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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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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遇见了小金鱼后,我竟然生出了贼胆,决定去泡她。虽江湖上传言泡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我的参照系没弄好,看的杜一冰高高兴兴泡妞并且平平安安甩掉,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有江湖上传言的那么危险。

人总是被最近的事物所影响,环境塑造人,一点儿没错。

有一个叫做msn的东西恐怕不用我过多介绍,在图书出版公司上班显然比较轻松,所有的活儿就可用“交际”一言以蔽之,要是看稿子我还可以回家看不是?通常打发冗长上班时间的就是用msn和自己感兴趣的朋友聊天,不,是“交际”。因为有好感,初次见面之后我一直把小金鱼的名片留在自己的钱包里。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正在挂念自己准备泡的人也是很可能常用msn的上班族,我才恍然大悟。

原本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以至于连手机短信都懒得来回接发。总算这世界是照顾懒汉的,谢谢比尔盖茨。

后来我曾经多次在深夜重看那些聊天记录,轻巧的俏皮的甚至是挑逗的,那是我们还没有彼此深入了解的时候进行的一系列试探和回应。互相的。可惜那些美妙的对话在一次电脑崩溃后也随之消散。一个人是如何开始了解另一个人的呢?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互相打量对方的衣着,面容,某一个表情。短暂的对话,偶尔的共鸣。和小金鱼虽说短短而匆匆地见过那么一次,但我感觉好像对她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我感觉继续跟她讲话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今能想起来的我和她的对话都只能是一个大概——当添加了小金鱼的msn后,我开始就集中火力一次次用鼠标点击她的头像。震她。

小金鱼:别老震我。我疼着呢。

石头:哪儿疼?

小金鱼:心疼。

石头:怎么了?

小金鱼:前天我有个18个月的侄子今天从9楼掉下去了……

石头:啊,大新闻,社会版头条。性命堪忧么?

小金鱼:忧的。

石头:9楼掉下去,居然只是堪忧?

小金鱼:基本上是没救了,医院都不怎么肯收。我觉得哪怕活下来也不怎么好吧。

石头:还满惨的。

小金鱼:还好是一对双胞胎。

石头:你真会讲故事,总留一个后手吗,接下去是不是要说小孩是人工授精的。

小金鱼:倒也没有,只是摔下去这个,生下来就身体不大好。

石头:哎。节哀顺变。

小金鱼:是啊,还能怎么样。

石头: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小金鱼:平淡如水。

石头:那我说句话让你的生活起一点小小的波澜如何?

小金鱼:你要保证,万一波澜起不来那不是很傻?

石头:好久没见你了,非常挂念。

小金鱼:就这句啊,唉,你今天是第十二个说挂念我的人。

石头:但我挂念的方法跟前面十一个笨蛋不一样。

小金鱼:哦?怎样挂念法?

石头:就是算你的日子。

小金鱼:算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石头:差不多,但不尽准确。

小金鱼:那算什么?

石头:算你的亲戚什么时候到你那儿拜亲访友。

(想了半天,不能过早直露,但也不能过于内涵……等了一会儿)

小金鱼:你就是个下流胚子。

石头:哈哈,不做上流人,反正上流人也要流下来的……我真是每天都在算!

小金鱼:呃,好吧。那你算到是哪天?

石头:就是这几天,所以最开始你说疼着呢我以为你肚子疼。

小金鱼:没错!现在正在。不过今天不太疼了,昨天蛮疼的……但你怎么知道的?

石头:你看,我确实在算,没有骗你。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正好月球绕地球一周。

小金鱼:你是妇女用品商店的?为你的商品这么费心做销售啊。

石头:不,我只是妇女用品,不开店。

小金鱼:这句是老顽童陈村的妙语,禁止抄袭。

石头:好吧,但疼在你身。

(我故意停了下半句,试试你呢,小金鱼。等了一会儿)

小金鱼:流血在你心!

