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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与小师叔的忘年之恋:殊途同爱》第20章 相爱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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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只是参加为期四天的国际神经外科年会。这种会议,要么带夫人,要么带徒弟,林沛白行李都收拾好了,准备和师父一同前往。没想到闻人玥捂着脑袋硬是要挤进他和师父的私密小空间:“我最近头有点晕,小师叔带我去德国做个检查吧。表哥表姐都赞同,还赞助我呢!”

头晕?八成是玩得太疯。聂未冷冷看她表演,吩咐林沛白:“给她订一张机票。”

“知道。”

“你不用去了。”

什么?

“嘘!小林医生,你一说话我就头晕。”

上了飞机闻人玥才交底。

“我一点也不晕,况且有什么检查不能在格陵做呢?”她只是想去看看,那片土地到底有多吸引人,“会让小师叔一待就是两年。”

“你会德语吗?”

闻人玥兴致勃勃:“路在鼻子下面,不会有事。”

聂未淡淡道:“差点在船上走丢的人,还有什么好说。”

闻人玥泄气地坐下。十个钟头的飞行,她本来认真地翻着中德词典抱佛脚,结果却在看了两页之后就睡了过去。直到聂未填好两人的入境卡才醒过来,一掀薄毯,精神奕奕:“快到了?这是什么?慕尼黑是不是德国的首都?”

带了林沛白,就是弟子服其劳。带着她,简直成了启蒙保姆。一落机,他就牵紧了她的手:“不是,是柏林。跟着我。”

虽然都属于拉丁体系,但德语和英语还是不一样。况且闻人玥的英文也只有个高中水平,连猜带蒙也看不懂各种标示牌,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迎面走来的都是高眉深目的日耳曼人,闻人玥的身高体型顶多算个青少年。人高马大的男保姆带着个两眼一抹黑的青少年,幸好有与聂未同事两年的格拉芙医生在机场迎接他:“聂未,好久不见。这就是你的睡美人?”

格拉芙太太在大学里教数学,韩裔,会说中文:“睡美人和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真生动。”

闻人玥差点热泪盈眶:“你认识我?你会说中文?”即刻就要甩开聂未的手冲过去表示亲热。聂未手一紧一收,算是让她乖了一点:“走了。”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幸事。聂未要开会,她就跟着格拉芙太太到处游逛。后者定居已久,尽力为她展现当地风土人情,将闻人玥迷得神魂颠倒:“喜欢这里吗?”

在露天酒馆喝着啤酒的闻人玥点头。格拉芙太太继续鼓动:“不如定居下来,我们做邻居。如果你有喜欢的科目想进修,我可以帮你报名。”

闻人玥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慕尼黑和格陵不一样,是一座上了年纪的城市,适合小师叔古板的性格。我不行,一个星期就会憋疯。”

格拉芙太太意外地皱起眉头:“正好相反,聂未在这里的两年,不知道多挑剔,衣食住行全部不满意。我想着如果你留下,他会为了你也留下。看来我不是称职的说客。”

“怎么可能,他最擅长的就是丢下我。”

“怎么不可能?”格拉芙太太笑着靠在椅背上,“如果说聂未是一个深奥的函数,你就是唯一的变量。”

聂未开完会回到酒店,就看见闻人玥坐在行政套房的客厅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会开了三天,他每天回来,她都已经一身酒气倦极而眠,他想教训她两句都没机会,今天倒强撑着等他了。

“一整天跑哪里去了?”

她眨着眼睛看他:“你一整天跑哪里去了?”

“吃了没有?”

“你吃了没有?”

“怎么不回你的卧室?”

“你怎么不回你的卧室?”

聂未不想和喝醉了的复读机说话。看他换了衣服准备出去,闻人玥赶紧追上:“你还没吃?又去吃餐券?可不可以出去吃?就我们两个人。”

聂未淡淡道:“你能走直线吗?”

闻人玥立刻松开他,袅袅婷婷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端的是风情万种:“聂先生,带我去吃饭吧。”

两人便坐车去城市另一头一家久负盛名的餐厅吃意大利菜。侍者和她说话,她完全听不懂。

“他问你要不要开瓶白葡萄酒。”明知第二天还有会议,她忍不住对他道:“我想喝一点,你也喝一点,行不行?”

“好。”说是喝一点,可是两人把一瓶酒都喝完了,大部分进了闻人玥的肚子。

“没有人同意给我做手术,是你争取。作为交换,你留在德国两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是那种事事要交代的性格。”

“以后有什么事情小师叔都要向我交代呀!”

“好。”

吃完饭出来,她伸出手去,紧紧地挽着他。聂未整个人很平静,但是当她差点冲到街上的时候,拽紧了她:“小心。”

“我今天好开心。”在他怀里,闻人玥喃喃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还会有很多愉快的事情。”

她也这样觉得:“你今天要看资料吗?”

“不用。”

“那陪我打一会儿关牌吧。就像和海泽表哥打牌一样,谁输了,刮一下鼻子。”她存心要把他拉到自己的智商水平,然后用经验打败他,“你要小心,我最近运气很好。”

结果却老是输,她的好运气在聂未面前就是个渣。聂未偏又惩罚得认真,她怕疼,捂着鼻子:“你下手好重!鼻子要塌掉了!”

