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许在新的舞台

只能是笨拙地舞蹈

歌里或许也会有忧伤

但毕竟是要朝着喜悦的方向奔去

跋涉必然是一种古老而庄严的仪式

9

波音747展开银色的双翼，在白云蓝天沿着无形的但又准确的航道朝香江的上空飞去。

一只玉色的蝴蝶

在风的温暖里翔舞

窗外的天空蔚蓝成海的颜色

绿树的枝桠披着阳光的抚爱

在回忆春天的斑斓

昨夜醒得很早

朦胧的梦还没有完整的构思

只听见小鸟的欢叫在耳边回旋

我知道马路上已经扬起了灰尘

可你心头的河流仍守着天空的星月流淌

飞翔吧美丽的灵魂

懂得欣赏自己和别人一样重要

就不要怕百花也有凋零的时候

我会永远为你祈祷的是

即使树干受伤了树叶依然青翠

佟盈盈已经是多次从怀里拿出这首诗阅读。她早已背下了，可她放不下这诗页，她知道这不只是写在纸上的诗，而是一颗在纸上跳动的心。

如果说，这回在医院她与任重相识，是一段缘分，那日后她走向任重身边，去挥洒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和呈现生命活力和女人情怀的最重要时期。

受父亲佟良骥的影响，佟盈盈还在读高中时，就非常喜欢读德国哲学家尼采的著作。她从书中知道尼采的不幸身世：尼采5岁时父亲就因脑震荡去世，这在他的心灵留下了永不消逝的伤痕。同样，因受祖母的熏陶，尼采从小就酷爱典雅的美，并反对胆怯。拿破仑和歌德成为尼采终身崇拜的人物。在以后尼采的学说中充满崇尚力量和艺术的火焰。尼采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哲学生命体，他的理性思辩和人文情怀始终超越时代和人的境界。他认为超人就是世界的创造者，而孤独和刚毅则是创造者最突出的性格，只有孤立的、最深沉和最超俗的人，才会成为最伟大的人物。有时候佟盈盈在不经意中想起任重，她总能感觉到他的格外孤独和刚毅的性格，感觉他心中时刻奔突着的像山泉那样圣洁和不息的力量。她自己认为从任重的身上，看到了时代的灿烂和春天的明媚。佟盈盈最喜欢读尼采健康恶化时，在瑞士的恩加丁，那个空气异常清新、有细长落叶松覆盖的山坡，嶙峋的岩石、寒冷的冰河环绕的胜地，将散步或登山时萌发灵感写出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在《权力意志》的遗稿中，自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的书，也是无人能读的书”。尼采曾经用诗歌的语言向人们介绍他书中的主人公：“请看查拉图斯特拉，他是怎样从山上走下，向每个人讲述他最善意的话吧！看他自己是怎样温和地对待他的敌人即教士吧！是怎样同他们一起受苦吧！这里，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被超越了的；这里，‘超人’的概念变成了现实。”

只要一想起这本书，想起书中人物的话和尼采精彩的表达语言，佟盈盈总是激情荡漾，把自己也当做了查拉图斯特拉。她用这个标准去选择朋友和丈夫，常常使她陷入迷茫的雾海丛林，有时竟看不到一缕光辉。已经三十多岁的青春芳华，她仍在孤独地行走。任重的出现，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并非查拉图斯特拉，而任重才真正像查拉图斯特拉。

“是的，他真像。尤其是他凌晨独自出走，或是在爬楼时旁若无人地拾级而上，把大家抛在身后。”

佟盈盈这样想着，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羞意和雄性的袭击。她清楚地记得，陪任重散步时，任重对她说的一段话：“我们也许在新的舞台上，只能是笨拙地舞蹈，歌里或许也会有忧伤，但毕竟是要朝着喜悦的方向奔去。”这与查拉图斯特拉30岁离家进山，独处修道10年得以醒悟时对太阳说：“有光而不照耀人间，哪有你的幸福？”真是异曲同工。

“各位旅客，香港就要到了，现在地面温度38摄氏度。”

机舱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佟盈盈仿佛从梦中醒来。她侧身透过机舱望云海，天空是那样的浩瀚美丽，白云飘浮，若帆若岛，在变幻着奇异的图景。此刻，佟盈盈在想，纵然自己也是一个笨拙的舞者，我也一定要抓住人生这根壮实的绳索，跟他去跨越高山和大海。

10

高山的公开道歉和检讨获得社会一致的认同和好评。不仅因高山的这个举动，在淮洲县是首次，就是在全市、全国，作为一级政府的主要领导能公开检讨工作并向人民群众道歉也属先例，它的意义和作用远远超越了事件本身的影响范围和层次。为了更取信于民，对此，淮洲县委和政府也果断地做出了对葵花村污染事件的处理决定：

