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沛用热毛巾，擦着脸，面前镜子里，映射出一个中年人的面孔，眼皮有些发泡。

他轻声叹了口气。

当一个市委书记虽然风光，但压力也太大了。

上面的指令朝令夕改，一会儿说要深化改革，一会儿又发文，要坚决维护政治制度，严防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泛滥，让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无所适从。

他知道，这是上面在进行博弈。

他只能抱着持中的态度，等待上面博弈出一个结果。

这些话，他还不能对人说，要保持市委一号领导的形象，作出一幅大局发展，了然于胸的样子，表现出镇定自若样子。

难啊！

身后传来拖鞋轻软的脚步声，镜子里映出妻子鲁玉，穿着睡衣的身影。

“刚才阿姨出去买早点，看见路口摆了一个便民维修点，听说是国光厂的便民服务项目。阿姨说，小伙子穿得精精神神的，说话也很斯文。”鲁玉一面放水洗脸，一面说着从保姆那听来的闲话。

姜沛轻轻擦拭着面孔，没有说话。

国光厂？

他知道国光厂，省城还没人不知道国光厂的，几十年的老企业了，人员臃肿，设备老旧，要不是银行支持，早就挺不下去了。

便民维修点……

开玩笑，真的便民，哪里不好去，要到市委市府家属区门口来摆点。

是来要钱的？

应该不是，这一**发展，所有的国营企业都得了好处，银行勾销了坏账，加大了贷款力度，所有的企业都在加班加点，完全用不着来哭穷。

这么说，是来表姿态的？

姜沛一瞬之间，脑子里就转过了无数念头，想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但表面上，依然是无动于衷。

洗过脸，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女儿吃了几口，放下碗就要走，说是到同学家玩。

姜沛看着女儿剩下的半碗饭，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脸一沉。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爱惜粮食！

女儿吓得赶紧坐下来，连菜也没吃一口，三口两口把饭刨光，悄悄放下碗，大气不敢出，像做贼一样溜了出去。

这就是现在的大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吃过饭，秘书准时按响了门铃。

临出门时，姜沛对妻子说道：“你跟阿姨说一声，家里那台录音机坏了，让她拿到维修点去修。”

“录音机是日本原装的，他们能修吗？”鲁玉表示怀疑。

“能修不能修，无所谓。人家都到门口了，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修不好，再拿回来嘛！”姜沛一脸严肃，就像平时像下属作指示。

“好的。”妻子点点头。

“记着给钱！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一点小钱，让人说闲话，影响不好！”

“知道了。一天到晚谨小慎微，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鲁玉不高兴了，嘟囔道。

奥迪车从大院驶出，拐弯驶上小街，姜沛一眼就看到妻子说的那个维修点。

一条红幅系挂在两棵树上，“国光厂便民维修点”几个大字正对视线，字迹苍劲有力，看来写字的人在书法上是下过功夫的。

两张条桌上，摆放着好几样仪器，一个晶亮的有机玻璃盒子里，规整地放着各种电子元器件。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青年，身上的黄色衣服看起来，和他出国，在国外大型企业看到的工装很像，贴身，又有些新潮，很抢眼。

车从维修点前开过，姜沛注意到，在青年胸口，国光两字十分显眼。

有些意思。

姜沛微微点点头。

国光厂姿态摆得很好，不是随便糊弄人，现场设备齐全，环境整洁，派出的这个小伙子选得很好，看起来斯文清秀，一套制服设计得也好。

很正规。

有些国外企业的样子。

外国的企业经营，有些先进经验还是应该学习的。这方面，国光厂走在了前头。外表学得很像，就不知道内在如何。

郭凡看着一辆辆汽车从眼前开过。

这个时代的政府用车，还比较拮据，车型也显得单调，只有丰田、奥迪、桑塔纳等寥寥几种。从机关大院出来，上班的人群，也只有少数人配车，大多数人，还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还有些步行上班的。

机关大院距离市委市府很近，转出小巷，走过一条街就到，步行也不超过五分钟。

七点半以前，这一波上班潮过后，小巷里就显得冷冷清清，很少看到有人走动。直到九点过，才又看到一些中年阿姨大嫂，提着菜篮，从几个大门出来。

郭凡百无聊赖，只能拿着技术书，来回翻看。

“小伙子，你是国光厂的？”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将他从书本中唤出来。

他抬起头，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站在面前，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

总算有人光顾了！

郭凡热情地站起身：“是的，我就是国光厂的，请问，您有什么电器，需要修理么？”

“这个收音机，你能修么？”中年妇女递过来一个红色外壳的收音机。

“我看一下好吗？”

郭凡接过收音机，看了一下背后的标示，是深圳生产的。他征得了对方同意，打开工具箱，取出相应螺口的十字口改刀，旋出螺丝。

他小心拆开外壳，露出里面的电路板，很快就找到线路入口。

放下工具，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铜丝拧成的环，套在左手食指。

这个铜环由很细的铜丝拧成，结合处正好顶在食指穴位上。

铜环向外伸出，约三厘米的铜丝。

郭凡将铜丝，搭在线路入口，催动体内电荷循环，不到一秒钟，电荷流就通过线路，通过了所有的电子元器件。

在深层意识空间，内视视野中，一个由无数光电组成的网络图，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光电，填满了可以通过电荷粒子的导体，显出了各种元器件的外观。有大有小，有的呈圆柱状，有的呈方块体，有的简单，有的复杂，形成一个由线条、几何体组成的奇妙网络。