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还捏着牌仔细计算。聂未把牌往沙发上一扣:“输了。”

她搓搓掌心:“闭上眼睛。”

这次她却多了个心眼,想去看他手底的牌,手被拨开,他仍闭着眼睛:“别看。”

他不过是故意输给她而已。她没有刮他的鼻子,而是亲了他一下,声音颤抖:“聂未,我爱你。”

他猛然睁开眼睛。她赶紧捂住:“嘘,让我说完。”

“我确定自己十二岁那年就暗恋你了,可是我太笨,又不懂事,很后来很后来才发现,发现之前,又走了很远很远的弯路,走得很累很累,就睡了很久很久。睡醒了,才发现你走得更远了。喂!你能不能暂停一会儿,让我赶上来?”她慢慢地放下手。

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阿玥,当然。”

闻人玥猛地抱住了他。扑克牌稀里哗啦都掉到了地上,一张红心2和一张梅花a叠在一块儿。

那天晚上两人争相说了很多次的“我爱你”,争先恐后,生怕吃亏。从没有这样渴求过对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攀上高峰,她用那轻轻软软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聂未的名字:“我好想你。”

事后他们又聊了很多,说起他们小时候都住在金碧庄园里,却不认得彼此:“我们一定见过,一定见过。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好熟悉。”

不,他们确实没有见过。他记忆力很好,如果见过,一定记得:“好。见过。”

“那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闻人玥趴在他的胸口问,“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哇,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看到了全相。”

“不是。”他没有那种爱好。

“怎么能不是呢?就是!就是!”闻人玥使劲拧他。

聂未抓着她的手:“那时你在老师耳边说了什么?”

有吗?她想,她有和外公说悄悄话?

“我没有送礼物给你。你在老师耳边说了一句话,不记得了?”

闻人玥想了又想,摇摇头:“不记得。”

“上船之后我还惦记了很久。”

“是吗?”她傻笑起来,“哎哟,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第二天早上聂未非要弄醒她:“别睡了,快起来。”

闻人玥好烦躁:“讨厌你!走开走开,昨天说的话我都收回!”

“乖,起来帮我系领带。”

她打着哈欠站在床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天上有会飞的海豚,你举着我爬到树上去,抓了一只刚出生的。”系好领带之后又亲了一下,“今天好正式。”

上午的会议他是主席。她跟着读了一遍:“chairman。”又问,“你那么冷淡,不爱说话,怎么会叫你做chairman,因为你长得帅?”

他觉得好笑:“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在神经外科领域很厉害?”

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一听,眼睛都圆了:“他们怎么知道?”

没想到她当真,果然年纪大了不适合调情:“我开玩笑。”

“我也是呀!”闻人玥笑起来,“只有我知道,以后也只有我知道。”

会议结束之后,主办方又招待所有与会者做一次短途旅行,除了食物难吃,简直好像在天堂。在这里,他们是王子与睡美人,没有其他任何羁绊。他们去了野生动物园,闻人玥对所有动物的耳朵都特别感兴趣,拍了许多照片:“哇,你看,拉耳朵它也不反抗。啊!它舔我!聂未!它舔我!”

连长颈鹿也知道她是甜心。聂未见她高兴,又多留了两天,带她去了著名的新天鹅堡。可是黑洞洞的,即使有浪漫的历史传说,闻人玥也不喜欢:“只适合远观。你在德国两年,没来过?”

“没时间。”他举起相机,“要照相吗?”

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闻人玥把他的脖子勾下来,亲他:“你胳膊那么长,我们一起照。”天鹅堡内,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接吻,直到天黑:“走吧。”

“不走。”

“要回酒店啦。”

“不走。”他非常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很好。”

“真的不走吗?”闻人玥笑嘻嘻地牵着他的手,倒走了几步,“还有更好的。”

晚上也很和谐。

“快来快来。”她站在床上,拿着一条干毛巾直跳,“我给你擦头发。”

“你总是越晚越精神。”

“因为现在是格陵的白天嘛!”擦着擦着,她发现他头顶发旋边有一根白头发,顿时愣住。

“怎么了?”

“有一根白头发,要拔掉吗?”

“不用,它一直在那里。”

“一直?多久?”

“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聂未不以为意,“爸妈都见过。拔了还会长出来。”

“那就留着吧。”闻人玥柔声道,“笑什么呢?小老头!”

“你是第三个注意到这根白发的人。”

他们的好与坏、美与丑、长与短、深与浅,都要与对方分享。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闻人玥听见他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她最恨他一大早就这样忙碌,悄悄起床,躲到衣橱里面去。等他进来时,看见床上空余凌乱枕被,伸手敲敲衣橱:“快出来。我们要回家了。”

格陵那边有一名一直排队等待左手移植的伤残人士,现在有了适合的捐献者,需要他立刻回去准备手术。闻人玥走出衣柜,吃惊道:“捐器官我能理解。但会有人自愿把左手捐出来吗?”

“捐赠者是名死刑犯。”

她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了减刑?”

“人体捐献不能涉及任何利益交换。”聂未道,“别问了,你不用知道。”

她还是想不通:“移植别人的手,感觉怪怪的。移植器官至少是在身体里面看不到。一只左手,还是死刑犯的左手,也许那只手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天天都会看到用到,会有心理障碍吧。”

担心得真多:“会做心理复健。”

闻人玥听话地“嗯”了一声:“我马上收拾行李。”

“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来。”

“下次去澳洲,好不好?”

