功夫好吗?”

“好。”

“那都是表演的功夫,真打起来没有任何用处。他们这套功夫,在外行人看来是‘硬气功’,在江湖上来讲叫‘腥活’,每件活都是有一定说道的。你要不信我给你叫开,但不准和外人讲,以免搅了江湖卖艺人的饭碗。”

说到这,师傅从道边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对我说:“小子,你像他们那样用手砸砸看。”

我把两块石头落在一起,用拳使劲砸,结果把手砸得生疼也没砸开。

“你把顶上的石头抬起来砸砸看。”

我把顶上的石头拿起一寸多高,一拳下去石头变成几块,我立时就傻了眼,呆呆地瞅着地上的石头。

师傅笑着说:“怎么样小子,这就是说道。一般的人为什么开不了?就是练这活必须得有武术的基本功,手必须有一定的力度和硬度。而真正练武术的人因为不懂得这个诀窍也是砸不开的,所以江湖卖艺人的‘腥活’在外行人的眼中是神奇的硬气功。再比如腹部开石,那么大的石块放在肚子上用大榔头砸,一般人看着都心惊肉跳。其实谁都能做到,你要不信,一会我叫你试试看。”

当我俩走到屯子边时,师傅捡起两块青砖头,一块放在我的手背上,然后叫我用又一块狠砸手背上的砖。我按他的吩咐使劲往下一砸,手背上的砖变成两截,而手背却完好无损,并且没有挨砸的感觉。

“这叫隔力,没等力量到手背,手背上的砖已断为两截。”

然后师傅又拿起一块砖叫我用手砍,我砍了半天没砍断。师傅捡起一块砖头,在这块砖上轻轻一磕,然后再叫我砍,我一掌下去大青砖断为两截,

“这叫‘沾腥’,青砖放在石头或横在两块砖上一般有力气的人都能砍断。最唬人的就是用手拿着,一砍一晃当什么人他也开不开。江湖人用砖往另一块砖上一磕,这砖就出现暗缝,外面看不见。这个活的难度就在磕砖上,磕的时候不要劲大,听见砖出‘破啦’声即可,然后用手砍,用拳砸都立马就断。因此江湖上的‘腥活’,只能是糊弄人混碗饭吃,真正打起来是啥用没有。”

回到家中后,师傅详细地给我讲了江湖人“三**腥活”的诀窍,很多都是叫人们称奇叫好的功夫。这些“腥活”我明白后,时常给弟弟表演,气得他找师傅说他偏心,不教他好的,净教我绝招。

师傅笑哈哈地说:“中华武术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绝招,只有一技之长。有些人尤其是江湖上的说书人,为了吸引听客把它神秘化了。有些大侠在他们的口中能蹿房越脊,在群山峻岭中如走平地。师傅练了快一辈子轻功,那‘旱地拔葱’才跃起两米来高,至于蹿房越脊那是在关里的平房。就咱这关东的青砖大瓦房,不用‘百链神抓’,什么大侠也是干瞅着。再说这拳路里的绝招,人身上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你再舞扎能整出多少花样?在技击法里边你们只要记住十二个字,那就是‘手疾眼快,快猛迅捷,瞅准空档’,那你们就有绝招。说一千道一万,那就是一个真正的武把子必须有好的基本功。”

师傅的这些教诲使我们终身受益,使我在练武术的道路上没有走岔道,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挥了很大的用处。

正在我们哥俩苦心钻研武术,功夫很有长进的时候,师傅出事了,而且是当年震惊舒兰县的一件大事。

一九三一年六月中旬的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我和师傅吃过早饭,戴上草帽去溪浪河镇上赶集。那一天集市上的人特别多,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妇女孩子们的尖叫哭嚎声和饭馆小二们的让客声响成一片,连讲话都得大声喊,要不都听不清楚。

正在人们挑选货物讲价让价热热闹闹的时候,从镇南边进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穿着打扮非常的特殊,长的模样和咱们人差不多,只不过是个子矮了一点。头却炸眼(特殊)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留着阴阳头,半拉剃得溜光,半拉留着头。一个胖一点的头上从中间剃了一刀,两边都是头,中间却光溜溜的。另一个更怪,在脑袋上扎了一个冲天鬏。这三个人鼻子下边都留着黑呼呼的疙瘩小胡,身上穿着像老道袍一样的衣服,衣服的后背还画了一个大太阳,腰上插着一把细长的大刀。人们惊讶了:“从哪来了这三个玩艺,人不人鬼不鬼的。”很多人都围上去看。

这三个人进街后,东瞅瞅西看看,嘴里叽里哇啦不知道说什么。

我问师傅:“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这穿着打扮好像是倭寇。”

“什么是倭寇?”

