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你知道我多么的渴望有个孩子吗？我这么大岁数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替我高兴而是不停地问你要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梁近打电话找我的时候，我正在会议室里失态地喊叫，好好的一笔合同，因为质量的问题全部退货，而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对本次合同的赔偿条款。

三百万的生意泡汤了我不心疼，百分之三十的赔款我也不心疼，我心疼的是那些引以为傲的经理，设计师，以及质检员的态度。整整一个晚上，他们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企图通过踢皮球的办法来稳住自己的职位和薪水。

为了拿到这笔生意，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从众多竞争者中间脱颖而出？现在呢，却像梦一样在我眼前轰然破碎。在没接到通知之前，我还兴致勃勃地订酒店，以便感谢我的员工为了这笔生意加班加点，感谢我的员工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与我同舟共济。

我知道，自从林建走后，好多同行都眼巴巴地盯着我。他们希望我倒霉，希望我倒闭。但我不信这个邪，别说少了一个林建，少了十个林建我也不在乎。公司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只要我在，公司当然存在。

周总呀，我们联手好么？

这笔三百万的生意不大，但因为油水可观，又有长远合作的可能。所以好多同行都想通过合作分成。

以后喽，以后再合作吧。

其实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我不能因为林建的离开就显得软弱，我想通过这笔生意，向所有的人宣布，我仍然是我，谁离开了对我对公司都不重要。于是，我拒绝了所有的同行，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拼着命的组织货源，拼着命的加班生产。

当最后一车货如约发出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工人都倒下了，不是累的，是困的。当我看到车间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工人时，我心里万分内疚，我想好好请大家吃一餐，然后每个人多发二个月的工资。

结果呢，饭还没吃，电话就来了。

合同明明写着，超过百分之十的产品不合格就得退货并按价赔偿，现在你们不合格的产品竟然超过了百分之二十，周总，你说怎么办？

这些不合格的产品，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毛病，比如：衣服袖子比样品略长，下摆比样品略窄，针脚比样品略大等等。这些毛病如果在平常不算什么大毛病，但现在不行，对方怀着鸡蛋里挑石头的态度挑我们的产品，还装腔作势地损我，原来我们合作的多好啊？这次和你合作也是看中了你们公司的信誉，哪会想到会这样啊？周总，你真让我失望！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那你想怎么办？

合同，看合同。

你不能这样呀，你这样不是逼我吗？

谁逼谁啊？！什么都别说了，按合同吧！

电话挂了，虽然我还想解释，还想找挽回的办法。

我开始想林建的好，如果他还在，这些事情根本成不了事情，更轮不到客户骂到我头上。以前的单子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林建总是很轻松地帮我化解。以至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里面的波折和困难，要不是客户说，我还以为很容易呢。

质检部门怎么能让这样的衣服过关？你们是怎么检查的？是不是都闭着眼睛？

那么多衣服，也不可能挨个查。以前都是抽检的，你们不知道吗？生产部也是，为什么要生产不合格的衣服？要是都像你们送检的衣服那样，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吗？

如果我们生产出来就合格，还要你们部门干嘛？

他们二个部门在吵，其他的部门在不停地搅合。我非常生气，桌子拍了好多次，嗓子都喊哑了，但是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我坐在哪儿，气喘胸闷，口干舌燥，手机不停地响，除了催款就是讨债。妈的，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也塞牙，一生气，我把手机摔了。

周总，你没事吧？

秘书过来，小心翼翼地，酒店打电话来，是不是把包房退掉？周总，你该吃点饭，吃完饭再说好吗？都一天没吃饭了。

不光我一天没吃饭，所有的人都跟着我在会议室里呆了一天。

别退，仍然吃饭！虽然生意砸了，也不能让大家全饿着。饿死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边吃边解决吧！

吃饭的时候，人人都苦丧着脸，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公司赔了钱或者倒闭，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我想起了梁近的电话，打过去，他的手机却关机了。

我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自己的任性，自己不应该不接他的电话。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呢？除了说律师所生意难做，就是抱怨江洋不上进，他找我就说这些破事，我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我不想听，而且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情接任何人的电话。

桌子上堆满了美味佳肴，红葡萄酒发出诱人的光泽。如果不是突然传来的消息，此时这儿应该是快乐的海洋。现在呢，菜还是那些菜，人也还是那些人，但气氛却是如此沉重和压抑。

没关系，不就是赔款吗？既然已经这样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哭呢。我站起来，拼命地微笑，拼命地给大家制造希望，没事，真的没事，就算赔了也对公司没有影响。我们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找到失败的原因，就是我们成功的动力。感谢大家，大家辛苦了。

转了一圈，像表演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咽泪装欢。对，这个词很符合我现在的状态，我就是咽泪装欢，如果可能，我倒想扑在桌子上，不管不顾地痛哭一场。

可是我能哭吗？这个世界很大，却找不到一个我可以痛哭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突然晕倒，我可能不会上医院，我不上医院，也不会听到那可怕的四个字：你怀孕了！

怎么可能？

是的。是怀孕了！

天哪，我快晕过去了。

像你这个年龄，有点危险，是第一次怀孕吗？

是，不是。我有些慌乱。

是还是不是？说清楚！

十年前有一次。

噢！医生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丫头，她用眼角瞟着我，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多久了医生？