“好。”

传真机响起,病人的资料传过来了。聂未去拿资料,只扫了一眼病人的名字,眉骨便一跳。

闻人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欢乐地一拍手:“幸好我已经先把礼物都买了!”

回程的飞机上,他们一直牵着手。她年纪那么小,又刚证实他的宠爱会千秋万代长盛不衰,正是要铆起劲来撒娇,噘着嘴埋怨:“为什么坐飞机嘴巴会好干?”

“喝水。”

“我不要喝水!”

反正是头等舱,其他乘客不会注意。聂未俯身过去亲她,舌头在她嘴唇上舔了一下。

她得陇望蜀:“额头也好干,鼻子也好干,到处都好干哦。”

“别淘气。”

她果然不淘气了,又凝神屏气地盯着他看:“看什么?”

闻人玥细声细气道:“喂,你后脖上有七颗芝麻大小的痣。从左到右,好像北斗七星。凡是身上有奇痣的人,都是要做大事的。我身上就没有。”

聂未一边看资料一边回答:“你后腰上有一颗痣,是松果体的形状。”

“真的吗?”她兴奋起来,“下次拍给我看看。”

“我查过了,民政局星期六也办公。”聂未道,“我们下午去登记。”

既然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当然要结婚,他没那么多花样。可闻人玥有些犹疑不决:“太突然了。出国前还在嘲笑我想嫁给小师叔的念头,回国后我们就结婚了,表哥表姐他们会昏过去的。”

聂未瞥了她一眼,眼神明明白白是“你看我是那种会考虑伍见贤贝海泽的承受能力的人吗”。

又来了,他这种长辈气势又来了。

“总共请我吃了一次饭,逛了一次街,送了一条裙子、一根项链,就哄我和你结婚吗?你都还没有在我窗下唱两三个小时的情歌,然后我扔一盆仙人掌下去——”看聂未额头一绷,她乖巧地改口,“可是我们的聂大国手太忙了。算了算了,我这么体贴懂事。你再追我九九八十一天,我就答应你。”

耐不住她一个劲儿地撒娇,聂未合上资料:“回去后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梳妆台、全身镜、六门衣柜。”

聂未随手画了个草图出来:“聂今的衣帽间在这面墙后面。我把她那边的门封死,另外开个门,以后就是你的了。”

聂今在很远的地方打了个喷嚏:“老公!有人在骂我!多半是聂未!”

“那她的衣服鞋子包包怎么办?你要给我买新的哦。”

“扔出去。”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聂今又打了个喷嚏:“老公!我感冒啦!”

看着他画出来的旧居翻新图,闻人玥宣布:“结婚之后,我要先玩两年,再生宝宝。”

“好。”

“我的意思是,要先玩你两年,再生宝宝哦。”

“……”他真是懒得叫她别淘气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去一趟仰止园。”

“你打算怎么和外公说?”

“直接说。”聂未仿佛在说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如果老师反对,我会尊重他的意见。”

“外公怎么可能出来反对?”

“原来你知道。”聂未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我会谢谢老师的沉默。”

“如果外公还在生,我就抱住外公的大腿,又哭又撒娇,在地上打滚,烦到他同意为止。”闻人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心,交给我好了。”

一落机,就回到尘世俗务当中去了。放下行李,聂未立刻参加会诊。这是格陵第一例左手移植术,除骨科之外,各科专家都抽调出来集思广益,制定最佳方案。尤其这是首次加入血液科做骨髓移植:“将供体的骨髓移植入受体体内,可以降低排斥反应。”

许多失去肢体的人固然会有心理障碍。可是一旦移植了他人的肢体,也很容易产生多方面的困扰:“国外有手术很成功,过不了心理关口,最终要求再次截肢的案例。”

这名叫做于璧飞的病人是在一次领海冲突中失去左手:“从心理评估来看,他的意志非常坚定。”

“聂未,你有什么意见?”他所负责的神经接驳是整台手术中的核心部分。

聂未抬起头来:“我想先见见病人。”

挂着“战斗英雄”的称号,于璧飞这次入院受到了一定的媒体关注,院方特意为他安排了单人病房以杜绝干扰。他虽然没有左手,但做事干净利落,一点也不输正常人。医生们进来时,他正在布置私人物品,一只手将薄毯和枕头卷起夹好,放进储物柜,然后敏捷地转身:“院长,你好。”

他已经退役,倒是不方便再称呼他的军衔:“于先生,第一天入院,感觉怎么样?”

于璧飞摸摸脑袋:“一切都好,就是床有点短。”

“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们专家小组的成员。”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来,在院长的介绍下一一握手:“在下于璧飞,请多多关照。”他的视线在没有伸出手来的聂未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接下来的手术就要倚仗各位医生了。”

他精神活跃,但又不过分亢奋,倒是十分乐观坚定。各科都安排了检查时间:“明天上午九点来神经外科五区做几项检查。待会儿有医生来对你说明注意事项。”

“聂医生,听说这种移植手术,其他的技术都已经很成熟,只有接驳神经这一关最难。”

“是。”

“您有几成把握?”