“就是日本人。听沿海过来的人说,人长得个子小,国旗是个太阳,爱留着一疙瘩小黑胡子,专在沿海造害中国的渔民。不过他们跑这来干啥?听说以前张大帅最烦恶(看不上)他们。”

我们爷俩说着话的功夫,这三个人走到从苍石屯来赶集卖椴树叶子的张老太太跟前,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挺有礼貌地冲张老太太一鞠躬,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老太太,榆树的哪边走?”

张老太太没听明白他说啥,愣巴愣眼地瞅着他。旁边一个小伙听明白了,用手一指北面告诉他:“榆树往那边走”。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摇西。”

大伙都笑了起来,有的人说:“往北走不是往西走。”

这三个人看到张老太太地上筐里的椴树叶子觉得挺稀罕,互相“哇啦”了几句后,那个人用手指着筐里的椴树叶子说:“老太太,这是什么的干活?”

张老太太这下听明白了,说:“这是吃的椴树叶子。”

“椴树叶子,咪西咪西的?”

“这东西没有稀的都是干的。”

他哈下腰从筐里拿出一个用鼻子闻了闻,张嘴就咬。张老太太急忙一把拉住他:“这东西不能这么吃,得扒皮。”然后拿起一个把树叶扒开,递给了他。

他咬了一口冲张老太太伸出大拇指说:“顶好,顶好。”说完大口地吃了起来。其他俩人一见也急忙从筐里拿出椴树叶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三人看样子好像好几顿没吃饭,转眼功夫一筐椴树叶子就造了半筐。看样子他们是吃饱了,抹一抹嘴巴冲张老太太说:“椴树叶子顶好。”然后转身就要走。

张老太太一见他们要走,急忙说:“唉,你们别走呀,还没给钱呢?”

“阴阳头”说:“钱的我们大大的有,今天忘带在身上。你的放心,以后多多地给。”

“那不行,哪有吃东西不给钱的?再说我还指着这筐椴树叶子卖了钱给老头子抓药呢!”

围观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哪来的这么三个玩艺这么无赖,吃完东西嘴一抹就要走,太不要脸了!”

一个胖巴咕的小子眼一瞪冲大伙说:“八格牙路,什么不要脸,钱的没有,拳头的有!”

说完把手一攒拳头一伸吼道:“你们的要不要?”

大伙一见这个气呀,心想看样不济,矮了巴叽的还想来横的,真是找挨揍,“呼啦”一下子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三个人是日本浪人。一九三一年初的时候,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准备动侵华战争,虎视眈眈地先把目标瞄准了东北,东北的大地上布满了日本特务和这些浪人。他们疯狂地搜集东北的军事经济情报,骚扰地方上的安宁。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少帅张学良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日本浪人在东北很不吃香,但是中日没正式宣战,地方上的政府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任他们胡作非为。这就助长了日本浪人的嚣张气焰。

这三个日本浪人一看大伙将他们围住,“刷”地拔出了军刀,嘴里喊着:“八格牙路,死拉死拉的!”背靠背地站好准备搏击,一场流血事件即将生。

师傅一看,这三个日本浪人非等闲之辈。从他们拔刀的利索劲和马上形成三角阵的度来看,手无寸铁的溪浪河乡亲们肯定是要吃亏的,于是分开众人走到了这三个人的跟前。

这三个人一看,一个花白胡子满面红光的老头来到他们面前,态度有点缓和,用刀指着师傅说:“老头,你的闲事不要管,走远一点,伤着你的不好。”

师傅哈哈地笑了:“没关系,你们几位是哪个国家的人?”

矮胖子说:“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你们在这干什么?”

“到榆树的游玩。”

“既然出来游玩怎么不带钱?”

“钱的大大的有,今天忘带在身上。”

“既然忘带了就应该和人家说一声,咱们中国人也不在乎那几个椴树叶子。如果在你们国家,吃完东西就走,不给钱不说还要和人打架能行吗?”

“那个的不行。”

“这不就结啦,在我们这那也是不行的。”

“不行的怎么办?钱的没有,命的一条。”

“没有那么严重,你们只要给老太太赔个礼,道个歉就行啦。”

这三个人一听“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你们笑啥?”

“阴阳头”说:“给你们道歉?”

“对呀,给我们道歉咋地?”

“我们大日本的武士只知道拼命,不知道什么叫道歉,给你们这些支那人道歉是我们大大的耻辱!”

师傅听他这么一说勃然大怒,两眼瞪得溜圆,指着他们“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真不知寒碜,你们小日本弹丸之地还自称什么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帝国的人如果都像你们这样,我看你们的国家应该叫大日本无赖国!”

“阴阳头”一听恼羞成怒,用刀指着师傅说:“你的想什么的干活?”

“不给老太太赔礼道歉你们别想离开!”

“你的死拉死拉的!”

“还不一定谁死呢,你们是不是武士?”

“我们大大的武士。”

“好,既然是武士,咱们就比划比划,你们要是能打过我,你们就走你们的,钱由我来给。要是打不过我,你们就得给老太太磕三个响头,说声‘对不起’,怎么样?”

