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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退场》第3章 孤独退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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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咯噔一下,忙问:不要紧吧?

大哥让他最好是回家一趟。刘力告诉大哥他在外地,这一两天肯定是回不去。大哥一听他在几千里之外,沉静了一下说:那你最好尽快赶回来。

刘力回答:争取。

接完大哥的电话,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沈紫东也听出了些端倪。他问道:老人不要紧吧?

刘力答非所问:但愿。

看到刘力情绪低落,沈紫东心里也不是滋味,扪心自问谁没有父母,如果不是病的很重,他哥哥是不会打电话的,家里知道刘力很忙,一般是不会打扰他的,除非是万不得已。

刘力看到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沈紫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说到:沈主任,你还是出去转转,我没事的,现在只想独自呆一会。沈紫东点了点头出去了。

刘力躺在床上,思母之情油然而生,想想自己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母亲了,恨不得一下子回到老人家的身边,哪怕是给她端一杯水,喂一口饭,说一句话也是儿子的心意。他在心里呼唤着:妈,您能理解儿子吗?不是为儿的不孝顺,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句话这时得到了应验,他体会最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句歌词蹦到他的脑子里,娘啊、娘啊,白发亲娘,儿在天涯,你在故乡……儿不能为你添件衣裳。泪水潸然流下。

签字仪式如期举行。

仪式结束后,刘力回请了张总他们。按沈紫东的意思,签字仪式结束后,刘力就应该回家,因为早上他哥哥又打了两次电话,催刘力速归,估计情况不妙,否则不会催得这么急。但刘力坚持明天回,他想把事情做得尽可能完美,不想给对方制造一些没必要的误会。

次日下午六点多刘力回到了家。一进大门,看到院子里有很多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不是母亲……他想都不敢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母亲的屋里,哥哥姐姐几个都在,大哥看了刘力一言,哽咽着说:老三,你终于回来了,妈在等你。说完把其他人叫出了屋,顺手关上了门,只剩下刘力和母亲,刘力看到睡在床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的母亲,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拉着母亲的手轻轻地喊道:妈,您睁开眼睛看看,您的三儿回来了。妈,您再和儿子说句话吧,妈,您醒醒啊。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看到母亲躺在那里浑然不知,刘力心如刀绞。

您的儿子急匆匆地从几千里之外赶了回来,见到的却是不省人事的您,妈啊,您让儿子留下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愧疚,在您七十多年的生命旅程中,最后的几天里,为儿的竟不能在您身边,陪您走完这段路程。妈啊,我好愧啊。

刘力的低啜声悲悲凄凄切切。人们都说母子连心,刘力的一声声呼叫,母亲感应到了,被刘力拉着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睑下浑浊的泪迹表明她还有知觉,刘力又附在母亲耳边连喊了几声妈,老人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两行泪迹更浊更湿了。

妈,您对儿子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我在听着。母亲艰难地张着嘴,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那眼神里有无尽的牵挂和爱怜,有太多的不舍,刘力静静地望着母亲,就这样静静地体会着母亲永远离去。

久久地久久地跪在地上,跪在母亲身边,轻轻地抚摩着母亲的双手,体会着这生死离别。看着母亲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无奈,人生的无奈,那种面对苍穹的无奈,面对命运的无奈,你心中纵有千万个不舍,可又能怎样呢?

刘力静静地看着母亲撒手离去,抓住母亲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这情景怎一个想字了得。

想起一个多月以前见到母亲的那一面,他的心痛得就像是裂开了一样,血汩汩地往外流。老人家在冥冥之中可能是有一种预感吧,那天下午哥哥姐姐都来了,在饭桌上母亲的举动很反常,一次一次地往刘力的碗里夹菜,姐姐还开玩笑说:妈就是心偏,我们几个就老三是妈亲生的,其余的都是抱来的。

母亲听后笑了笑,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说:有句俗话,天下的老都向着小,在妈的眼里,老儿子永远都长不大。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们做哥哥姐姐的帮我尽点心照顾好他,他是公家的人,你们有事不要难为他,妈在这里先谢谢你们了。

母亲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鼻子都酸酸的,她好像是在做临终之托。刘力走过去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妈,我们难得聚到一起,不说不高兴的,您老人家身体这么硬朗,一定能长命百岁。来!为妈的健康干杯!刘力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诀别。

南方集团如期来平阳投资了。这意味着平阳县的财政收入和经济建设将有一个改观。刘力总算松了一口气,但绝不能高枕无忧,这只是他实施具体措施的第一步。他感觉到手头的事千头万绪,时光又如此匆匆,有时感觉到被某种沉重的情绪纠缠着,胸口堵得慌。可急又有什么用,事情还得一件一件地去做。

下午一上班,刘力把沈紫东叫来,让他安排一下,晚上准备请南方集团的人用餐。

从刘力办公室出来,沈紫东到打字室拿一份文件,徐卓群正好也在,他问:晚上有事吗?