“七成。”

“交给您我很放心。”于璧飞笑道,“其实我和聂医生身形相似,如果能够移植您的左手,那就完美了。”

没人想到他会这样说,显然和大国手开这种玩笑不合适:“呵呵,于先生真幽默。”

聂未淡然回答:“手长在我身上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也是。”于璧飞笑笑,突然望向门口,“咦,稀客。”

在门外徘徊的竟然是贝海泽,这次会诊完全没肝胆外科的事儿,他的出现实在蹊跷,连聂未都不免多看了他几眼。等专家小组离开后他才进来,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恭喜他:“我很高兴你终于等到了供体。”

“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于璧飞笑道,“上天总算给了我一个机会。”

“小师叔的技术很好,你可以放心。”他们这些年总在保持距离,说过的话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很容易就陷入沉默。贝海泽停了一停,准备告辞离开:“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尽管说。”

偏偏于璧飞真有事:“我想见一见她。”

贝海泽不置可否,大步走出病房。于璧飞躺回床上去,将完好的右手枕在颈下,轻轻地哼起了歌儿。很快,林沛白来了:“于先生,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是谁,我见过你。”于璧飞翻身坐起,笑道,“你是聂大国手的得意门生,林沛白医生。”

林沛白狐疑:“我记性很好,如果见过你,应该记得。”

于璧飞笑而不语。林沛白先做了简单的评估,赞道:“于先生,你的左腕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神经萎缩的现象。”

这意味着会有左手还存在的假象,会经常疼痛,会情不自禁使用左手却扑个空。一个人要有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去,而这种支持的来源并不是那些雪片般飞来的情书。

英雄总会收到许多情书,他也不例外。可惜他内心清明,知道真相没有媒体宣传的那么高尚。报纸嘛,随便看看就行。他这个人,脾气不好,又倔。在扁礁头一年还忍得住,后来就经常和越境捕鱼作业的外国渔民发生冲突。一次冲突中,被对方的自制刀具伤了手指。

他没当回事,自行包扎。军医巡岛到了扁礁才发现事情坏了,送他去太平岛治疗,要立刻截掉食指和中指。他怎么肯!看起来一点事情也没有。结果染上败血症,持续高烧,迅速感染。由父亲做主,立刻截肢。因为不肯失去两根手指,结果失去整只手。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总是因小失大。如果没有跑到闻人家去闹事,他只用在太平岛上待三年。因为失去左手,他被立刻送回格陵。而这时候闻人玥已经陷入昏迷,在聂未的庇护下安眠。事态发展如此可怕,他心胆俱裂,求见而不得。

贝海泽对他说:“小师叔能把阿玥照顾得很好。她不需要我,更不需要你。请你不要再来骚扰她。”

伍思齐对他说:“我们以阿玥的意愿为重。”

伍见贤对他说:“什么狗屁英雄,我们伍家不稀罕!滚!”

换了以前,于璧飞是谁的话也不会顾,抢了他的阿玥就跑。但现在,他生怕自己的不冷静会酿成更大的伤害。不让他接近她,远远地见一面也好。

医院的草坪变成停车场之前,他每天都去放风筝,一方面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双臂,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在贝海泽推她出来晒太阳时,远远地见上一面。她迁入新的外科大楼那一天,他也远远看着,看着聂未亲自跟病床,他却只能喃喃自语:“阿玥,起来吧。自己走着去。”

她卷入遗产风波,他请求贝海泽收下他的心意,却得知聂未已经把支票开出来了。

她做手术,他将报纸上那小小一条“格陵首例火花塞手术取得成功”新闻看了又看。

所以贝海泽说得没错,有聂未就够了,她谁也不需要。

即使如此,他还是跟过闻人玥三次。复健后第一次单独上街,高考发榜日,第一天上班。每次他都会对贝海泽报备。贝海泽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沉默。

“你忘了她吧。错的时间,对的人,不要浪费认识其他女孩子的机会。”

于璧飞忘不掉自己的左手,他总觉得左手还长在那里。右手占着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用左手去辅助。结果往往是杯子摔了,人跌倒了,永远吸取不了教训。

第二天上午,做完检查的于璧飞慢慢走回病房,没想到早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窈窕的女孩坐在窗下,她那双灵巧的手总是不闲着的,但今天只是安静地叠放于膝上。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小圆脸十分平静,轻声问候:“嘿,于璧飞,你好吗?”

这次的移植手术所占的新闻版块比上次火花塞手术要大得多,渲染了英雄的悲壮,鼓吹了医者的高明,医院里的病人在骨髓移植稳定后就开始了复健程序。

“最近小耳朵的动态你们应该很清楚。”伍见贤将两个弟弟聚集到一起,“做手术前,她总是缠着小师叔问这问那。做手术时,她一直等在观摩室里。现在倒好,业余时间基本上都用来帮助于璧飞复健了。”

“我都告诉阿玥了。”贝海泽沉吟,“这几年……于璧飞也过得很难。”

伍见贤翻了个大白眼:“你就是个大嘴巴!我们都发过誓,绝不在她面前主动提到于璧飞。”

“强取豪夺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最近情路顺遂的伍思齐很热情地想着结婚生子的必经程序,“我看他对阿玥是真心。”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狗屁偶像剧?”伍见贤大骂,“你连桑叶子的一个小手指头都不敢碰,有什么资格说强取豪夺?”

“我看阿玥最近和小师叔的互动很多。”贝海泽道,“她以前多怕小师叔,恨不得见面就贴着墙走。现在为了于璧飞,一直在接近小师叔。”

另外两个瞎了狗眼的人也连连称是:“我确实看到两人一起在医院餐厅吃饭来着。”

“还经常坐小师叔的车回家。”

对他们而言,为了于璧飞和不敢言笑的“冰山”小师叔亲近,那真是很大的牺牲了。伍见贤若有所思,决定找闻人玥问清楚。结果把表妹从店里接出来的时候,伍见贤傻了眼:“这么多抱枕?”