石头:对的好。

小金鱼:不好,有点轻薄呢。

石头:我坚持认为轻薄是被错误定性的品行呢。

小金鱼:就像纯洁一样?瞧我做这个专题都做得有些神经质了。

石头:那专题情况如何。

小金鱼:领导通过了策划,正让我找嘉宾。

这时候忽然电脑死机一次,当我重新启动,小金鱼打过来:

“你把你那个花花公子作家叫来给我当嘉宾吧。”

虽然这事情找小唐也行,但小金鱼偏偏就找我了。据说小唐这个技术部的笨蛋不会用msn。我马上答应了她,至于答应的目的绝不是认为杜一冰能胜任这个工作,而是可以借此机会实现自己再见小金鱼一面的念想。

带杜一冰去电视台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小金鱼那边说这个周末搞定领导搞定文案。而我在这个周末跟杜一冰演示了一遍如何做一个电视台嘉宾的事情。

上电视台对杜一冰来说可有点新鲜,还没成名呢就能上电视台。

他终于打算准备请我吃饭,以表示对我为他争取来的这个机会感谢。

但后来他又有点懊悔答应请我吃饭。“那电视台女的,按说也是我跟你一起认识的,甚至是我给你打电话才让你认识的,这么说也不知道你心里是否燃起了一丝丝对我的感激呢?”杜一冰笑嘻嘻地说。

我一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不能认同他。“那我可是先认识小唐的不是么?要不是我把小唐介绍给你,当年,那么没有我介绍小唐给你认识,你怎么会去吃那顿饭。这么说来那顿饭都算是我请你的啦。”

杜一冰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因果关系,最后说,“我该请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吃饭,瞧他们生下了一个你,让我如此幸运。今晚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有空吗?”

去你妈的杜一冰。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我跟老板请假说要让我的作者上电视台。老板不置可否地点头答应了,只是最后跟我说了一句,意思是,杜一冰还没在我们公司出版书籍,下次称呼他的时候还不能用“我们的作者”这样的称谓。

老板教训的是,我接到杜一冰的时候也这么提醒自己,然后问起杜一冰小说的进展,希望他能尽快交稿,让我顺利出版第一本责编的图书。

“你最好写的通俗易懂情节跌宕起伏些。”

杜一冰一听就说,“石头,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变了。”

“别轻易说人家变了,这样容易伤别人的心。”

“是别人我就不说了,是你我才这么提醒的。我从不要求自己‘通俗易懂情节跌宕起伏’,这你也知道,什么是文学,我平常也不爱跟人谈。”

“你就喜欢跟人谈泡妞。”

“这是因为人家爱听我谈泡妞。”

“那你到底写的怎么样了?这我总要关心一下。”

“我感觉跟拉拉的恋爱时间太短,什么回忆都没有留下,打算再找一个女孩寻点激情留点记忆。”

“去你妈的杜一冰。”

“比如说这个电视台的吧,我看着就挺顺眼。”

不知道是否在试探我,杜一冰继续说,“上次有拉拉在我不能出手,这次没拉拉了……”

“别,我正在追呢。”我紧张地说。

“咱可以竞争啊,吃饭人多才香吗。到时候就算我输了,你追到手才觉得爽。”

“你想好了,要想继续住我家的话……”

“对自己自信点儿石头。”

“我是怕你没地方住,仅此而已,万一有个闪失,你赢了,你住哪儿去呀。”

“好好好,石头,你这说的让我服气,我不但放弃,还传授我的绝技给你如何?”

“教点有用的。”

“乃秘籍也。”

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小金鱼已经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我们。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来电视台啊,以前经过的时候就看着高大的建筑闪光的镜子,幻想着里面那些女主播正妩媚化妆,或换装,一群工作人员加上助理忙前忙后屁滚尿流。

小金鱼以东道主的架势让我们轻松通过了保安和众多需要刷卡才能过去的关口,可谓闯五关斩六将。

进了电梯杜一冰问,“小美人,我们去几楼?”