没有。徐卓群答道。

那晚上一起活动吧。沈紫东把要做的事给徐卓群说了一遍。

徐卓群听后说:主任,如果可以,不去能行吗?

沈紫东说:这也是工作。实际上他是想让徐卓群出去散散心,看她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

一听这话,徐卓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几年来,那件事情一直是徐卓群心中的一块雨云,沉重地压迫着她,覆盖了她所有的向往和快乐,那份痛苦,那份折磨,那份落寂,那份压抑挥不掉抹不去。虽然还和陶依林同一屋檐下生活,却形同陌路,她变得自闭,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想让它窥见一点点光。也许只有心灵受过伤的人,才能知道那痛足可以使你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掉。

酒是不想喝了,饭吃到十点结束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宾主情绪都很高亢,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客人喊着要去唱歌,刘力让沈紫东安排一下。

一行人到了歌厅,刘力唱了第一首歌,他拿着麦克风说:我把这首歌献给远方的客人,感谢你们来我县投资,预祝我们以后的合作成功愉快。

刘力的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唱得气壮山河,荡气回肠,唱出了它的豪迈,他的歌声摄取了在座的每个人的心。

徐卓群心里也在暗暗地想,没想到平时不苟一笑的刘书记竟然有这样好的歌喉。刘力的一首歌拉开了序幕,大家一首接着一首尽情地唱着,唱出了情绪,唱出了高潮。唱歌有时也是情绪的一种极致宣泄吧,尤其是生活在夹缝里的人更需要这样的宣泄。

刘力看着坐在一旁一声不响的徐卓群说:小徐,想什么心事,你也唱一首。

徐卓群有点难为情地回答:刘书记,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唱歌。

唱不好没关系,重在参与嘛。

过了一会,刘力又点了一首《丁香花》,前面的道白和后面的歌,他处理的很是到位,唱得声情并茂,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故事。徐卓群听的眼睛涩涩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被刘力的歌声感染了。

此时的刘力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没想到平时威严有加的他,竟然有这样细腻朴实的情怀,这可能才是真实的他。徐卓群的心底有了一丝丝的波动。人其实很怪,有时候会为一句话感动,是因为真诚,有时候会为一首歌流泪,是因为动情。

今天上午召开了全县干部大会,刘力在会上做了报告。题目叫《平阳县的未来与发展》,他没有让办公室起草讲稿,自己只列了个提纲随口来讲,整整讲了两个小时,下面掌声不断。

主要讲了干部队伍和用人机制。他说:其实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再苦再累也能忍受,唯一无法忍受的是以组织名义表现出来的那种无动于衷。我们如果再没有一个公正透明的,让干部群众都认可的硬性标准,那在下面工作的干部又怎么能安下心来。

最后对目前平阳存在的一些现象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并对社会上流行的一种说法做了说明。官场上最近流行这么一段话,表扬了指鹿为马的,提拔了溜须拍马的,苦了当牛做马的,整了单枪匹马的。他指出这只是由我们的社会派生出来的一种个别现象,这种现象没有合适的土壤,它是不会滋生的。最后强调一个人要有骨气,一个单位要有名气,一个队伍要有士气,一个民族要有正气,制度的改革要比人才的选用更具有根本意义。

听完刘力的讲话,绝大多数人感觉到心情舒畅,同时也为刘力的思路和观点所敬佩,这也许就是一种人格魅力的感召吧,徐卓群的心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事后县委办把刘力的讲话录音整理好,发表在县委内参上。

打造新平阳,这是平阳县最近提出来的口号。城市建设,城市规划已经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了。规划局参照县政府的提议做的具体规划也被通过了,现在就是等资金到位。

建设局局长刘世雄这几天上班下班电话不断,建筑商们利用各种关系都想把这个工程揽下来,他这几天被这些人围的实在是烦透了,也想把这事早点定下来,有些事一明朗化就好办了。但这事他实在是没办法平衡,因为给这些人说话的都是县里有脸面的人,哪一个也得罪不起。

下午刚上班,他的老同学县农业局局长李启明约他晚上吃饭,刘世雄回答,他现在哪有吃饭的心思,改日吧。

对方说他知道刘世雄这几天的苦衷,声称也许这顿饭就能把他烦心的问题给解决了。

此话当真?刘世雄反问道。

对方答:当真。

放下电话,刘世雄琢磨着哪有这么好的事,一顿饭就能解决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准备赴约的,看看李启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下午一下班,他就往约好的地方赶,但还是来晚了。刘世雄入座后,李启明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刘锐,刘书记的哥哥。

一听是刘力的哥哥,刘世雄站了起来,和刘锐握了握手说:你好!