“最近有点购物欲大爆炸。”闻人玥不好意思,“膨膨的,抱着舒服。”

好容易将抱枕都堆到车后座去了,伍见贤装作不经意问道:“你最近天天去康复科找于璧飞?”

闻人玥点头:“聂未说,手术再成功,复健跟不上也不行。对复健我很有经验,所以有时候会过去帮忙。见贤表姐,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

伍见贤正在想“列位”是哪几位,听她有话说,赶紧道:“你讲,和表姐什么都能讲,不怕。”

明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表姐,怎么会突然不记得:“算了,等于璧飞的事情结束了再说吧。我现在天天都好累。”闻人玥皱眉,“可是又睡得不踏实。”

“说到那个于璧飞——”

闻人玥突然胸口发闷,几欲作呕。伍见贤道:“是我提到于璧飞让你想吐?”

“不是,我有点发热。”

伍见贤关切道:“吃药了吗?”

“买了感冒药,但完全不想吃。”她将下巴搁在抱枕上,眉头打结,“晚上吃饺子蘸醋,好吗?”昨天在聂未那里也是拼命想吃饺子蘸醋,但只吃了三只她就懒得张嘴了。半夜梦见吃鸡蛋三明治,口水流了聂未一肚子。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聂未起来做好,送到床边。她吃了两口又不吃了:“好累,睡觉。”

身为产科医生的伍见贤在这上面多么敏锐!她猛地一踩刹车:“小耳朵,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见贤表姐你也觉得吗?我最近心情可差了,生理期也变得不规律。”

伍见贤背后冒着冷汗,循循善诱:“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应该养成定期检查的习惯。”

闻人玥不知就里,温顺地点了点头。

一看表妹的检查报告,伍见贤两眼发黑。再算了算日子,继续两眼发黑。她两眼发黑地走进候诊室,闻人玥还懵然不知:“怎么样?”

“你怀孕了。”伍见贤哆嗦着将一个纸袋递给表妹,“这是医院为每位新妈妈准备的礼物。”

闻人玥呆住,她只是有点发热犯懒,怎么就怀孕了呢?她还觉得最近腰变细了呢!她机械地接过纸袋,只见里面有几本手册,还有几件小物事。她随手拿出来一枚精美的袋鼠徽章,育儿袋里还有只可爱的小袋鼠在探头探脑。看着这枚徽章,闻人玥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这是不是别在包包上的?”有了这个,以后在公共场所她和她的宝宝就会享有优先权,“听听,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妈妈好久没有好好吃饭饭,真是对不起。”

她还立刻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她还立刻用叠字!伍见贤额上青筋直跳:“是谁的?”听表姐这样蛮横,闻人玥有些不高兴:“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温柔点。”

她还怕那个只有瓢虫大小的胚胎听见了不成:“我问你是谁的?”

“我的。”

“你一个人能有孩子?”伍见贤几乎要咆哮起来了,深深懊悔没有对表妹普及生理安全常识,“是谁欺负了你?”

闻人玥顿感委屈:“没有人欺负我。你这样不讲理,我要告诉聂未!”

“你还有理了!”伍见贤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于璧飞,是不是他?一定是了,时间也对得上。”

闻人玥气得发昏。伍见贤已经打通了伍思齐和贝海泽的电话:“你们快给我滚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闻人玥也大叫起来,转念一想以后要倚仗表姐的地方还很多,又轻声缓气道,“见贤表姐,你听我说嘛……别生气……你要照顾我……”

“闻人玥,我管不了你了。”伍见贤气得直哆嗦,“我……我……我叫应师叔来收拾你!”

应思源一收到消息也蒙了,立刻打电话给聂未,气得双手乱抖:“聂未,我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阿玥怀孕六周。”他痛心疾首,“太过分了,这样占一个小孩子的便宜。”

正在查房的聂未道:“我马上过来。”

在伍见贤家中等待公审大会开始,闻人玥津津有味地看着孕期小册子:“见贤表姐,手册上说要买比平时鞋码大一号的平底鞋,因为后期腿可能会浮肿。其实你的鞋子就比我大一号,还有求求的衣服。”

“我看你现在是喜当妈喜癫了吧!”伍见贤快崩溃了,“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还要养个小孩子!你打算怎么养?当洋娃娃一样养?”

伍思齐和贝海泽前后脚赶到,也是大为震惊又觉尴尬:“这……你考虑好了没有,下一步怎么办?”

闻人玥心烦意乱,捂住耳朵,不理他们。

聂未和应思源进来时,伍见贤正在大放厥词:“我和你们说,不管是谁,带过来,我要阉了他。”

“是我的。”

“啥?”伍见贤怪叫起来,“什么?”

“是我和阿玥的孩子。”聂未耐心回答,“我们在一起已经三个多月。是我的失误,从德国回来就应该立刻去登记。”

贝海泽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算时间。伍见贤紧紧地抓着伍思齐的手,嘴巴是再也合不拢了。

桑晓莹别过脸去:“老应,别人的家事,我们不要理。”桑叶子这样不中用,任由他们发展到了这步,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只希望丈夫受到的伤害降低到最小,“我们走。”

看着脸色惨白的应师叔,闻人玥突然觉到了害怕。

聂未过来牵她:“阿玥,我……竟然没有注意。”

她把他的手打开。聂未再牵她,她躲闪着,突然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站起来打他:“乱七八糟!”没爱上就滚了床单,没结婚就怀孕了。想要拨乱反正,慢慢地一点点地讲给大家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想得到大家的祝福,却越来越乱,“聂未,真讨厌!都怪你!都怪你!”在德国可不是一次安全措施都没有做吗!