“十三。”

“骂我。”杜一冰嘟囔。

“双关。”小金鱼笑着说,“确实是十三楼啦。”

出了电梯有人招呼,“小翠,哪个上节目的,跟我来化妆。”

“你看哪个需要化妆的就带着走吧。”小金鱼说。这么一说我当然很高兴。

“你是夸我帅,火眼金睛。”我对小金鱼感谢。

“别扯了,刘德华上节目前也要这么一个流程的,好歹是上节目啊。”杜一冰自我安慰。

“有信心就好,多少能弥补一些先天劣势。”我学着杜一冰的口气开销他。

“行行行,我走了,你们开始深入了解吧。”杜一冰跟着化妆师,看着背影似乎一肚子气,乐怀了一边的小金鱼。

接下来基本上不用管杜一冰了,小金鱼请我去茶水间喝咖啡。

电视台果然高级,经过了四五道门槛,我们来到了所谓的茶水间,简直是一个小型的、金碧辉煌的茶苑,有作为,有咖啡机,有红绿茶庄,甚至还有品茶用的专业壶啊杯啊这些东西,感觉是来度假而不是工作。

“你们上班条件真好。”我感叹。

“好什么啊,累死。一天要上班十几个小时,大早出门,半夜回家。”

“但都是高级宾馆待遇啊。”

“让你待宾馆不让睡觉休息,你能接受?”

说的也是。小金鱼愤怒的表情似乎在埋怨社会不公,但好歹收入高吧,我想这也是大多数电视台工作人员的心理安慰。

谁料小金鱼又来了一句:“钱么也不多。”

“多了,算多了,比我们好。”

小金鱼没回话,我真不知要是小金鱼来问我一个月多少钱,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看着她背着我弯下腰在饮水机前为我倒水,我就完全忘记了什么工资收入之类无聊的话题。白色的短裙完美的盖在她的臀部,我希望自己能坐下来,但这个想法很下流,马上我摇摇头停住了肮脏的思想,把视线也往窗口飘。

“你摇什么头啊?不喝水?”

“啊,你能看见我摇头?”

“傻瓜,这不是镜子么?”小金鱼指了指前面。

一看,果然是一面大镜子,妈呀,幸亏没蹲下来偷看一些不该偷看的东西。

“喝的喝的。”我慌忙点头,管她给我倒的是毒药还是圣水。

小金鱼捧着茶杯往我走来,我眼里看到的是一幅多么美好的风景,小裙摆荡来荡去,惹得我浑身激动;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一句:这样的妞不泡,天理难容。

接过茶杯我说谢谢,她坐在我边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过会儿我们去看你那花花公子作家表现如何。”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出丑。”

“我看他挺机灵的,应该不会出岔子。”

“但他要是说了真话,恐怕你们这个‘纯洁’专题就毁了。”

“他要是傻到做节目讲真话,那也是稀有物种了。我做的节目里,基本上没人会说大实话啦,都是应付应付,拿点车马费回去当零花钱。”

“真是悲哀。”我叹了一口气说。

“嗨,你倒还满纯洁的。”小金鱼对着我哧哧笑了一番,我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你知道么?天真和纯洁,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身上一种罪。”

看我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辩护,“不过么,‘非常罪,非常美’。”

“我也看过那本书。”

“可惜我没看过,就在书店看到有这样一本书。在这里上班,忙的完全都没时间看书。”

“你应该看书的。”

“我大多都在上下班路上听听歌。真的没有时间看书。哎。”

我心里想,真是悲哀。但这次我不能再说出口了。“你不是还要拍中国最好的电影么?”我心里随便问了一句。

杜一冰在主持人身边倒是变得正经起来,化妆不化妆还真不一样。来之前杜一冰就借了我面试工作时候那件新衬衫。借给杜一冰我真有点不舍得,但也没办法,活儿都是我拉的,不能不帮忙。现在杜一冰穿着我的衬衫出现在监控设备里,感觉真像是一个儒雅的青年知识分子了。

主持人问了一声“可以开始了么”,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节目的录制。

隔着玻璃我和小金鱼站在外面,听他们讨论着纯洁而我脑子里也在想。二十多年前随着我母亲的尖叫和我父亲紧张了很久之后浮现在脸上的那个微笑,我的人生开始了。

当我从娘胎里滚出来的时候我纯洁吗?我吮吸着母亲的乳头我纯洁吗?当我第一次和小伙伴们因为一些细微的言语矛盾而大打出手我纯洁么?