“你的说话算数?”

“中国人说话从来都算数!”

人们一看,苍石屯的二先生要和三个日本人比武,都为师傅担了心。有人小声问师傅:“老二先生能行吗?”

师傅笑着答道:“没关系,不就三个小日本吗?”

人们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一块空场。师傅紧了紧板带走到了中间,丁字步站稳,怒视着三个日本人。

这日本人打架也挺讲究,看师傅赤手空拳,“阴阳头”把手中的军刀交给了矮胖子,上前几步走到场子中间和师傅对视了起来。

师傅双手一抱拳说了声“请”,“阴阳头”“呀”地一声窜了上来,左手一拳奔师傅面门击来。师傅知道他这是虚招,笑呵呵地瞅着他的拳头,待拳头快到面前时,师傅抬左手闪电般的一拨,这小子果然往回一收拳,抬起右脚奔师傅的下阴踢来。师傅说了声“歹毒”,往左边顺身一闪,这小子一脚踢空,师傅右拳击向阴阳头的左肋。“阴阳头”急忙收右腿用右手一开,师傅右拳变掌顺势下滑,一掌劈在“阴阳头”的右腿健肌上。疼得这小子抱着大腿,呲牙咧嘴地在场子上乱蹦达,师傅微微地一笑。

矮胖子一见同伙吃了亏,把刀往地上一搁,“呀呀”怪叫着扑了上来,一个“黑虎掏心”,拳头奔师傅的心口窝打来。师傅不慌不忙往后一闪,这小子一个“扫堂腿”奔师傅的下下盘扫来,师傅腾身一跃,在空中闪电般地弹出一脚,正踢在这小子的肩膀上,只见他一个倒仰摔在地上,捂着胳膊“噢噢”地叫,再看他的胳膊,滴里当啷地掉下了环。

那个扎冲天鬏的一见两个同伙都不是师傅的对手,也顾不得武士的脸面了,举着雪亮的战刀“呀呀”叫着向师傅扑来。在场的人都为师傅捏了一把汗,我这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这小子的刀法也很精湛,下劈,横推,斜砍,一步紧似一步。师傅皱了皱眉,在刀光中施展闪展腾挪。突然这小子腾身跃起一个“立劈华山”,战刀带着风声奔师傅的脑门过来。只见师傅不慌不忙,待刀快到脑门时,猛一闪身一掌劈在他的手腕上,只听“当啷”一声,钢刀落地,“呀”地一声,这小子的手搭拉下来,我知道师傅用铁沙掌把他的手腕子打断了。

这小子用另一只手把着手腕子说:“我们的败了。”

“承认就好!”

这三个日本人只好乖乖地跪在张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瘸三拐四地互相搀扶着向榆树方向走去。后边跟着一帮小孩,连起哄带往他们的身上扔土块。

这三个人走后,人们把师傅围了:“二先生你可真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的,咱们受谁的气,也不能受这外国人的气!”

回来的路上,师傅说:“六子,师傅得离开这里。”

我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是把他们打败了吗?”

师傅叹了口气:“现在的政府**无能,外国人在中国境内横行霸道。师傅这次一下打了三个日本人,虽然我手下留情没要他们的命,但这麻烦也够大的了,官府肯定要来抓我。即使官府不来找我,这些日本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师傅必须得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一听师傅说得有道理,也就没出声。不过一寻思要和师傅分手,这心里也特别难受。

回到师傅的家后,师傅把在街里生的事和二奶奶一学,二奶奶说:“你这个人哪,就是爱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了还沉不住气。”

“沉什么气,外国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这气能沉住吗?”

“没人跟你犟这些,你这个人总有理。”

“事已经出了,说别的也没用,咱们还是准备走吧!”

“往哪里走啊?”

“走哪算哪,哪块黄土不埋人?正好东院想买咱家的房子,贱巴楼嗖(便宜)卖给他们算啦。”

师傅办事从来都是七里咔嚓。说卖就卖,当时就把东院主人找来,把房子卖给了他。傍晚的时候,收拾收拾东西,赶着家里一挂小马车和二奶奶不知了去向。临走的时候告诉我,等有了一定的地方再回来接我们。不过从此以后师傅音信全无,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师傅的面。

日本人占领东北后,东山里出现了抗日联军。有一年一个去东山里跑山货的买卖人来到于大叔家串门,他说:“在抗日联军的队伍里有一支百十号人的敢死队,这伙人个个武艺高强,杀得日本鬼子闻风丧胆。为的一个教师爷是个白胡子老头,善使一条三节棍。”

我寻思这个老头十有七八是师傅,于是天天格记阿玛给我拿几个路费钱,让我去找师傅。

阿玛说:“你这么个小不点子,上哪去找你师傅?东山里那么大,不到地方你还不得叫黑瞎子舔了!”

我一听可也是,于是也就打消了去找的念头,师傅从此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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