“别哭。阿玥,别哭。你带了户口簿没有?”

在所有人的围观下,聂未紧紧抱住闻人玥。闻人玥一直打他,他也没有松手。

看着表妹把小师叔当沙包一样打,而且小师叔还要迁就她的身高,弯着腰让她打得顺手,伍见贤、伍思齐和贝海泽全傻了。今天信息量太大了,饶他们三个医学博士也接受不了。聂未要带闻人玥走,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等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们才仿佛重启一般,慢慢恢复过来:“刚才是在做梦?发癔症?”

“小师叔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他要做我们的表妹夫吗?”

“我觉得更可靠的说法是,阿玥要做我们的小师婶了。”

伍见贤以头抢地:“我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她直呼小师叔的名字!”

贝海泽也跳了起来:“怪不得师父天天取笑我,说我怎么还叫聂未‘小师叔’?我说不叫小师叔叫什么,他就哈哈哈哈……”

伍思齐:“我想,叶子早就知道了。”

谁没事把户口簿带在身边!聂未开车载她回去拿。一开门她就赌气躺在床上不动。聂未找到了户口簿:“放在我这里,明天早上去登记。”

根本没人祝福。她赌气地说:“不去!”

“乖一点。”

“只要和你沾了边,什么事都是乱的!你说过会停下来等我,结果还是拽着我一直跑!”闻人玥蒙着头大叫,“我恨你!我不要和你结婚!我要回澳洲去嫁老华侨!一辈子都不要听听知道你的存在!”

听得外面没有了声音,她迟疑着卷起被子边儿。孩子他爹还在,就是脸色不好看:“不要乱说话,你带着他走到天涯海角,他都是聂未和闻人玥的孩子。”

她处理和于璧飞的关系很理智,怎么到了自身的变数,却这么不理智。

这是她和小师叔的孩子,闻人玥突然意识到这说明了什么。她又探头入被,蜷成一团,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聂未掀起被子的一角,只听见她在自言自语:“听听,不要害怕,我和听听爸爸感情很好的,爸爸妈妈都爱你。”

“嗯。”她听见聂未附和,伸出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晚上想吃什么?”

“我要吃饺子蘸醋,还要吃牛舌。蛋白质够吗?书上说头三个月不用额外补充营养。糟糕!准妈妈手册、徽章,都忘在表姐家了!”

第二天一早,聂未请了假,两人去了民政局,和其他情侣一样排队登记。只是闻人玥闹了个笑话,见另一个办公大厅没人排队,高兴地拉着聂未就冲过去,结果那边是办离婚的,又灰溜溜地回来继续排队、缴费、照相、登记。闻人玥做梦一样看着结婚证。就这样实现了人生理想,从此生活也要和他一样,变成一本平铺直叙的流水账:“现在去哪里?”

聂未也很是松了一口气:“买戒指。”

对啊!没有买戒指就稀里糊涂地登记了:“算了,和你在一起,就是要颠三倒四。”

原本打算买庄罗珠宝的新款式,结果正好有一个女孩子在店里撒泼,说自己也买这一款,钻石莫名其妙地掉了还不给赔:“千万不要买!黑店!”

本来闻人玥对钻石就一点执念都没有,于是买了一对光秃秃的铂金对戒。

聂未柔声问道:“不喜欢其他的?”

闻人玥摇摇头,对他示意手上的戒指——她就是最大最美的珠宝,何必还要钻石?

“你那只做手术的时候也不许摘下来。”

“当然。”

聂未和闻人玥“先上车后补票”的新闻很快传遍全院,虽然这是广大人民所喜闻乐见的盛事,但他们所在的小圈子却反弹很大。医生娶病人?师叔娶师侄?

有高资历的伍门子弟来劝,劝他顾全师门颜面:“老师泉下有知不会高兴。”

聂未口气便有些阴森:“你们觉得老师会从仰止园跑来教训我吗?”

“你不要一时糊涂。”

“我考虑得很清楚。”

闻人玥这才明白为什么聂未要第一时间带她去登记,再慢慢来通知其他人,原来阻力是这样大。

突然所有人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真奇怪,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连最肯敞开心胸的沈最和林沛白都接受无能。

“她还问过我是不是爱吃鱼。其实也不算突然,有迹可循,大概都可以追溯到——师父生病那次了。她哭得最厉害。”

“不喜欢匡玉娇,原来是看上了她女儿。”

“去德国也不带我,带准夫人。”

“那天不应该把阿玥一个人留在聂未家里。”说完这句,沈最便和林沛白一前一后离开了拥挤的电梯。

不止沈最和林沛白,其他人都如是想。

放了婚假的闻人玥游荡到表姐家里,想帮忙做家务,伍见贤却什么都不让准小师婶做:“放着。你从医院过来?”

“嗯。思齐表哥呢?我怎么联系不上他?”

“他请了假,陪桑叶子旅游去了。他们这一对,我也是管不了了。”

闻人玥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求求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她想起妈妈说过小孩子的话特别准:“求求,你猜小姨肚子里是什么?弟弟还是妹妹?”