那一年,我在河边撒尿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长出了阴毛,尽管都是灰茸茸的一片那时候我纯洁么?

很快的,我对班级里长得好看、发育较早的那些女生产生了幻想我纯洁么?

我用她们的照片在自己的撅起的小弟弟上蹭来蹭去,那时候我纯洁么?

我站在一楼看着二楼穿着短裙的女生从上走下来,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随风飘起的小裙摆,很想知道她们穿的内裤是花的还是白的,那时候我纯洁么?

我们最早被教育到关于纯洁,首先就是关于性,其次才是品行或者说心理。我觉得这一点迟早要被颠覆。尽管我问了自己这么多遍,但我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

听,杜一冰在那边说关于纯洁:

“我相信最初的状况是这样:世人都纯洁。不光是因为大家生下来就没有过性行为哦。我只是怀疑一点:纯洁到底有多坚硬?是否能坚持一生?根据我的经验,纯洁这个概念有点虚,也脆弱,以至于在平时讨论的时候你不敢大声以此自我标榜。现在,没有人会认为你跟自己的爱人做爱是不光彩的事情,哪怕你们没有领到结婚证书。很多老前辈反对大学生谈恋爱,做爱,可是大学生也是人啊,更何况,他们首先是成年人啊。为什么要求他们忍住身体的需要而去追求脆弱的虚弱的那个‘纯洁’观念?而且做爱做的事情,本身就很纯洁呢……”

主持人插嘴之后杜一冰继续说:

“总体而言,我相信,我也劝大家都相信,人类在逐渐进步。在哲学和伦理界的讨论,太深刻,搞不懂。但理性的光辉在世俗的世界里大放异彩……我们都看到了吧。尊重理性的前提是要尊重自己的身体……”

遭到主持人连续插嘴的杜一冰继续说:

“大叔大婶都说现在的年轻人患幼稚病的多,这我也承认,但身体都没有患幼稚病吧,孩子们身体上越来越早熟成为了大家的共识。世界还不是我们的,肩膀上的责任不是那么具体,以至于我们轻描淡写就能敷衍过去。更深层次的原因归咎于整个社会的结构,以及人们对待年轻人的信任度。到处可见的诱饵,一个人们安居乐业的社会和谐氛围,你很难要求年轻人们都很上进,都很努力。因为不努力才符合本性。本性,无非是食色,再有就是好逸恶劳……后面的一句只是我的看法和人生观,大家也可以不同意。以我自己的经验,尊重身体的前提是保护身体。一不要过度,二要注意安全。”

杜一冰说:“最后,祝所有的大学生朋友感情顺利,身体健康,事业有成。而且这三个愿望没有先后顺序。”

主持人说:“谢谢嘉宾青年作家杜一冰来我们这里做客,为我们阐述了新一代关于‘纯洁’的理解,也谢谢大家收看我们的节目,我们,下次见。”

这时摄影回头对小金鱼一个眼神,意思是时间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杜一冰却坐在那里意犹未尽的样子。小金鱼跑上前谢了谢主持人,帮着摄影收起了设备。杜一冰这才和主持人亲切握手,然后跑下来问我表现如何。

“反正挺不像你的。忒真诚。”我笑着说。

“哪里,这只是你不了解我的一方面。”

“表现不错。”小金鱼跑来感谢杜一冰,并塞给杜一冰一个信封。

“没我的啊?”我叫。

“你呀太纯洁,我们不给纯洁人士的。”

“好啊,你们这些坏人逼我不纯洁。”

“下次请你喝茶,我代表妖怪频道,谢谢你的帮忙啦。”

小金鱼收起了一叠磁带,意思是要送我们下楼出电视台。看来还有的她忙。我拉着杜一冰的衣服,说,“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下来还我吧。”

把杜一冰送回家,看看时间还早,跟杜一冰混着也没什么意思,我自己又回到单位。

在电梯口迎面恰巧撞见了阿莲达。阿莲达就问我,“活动如何?”

我说:“没想到作家真是复杂多层次,大开眼界,我那个朋友上电视台还真不给人丢份。”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也这么打算来着,可结束的早,不是没地方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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