互相寒暄了一会,李启明说话了。我今天受朋友之托请刘局长,拜托你办一件事,刘老板一直做房地产开发,这几年这个行业不是太景气,生意很难做。我们县现在要搞城市建设,他也想来做些工程。我把意思表达清楚了,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全靠老同学你了。

刘世雄听完后,迅速在心里做了权衡,有了刘锐的加入,这几天的事全部迎刃而解,而且事情也简单化了,你们谁有本事去找刘书记去谈去要。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表面上他不露声色地说:既然是这层关系,我知道该怎么办的,刘书记知道这件事吗?

刘锐说:这事暂时先不要让他知道,刘力这几年做事越来越书呆子气了,有时让人不可理喻,这事还是先不让他知道的好。

星期一一上班,刘力就给刘世雄打电话,让他过来汇报城市建设的具体措施和实施的行动计划。

听完刘世雄的汇报,刘力很满意,鼓励他好好干。最后刘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次工程是哪的工程队承建的?

刘世雄愣了一下说:刘书记,你不知道?

看着刘力一脸茫然的样子,刘世雄感觉到他确实是不知道,看来他哥哥把这个消息封锁得很紧,但自己又不能不说。只好说道:是你哥哥刘锐。

什么?刘锐?

事情已经基本上定下来了,而且刘锐各方面包括资质都符合我们的条件,也符合标准,我看就让他做吧。

刘局长,如果是别人承包了,我不会插手管这件事,但如果是刘锐,那绝对不可以,立刻换人。

刘世雄还想说点什么,刘力挥了挥手,示意他走人。

刘力真的没有想到二哥会来平阳承包工程。同时作为承包者,谁又能竞争过他呢。他是县委书记的哥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些年来刘力多少也知道些搞工程里面的猫腻,如果真让刘锐干了,那将是一路绿灯,谁又能保证得了工程质量,这可是关系到平阳的百年大计啊,他不愿意给后人留下骂名。

刘力要去市里参加一个会议。刚出办公室,就在走道上碰着了刘锐。

刘力,我找你。

沈紫东一听有人直呼书记的名字,感觉来者不善,忙走到前面说:你是谁?

刘力挡着沈紫东说:是我哥哥。又对刘锐说:我们先回办公室吧。

刘力看着刘锐这个样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进了办公室,刘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刘力。刘力忙给他倒水,刘锐说:你不要忙了,我今天来只问你一句话,我还是不是你哥哥?

刘力笑笑说:你永远是我哥哥。

那好,你既然承认我还是你哥哥,那你不帮我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个行业,这几年越来越不景气,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我好不容易揽到这个工程,就因为你的一句话给泡汤了。人们常说打折胳膊朝里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不顾兄弟的情分坏我的事。

刘力感觉到二哥言重了,但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白搭。他叹了一口气说:二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你,谁又会理解我?我也想让别人理解。你手摸着心口窝好好地想想,你做官这么多年了,你给家里人办了几件事?

我知道你不让我做这个工程,自己落个廉正清明的好名声,可那又能怎么样。现在整个大气候都这样,你刘力这样做反过来又能影响谁。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如果这个工程让我干了,那以后我们还是兄弟,如果不让我干,那你就好好地当你的县委书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刘锐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出了办公室恨恨地把门摔上。

嘭地一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异常地刺耳,谁敢摔书记的门?人们带着满脸的疑惑和好奇纷纷探出了头。

刘力怔怔地坐在那里,二哥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是的,自己这些年来确实没有为家人做过什么,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难道连血浓于水的这份亲情也变得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吗?

刘书记,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沈紫东推开门说。

刘力一声不响地上了车刘锐摔门一事不胫而走。平阳城里的人有多半都知道了,当好事者向知情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以后,又有了新的话题。

各个局的头头们对刘力的态度也明朗化了,人们都觉得刘力是近几年来平阳最有水平,最清明的县委书记。

大哥打来电话问刘力这事难道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吗?

没有。

大哥又说:这事让你二哥做了,真的会影响你吗?

刘力说:大哥,这事你们根本就误会了,不是影响不影响我那么简单,而是平阳的几十万人民在看着我。你可能知道,现在的工程暗箱操作,究竟腐败到什么程度,你我根本说不清楚,我不想让二哥趟这水。如果让二哥做了,谁又敢去监督,质量谁又能保证得了,我是为平阳的百姓着想的。

大哥听刘力这么说,只说了一句,我再劝劝老二。说完放下了电话。

刘力想给二哥再解释一下,可拨了几次手机都没人接。过了一会,他收到一条二哥发来的短信:高攀不起,我没有弟弟。

二哥这件事,虽然不是大事,但它一直困扰着刘力,他有时也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一想起这些,感觉到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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