求求爬上去乱摸一通:“小姨小姨,给求求生个弟弟。”

伍见贤在厨房里大喝:“求求,不许没规矩!”

然后就听见外面求求哭了两声。她端着果汁出来时才知道闻人玥已经走了。

“呜……我要小姨……小姨……”

贝海泽把此事告诉于璧飞时,他一点也不惊讶,一边锻炼一边说:“我知道。你们不知道吗?”

贝海泽气馁地靠在器械上:“想不到,不愿想的事情,总有办法视而不见。”

于璧飞知道此事,是因为闻人玥来看他的那一天说得很清楚:“嘿,于璧飞。你好吗?

我现在很好。健康的身体,贴心的家人,稳定的收入,甜蜜的恋情。一切过往,我已释怀,你实在不必刻意躲避又刻意相助。于璧飞,我希望你也好。”

“如果……我们允许你接近她,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如果?如果我在那两年陪着你。可是,没有如果。

闻人玥还告诉他:“于璧飞,那顶贝雷帽属于我外公的关门弟子聂未。”

于璧飞知道,她从来不是他的“玥”。

聂未简短地告知聂今自己已经和阿玥登记的消息,后者消化这条消息却用了整整一天,躺在床上,万念俱灰。对聂今来说完美的哥哥居然会上演奉子成婚这种闹剧,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污点。以至于她奉命陪闻人玥去婚庆公司的时候,面孔绷得像一面鼓皮。

等婚礼策划师时,闻人玥主动对聂今示好:“最近越来越热。”

这么热你还把靠枕都占着!聂今恨恨地想,不回答。

“有空一起去游泳吧!泳池里很舒服。”

“你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不能游。”再说看你娇滴滴的样子,会游吗?

“你哥教我来着,他很有耐心。”

“是吗?哼,愿闻其详。”

“先在浴缸里练换气,然后在床上练动作。下水之后,要托着腰……”

“够了!你知道他怎么教我的?他给我套个泳圈,直接踹进海里。”

“你学会了吗?”

“当然!学不会要死人!我‘碧波小将’可不是浪得虚名。”

“我到现在还没学会。要不你教我吧!”

聂今倒是很想踹她的屁股,但如果被哥哥知道了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我哥水上运动比较厉害,其他就不在行。”

“对啊。我看过他以前的照片,真的好瘦。”

说到这个,聂今还有件趣事,是她四岁时发生的事情:“他正给我做晚饭,我在客厅看着电视突然抽搐了,他把我一把抱起来就往医院送。”

“哪里好笑?”

“跑到医院之后他虚脱了!和我一起打点滴!”聂今笑得花枝乱颤,突然想起聊天的对象是阶级敌人,又板起脸来。

“后来他就加强锻炼了?”

这时婚礼策划师进来,一看是聂今就往后缩,但会议室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他只好坐下来道:“鲁太太,这么快又见面了。”

聂今一仰下巴:“别怕,今天来是为了我大哥的婚礼。”

准大嫂人很随和,所有的要求只有两个字——简单。聂今使劲翻着白眼:“简单?你知道不知道会有多少重量级人物参加婚礼?你好歹也要顾全我哥的面子。”

亲切的策划师不动声色地引导聊天内容:“新娘还记得和新郎第一次见面吗?”

“那好久了,十四年前的八月十六日。”

聂今一怔,她知道闻人玥是伍宗理的外孙女,但没有想到她和哥哥的渊源这么深。

“那时候新郎正是一朵花的年纪哪!”

这是闻人玥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聊起自己和聂未的感情:“对,他那时候帅极啦,而我真是丢脸到爆。后来再见,还是很丢人。”

在唯一对她和聂未的感情和颜悦色的策划师面前,闻人玥敞开了心扉。聂今愣愣地听着闻人玥讲述,和她记忆中的几处细节也慢慢地重叠起来。原来哥哥的喜怒哀愁,都是因她而起。

聂今:“闻人玥,你真的很讨厌。全世界所有的人在我哥看来都蠢得可笑,你明明也一样,却又不一样。”

闻人玥:“因为他爱我。”

聂今:“是因为你可怜吗?”

闻人玥:“由怜生爱也是爱。如果我一味是弱者,也不可能永远讨人喜欢。爱令人成长,令人坚强,令人自信。如果聂未对我的爱没有成长和治愈的能力,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是他的爱让我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我们都不是傻瓜。”

聂今:“阿玥,我讨厌你,以后哥哥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闻人玥:“对,聂未是我和听听的。但我会和聂未一起照顾你。”

和策划师聊得正开心,闻人玥接到一个电话:“你是……我猜不到……哦,你好。呵呵,你知道啦……好的,我尽量。”

“高中同学。”挂了电话,她对聂今道,“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我的电话号码,还知道我要结婚了,叫我一定要去参加同学会和发喜帖。”

聂今嗤之以鼻:“这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同学你也要见?你知道一个大国手代表着多么广阔的资源吗?看一个人品位如何,就看他交的朋友。”

“聂今,你算不算我的朋友?”

“我是你的小姑子,是你要讨好的角色。喂,不要抱着我!热!”