郭凡的思维瞬间扫过网络。

复杂的网络结构中，他一眼找到两个异常的地方。

电荷粒子填满了这两个元器件内部导体，但在电荷流经时，并没有显现出应有的元件特性。这两个元件，已经损坏了！

他又扫描了一次，在这两个元件之外，他又找到一个异常。

在这个元件上，电荷流过时，也表露出一定的元器件特性，但很不稳定，时高时低。

郭凡右手提笔，在这几个元件上，着上标志。

他收回电荷，回归内部循环，舒了口气，取下左手食指的铜环，放回盒子。

那个保姆眼睁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就检查完了？你用铜丝搭一下，就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这只是第一步。”郭凡脸不红、气不喘，微笑道当面撒谎，“我搭一下，是释放电路上附着的静电，以免损坏元件。接下来才是全面检查。”

“哦，是这样的呀。”保姆恍然大悟，“小伙子，你检查要多长时间？我还要去买菜。”

“阿姨，要不然这样，您先去买菜，等你回来，我差不多也查完了。能不能修，都能给您一个答复，您看怎么样？”郭凡客气地说道。

“行！你不会跑了吧？”

“怎么会！”郭凡笑起来，“我拿走您一个收音机，也值不了多少钱。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政府机关大院，得罪了人，我恐怕跑哪里都没用吧。再说，我还会给您开维修单的。”

他拿出一本便签本，打开。

便签本上，他早已用复写纸，在上下两层，复写了一张表格。

抬头，“国光厂便民维修点接件单”，非常醒目。

客户名、接件时间、维修点编号、接件人工号、维修物品名称、产品编号，一清二楚。

郭凡用复写纸，填好接件单，递给中年妇女：“阿姨，您看，这是您送修的收音机，具体的型号、编号，我都记下来了，您看这里，对，这就是它的具体型号、产品编号，您核对一下。等您取件的时候，凭这张接件单，和我这里的留存联核对无误，就可以领走，也不用怕外人冒领。”

保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正规的流程，完全被镇住了。

她拿着接件单看了半天，才赞叹道：“不愧是正规国家单位，记录得这么详细清楚。那像街上那些鸡毛小店，一看就不是正路子。好，小伙子，我就先去买菜了。如果这个收音机你修好了，我再给你介绍给其他人家，帮你多拉一点生意。”

“那就谢谢您了，阿姨，你走好！”郭凡客客气气，送走保姆，才坐下来，坐进一步检查。

在他桌上，摆着好几种仪器。

但这些仪器，全都是装样子，除了外壳完整，早都坏了，是石梅从报废品仓库里淘出来的。郭凡把它们擦干净，摆在这里，用来唬人。

打国光厂的牌子也好、私下制作工装也好、绘制后世常见的工作表格也好，都是让别人，认为他是正规单位出身，增加信任度。

作为穿越者，他深深知道，形象工程，有多么重要。

酒香还需识货人。

一边是头发光亮、衣着整洁、设备齐全（谁知道这是样子货）、流程正规、挂着国营大厂旗号的维修点，另一边是蓬头垢面、电器胡乱堆砌，连有没有执照都不知道的路边野店，若让人判断，谁更具有技术实力，相信谁都会选择他这一边。

特别是在市委市府家属大院，这种重视形象的地方。

尽管他手边真正的检修工具，除了自己的异能，就是一个万用表！

他靠着领先二十年的见识，随便装扮一下，就达到了鹤立鸡群的效果。

当然，最重要的，打铁还须自身硬。

要想顾客盈门，在装裱门面之外，还需要拿出真本事来。

郭凡拿出万用表，在标识出的三个元器件上打了一下，记下实测指标，然后用放大镜，在元器件上找到标注的额定数值，相互对比。

他脸上露出笑容。

果然，有着电磁异能帮助，查找电路故障，那就是手到擒来啊！

他笑呵呵从玻璃盒中，找到备用元器件，将损坏的三个元器件换下来。

从头检查一遍，换上的元件，没有出现虚焊，引脚很牢靠。

再一次戴上铜环，用铜丝往电路入口一搭，控制着体内电荷流，与电路连通。电荷流顺利地传遍整个电路，没有一点阻碍。

所有的电子元件，都显现出正确的工作状态。

郭凡拿出一把小刷，轻轻将电路板上的灰尘刷掉，铲掉铜锈，清洁一下内部机件。然后拿出一小团棉花，从一个药瓶中倒了几滴液体，在棉花上，轻轻擦拭着收音机外壳。

几分钟以后，一台外壳崭新的收音机，重新组装完成，摆放在桌面上。

郭凡打开电源开关。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喇叭中传了出来：

“……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下面为您播报时事新闻……”

阳光下，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本事么，我的真本事，就是我的电磁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