一、依法关闭造成污染的企业并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二、对因铅中毒引起的治疗经费和误工由污染企业给予村民补偿和赔偿；

三、对问题发生后，县、乡镇机关已知情的工作人员和有关领导未能及时上报和处理，造成的不良影响和损失，按不同情节实行行政问责；

四、此案件迅速向全县通报，要求全县各部门、各企业要进行自查自纠，切实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对问题严重的，要停产停业限时治理达标。

任重从医院出来，没有回家，就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还是那张熟悉的办公桌，那架电话机，那套坐套已陈旧的木沙发，还是那个伴随他上山下乡、下企业、下基层的玻璃茶杯。

一切如故，一切都亲切，一切都是那样的有序排列。

只是桌上的报刊杂志、朋友送的书籍堆高了。

任重坐下来，习惯地向四壁张望，又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着的自己写的横幅“石泉”。他想起了一位香港叫慧的女记者采访时，要求他解释“石泉”的含义。他实在感到这种自己提笔书写时的心灵感慨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但是无奈人家问了怎么办？也就只好如此而已：

“石缝里流出来的泉圣洁、温柔，进入江海也气势澎湃。泉水滋润的石头光泽、坚毅，屹立流泉之中也颇刚烈。人若如此则也超然，感受自然之真了。”

没有想到，任重的这番解释，竟被记者录入镜头之内，在以后的《凤凰卫视》也多次播出。

这时，秘书进来，习惯地送上文件夹。

任重打开蓝色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淮洲县关于处理葵花村村民铅中毒事件的报告并附有高山的公开道歉信。

看着高山的公开道歉信，任重想得很多，也很远、很深。他是了解高山的。10年前，高山刚好大学毕业，自己申请回到淮洲县一个偏远的山区乡当了一名副乡长。因他学的是林业专业，由于他创新了林地流转新机制，很快就发挥了林业资源的优势，使一个贫困的山区乡在不到3年的时间就解决了温饱问题，逐渐摆脱了贫困。在一次县乡人大、政府换届时，他的民意测验得票，在全县数第一，市委通过深入的考察，破格任用，让他当上了主管林业的县长助理。

时间流逝，高山在县长助理的岗位上又干得很出色。不久他就被人大任命为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接着他先后在农业产业化和乡镇企业改制、小城镇建设、农村生态保护方面又进行了大胆的探索。特别是在土地流转上，他通过积累林业创新机制的经验，运用到农村土地流转上，率先建立了农村合作经济组织和推行公司加农户等多种形式，既节约了土地，又降低了生产成本，真正使农村走出了一条增产增效又增收的致富之路。高山的务实作风和工作实绩，广大农民看得清楚。不少农民还签名写信向市委推荐高山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在这种情形下，正好省委提出要大胆使用敢于解放思想、开拓创新、廉洁务实、既有实绩又有好的口碑的青年干部担任县市党政一把手。高山自然又有机会走向了县长岗位。这件农民铅中毒事件??果断处置，高山表现出自我反省、主动接受群众监督、自觉承担责任、检讨工作错误的态度和行为，在全市和社会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得到了群众的谅解，又树立了政府敢于负责的良好形象。任重对此感到满意、欣慰。此刻，他思绪临笔，不能自已，便在淮洲县的报告上批道：

淮洲县委、政府对葵花村因企业污染饮水造成部分村民铅中毒事件的果断处理和表现出的自我批评精神，反映了县委和政府对群众利益和身体健康生命安全的重视和负责。我同意这些处理意见，更对高山同志能以大局为重、自觉公开向群众道歉、检讨政府工作的做法表示赞赏和钦佩！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正是少了这种敢于正视错误、承担责任的精神，少了这种不怕群众批评、勇于揭短的自觉性，少了这种不计个人得失、始终以人民群众利益为重的胸怀和感情。这件事，对我也是深刻的教育。我希望全市各级政府的主要领导都能像高山一样认识自己、对待自己，尊重群众、服务群众，为了群众。

当然，像任重这种学者型的现代领导者，他的眼光和注意力已经不仅仅把事物的出现限于一时一地的局部看待，而且他思想的触角更深，他要寻找这偶然后面的必然。他要透过局部看到全部，抓住瞬间把握长远。此时，也正是此时，他竟然又想起了一同住院治疗的病友忘年之交佟良骥老先生。

“是该让佟老给我们的干部讲一堂课，让他深刻透彻的思辨和睿智哲学的语言表达来穿越现实的时空，校正我们可能已经迷失的方向。”

任重这样对自己说。

滨江市政府会议中心座无虚席。

佟良骥正在给全市的县处以上干部讲课。他讲的题目是“cegc模式是城市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