如果换了以前,闻人玥真的不一定会带聂未去参加同学会。但这次,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去了。大家都闭口不谈当年不开心的事情:“聂大国手,你可是娶到了我们的班花哪。你们还记得危从安吗?他做的校花扑克牌,阿玥是红心二呢。”

闻人玥赶紧小声解释:“二比a大,仅小于鬼牌。和你打的桥牌不一样。”

同学会结束,上了车,她还在解释:“我之所以只排到了红心二,是因为小男生喜欢清纯风。”

“我知道。”可他就喜欢她这样的。

婚事决定得太仓促。闻人延和匡玉娇听说闻人玥怀孕,已经和经手人聂未登记,现在要举行婚礼,即刻飞回格陵,抱头痛哭一路。他们不觉得高学历、高智商、处于社会精英阶层的聂医生是女儿的良人。他们在一起不可能幸福,会很悲惨,会受到家庭冷暴力对待,会被悄悄害死然后分尸。匡玉娇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在双方第一次见面的宴席后,闻人玥和聂未陪父母回酒店,坐了一会儿,聂未就自动先回避了。

“现在格陵的天气这么热了。”发胖了许多的闻人延擦着额汗,“玉娇,你问她。”

匡玉娇问女儿:“你爱他吗?”

闻人玥点点头。

“他爱你吗?”

闻人玥用力地点点头。

夫妻两人拿出计算器和纸笔,把家底好好算了一遍:“阿玥的嫁妆……把你的首饰卖掉吧。”

“不行呀,那也是要留给阿玥的。没有好一点的头面怎么嫁人?”

“可是现在格陵的房价涨得很快,我们准备的嫁妆是不够的。”到底是留无用的首饰,还是换保值的房产?最后匡玉娇还是决定变卖首饰,付一套一居室的首付给女儿:“不,你一定要接受。我们离得那么远,万一过得不快活,你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对不起啊,阿玥,爸爸妈妈准备的嫁妆就只能尽力到这里。”

闻人玥控制不住自己,又去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抱枕。聂未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晒枕芯和晾枕套:“买这么多,怎么不叫聂今去接你?”

“爸爸妈妈陪着我呢。”

“下次送去干洗吧。自己洗不累吗?”

“妈妈帮我洗完才走的。”聂未没作声,正要上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问她:“我怎么没收到刷卡信息?”

“爸爸给了我一张附属卡,比你那张好看。”

“是吗?给我看看。”闻人玥不明就里,从钱包里抽出卡来递给他。

聂未淡淡地接过,然后走进厨房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当着她的面剪成两截,扔进垃圾桶。

“这……”

“不要再用娘家的钱。”聂未淡淡道,“我非常介意。”

聂未找到了闻人延,说:“我在医院附近有一套公寓,我会以赠与的方式转给阿玥。”

闻人延正色:“我们不想占你的便宜。”

按照风俗,聂未把聘金交到闻人延手上。岂料闻人延突然来了一句:“你再这样,我就不把女儿嫁给你。”

“爸,你小心眼!”

果然女儿养不熟啊!

沈最、林沛白和伍家姐弟在医院餐厅开了个碰头会。

“是要好好谈谈了。”资历最高的沈最神色凝重,“我最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睡着了就乱做梦。”

“我也是!”

“我也做梦了!”

“原来你们都有这种困扰!”

大家将各种蛛丝马迹拿来核对聂未与闻人玥的交往,不禁感叹:“我们的智商果然只有两百五。”

如何将这些细节串在一起?每个人又有每个人的想法。

伍见贤的想法很实在:“其实小耳朵和小师叔在一起,我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那可是宛医生求而不得的男人哪!她想和小师叔做的事情,只有小耳朵做到了!要知道我们伍家的基因优良,优生优育的重任就不劳宛医生操心了。”

伍思齐的想法很言情。看,电视剧里吵架的那一对男女是聂未和闻人玥——“我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您在哪里?我第一次下床,摔得双手双脚都骨折,您在哪里?我第一次吃饭,吐得满身都是,您在哪里?我第一次迷路,您在哪里?我第一次提笔,发现连天地人三个字都写不完整的时候,您在哪里?我从头学习,想要赶上这个社会,您在哪里?小师叔——”

“不要用‘您’来称呼我,不要叫我小师叔。”聂未怒极,“一个抱你、亲你、和你有肌肤之亲的男人,还不配你叫他一声‘聂未’?”

“你从来不在,从来不在。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在,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我不爱你,和你上床?”聂未怒极,“你当我是什么?畜生?骗子?”

不!这不是小师叔的风格,那聂未的风格是什么?

贝海泽的想法很浪漫:“我要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带她去看她的星座。阿玥小时候很喜欢看星星。”

“真看不出来,我们海泽是小清新啊。”

林沛白的想法很宝莱坞:“我梦见师父和阿玥载歌载舞,后面一堆白袍实习生伴舞,我跳得最带劲儿——我一定是疯了!”

“沈医生你呢?”

“你们确定要听吗?”

“算了。”

沈最终于忍不住:“害得我小电影都不能看了。”

众人纷纷求饶:“打住!”“别说了!”“请喝茶!”

接下来的议题:“聂未是个很谨慎的人,怎么会计划外受孕呢?”

“我们确定要讨论这个问题?我倒是有很多画面。”

“沈医生!”

“不过最近聂未显然是比以前开心了许多啊。”

“桌上也摆着在德国的合照。”

“戴上了婚戒的小师叔,容易亲近了。”

众人皆默认。渐渐地,他们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瞎操心!难得清闲,不如吃个下午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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