你说孩子啊？快二个月了！她递过一个单子，去交费吧，全面检查一下。

医生，我不想要！

啊？是不是怕危险啊？可以剖腹产。

啊！剖腹产？

当然啦，你这么大了，当然得剖腹产。是不是不想要啊？

要，当然要！

我刚转过身来，就听到医生对另一个医生说，我的天啊，真是受不了她，都这么大了，还要孩子！

也是奇迹，这么老了还能怀孕！

哈哈哈。

如果可能，我真想回过头去，扇她们二个大耳光。

我讨厌医生。

以前来医院的时候，他们总是嘲笑我未婚，嘲笑我一大把年龄还想当母亲，现在我已经怀孕了，他们又嘲笑我这么一大把年龄还能怀孕。就算例行检查的时候，他们也利用职业的便利来为难我。

流过产吗？

有

有过性生活吗？

费话，都流过产了还能是处女么？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有。

想不想要孩子？

想啊。

有些晚了。你这个年龄。

那时候，我总是绝望，尤其想到这辈子自己再也不能当母亲，再也没有一个胖胖的小孩子喊自己妈妈的时候，我绝望的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现在，我有了孩子，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不停地拔打梁近的电话。

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气呼呼地冲着电话嚷，我不要？你说的不要？你明明说的不要孩子！哼，你不要解释，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了！别提什么危险！就是死了我也要流掉，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我突然想到梁近，想到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和我结婚，还是像所有的无情男人一样，不要这个孩子，或者说出我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话来。

不会，永远不会。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想要！

我突然有些恨他们，医生问我这个问题，琳达也问我这个问题。

铁军，你要想好了！

我想的好好的！我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你知道我多么的渴望有个孩子？我这么大岁数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替我高兴而是不停地问你要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希望我幸福吗不希望我当妈妈吗？不希望我和梁近结婚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好了，琳达，不要再用你那些伤心的过去来提醒我的未来，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也不会是同一个命运。你有孩子并离婚并不代表我有了孩子也离婚……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语言像子弹一样在琳达面前飞舞，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缓缓地说，我当然希望你幸福！

鬼话，你希望我幸福还不让我要孩子？

我只是担心梁近，他想要吗？

怎么不想要？

他知道吗？

现在不知道，我马上就会告诉他！

是呀，你也要征求人家的意见。

他的意见就不要孩子？为什么不要孩子？因为我们没结婚？琳达，结婚是很麻烦的事情吗？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马上就可以结婚！

希望吧！琳达眼里闪过一丝忧郁。

我管不了她的忧郁，她被男人伤了，所以觉得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东西，我打死也不信，面对我们的孩子，梁近真的会说出不要的话吗？

我从楼上跑下来，拼着命往下跑。

那一幕，很突然也很熟悉，我不知道在哪儿见过，时间，地点，人物，景象，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辗转不停地放大。

律师所我熟的不能再熟，梁近的办公室我熟的不能再熟，江洋我熟的不能再熟。以至于我进去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发觉。

江洋仍然是那个表情，不管不顾，吊儿朗当。

他的腿很白，很细，屁股上还纹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他一点儿也没有羞愧，一点儿也没有内疚，看着我，笑嘻嘻地，好像是干了一件多么漂亮的好事。

倒是梁近，不停地发抖，身体像打摆子一样。他拿起了一只烟，也拿起了火机，却因为身体抖动激烈而迟迟点不上烟。

江洋穿好衣服，看着我笑，其实你早该知道……

滚！我忍不可忍。

美女，不要生气噢，生气会伤身体的！嗯。江洋当着我的面，亲了梁近一下，哥，我先走了！

真有无耻的东西！

他穿鞋，故意摇着屁股，像一只发情过后痛快淋漓的母狗。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梁近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和他很久了，因为怕你发现，我就叫他表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喜欢他，喜欢男人。

那么，我就是你手中的一个道具？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道具？

不，不是的。以前我也有过女朋友，我也不讨厌女人……虽然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努力控制不要找他，但是我控制不了。我真的没办法，铁军，你打我吧，你狠狠的打我。梁近说着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痛心疾首地，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但你已经伤害了我！

我也没办法啊，你对我那么好，我也喜欢你，我真的做过很多努力。你要相信我，你要给我时间！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空白的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看着天花板，嘿嘿地傻乐。

突然，楼上又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好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我马上兴奋起来。站在床上，希望听的更清楚一些。

不过这次声音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二个重重的东西突然砸在我的头上。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重重的东西砸在我的头上，接着，竟然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你他妈的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我要离婚！

离吧，说了几百次了！

我有些烦躁，用被子蒙上头。

手机响了，柳拉拉问我在哪儿？想不想去泡酒吧。我的心都快碎了，哪有心情泡酒吧呢。

哎呀，你来不来嘛？

我有些头疼。

过来吧，我准备开个花店，想让你出点主意。再说我们三个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卡卡很兴奋，她有理由兴奋。

我在关机之前，突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我像小时候一样亲亲热热地叫妈妈妈妈，我妈正在活面，说要包白菜虾仁的饺子。她说你要是没事，呆会再打。

我的妈妈，她光顾着包白菜虾仁的饺子，她可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躺在床上，突然大哭起来。

我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男人，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我想这一切都是宿命，是命里注定必需有的，逃也逃不掉。

正如我的朋友琳达，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事业，结婚生子，自以为有了孩子就会安稳，谁知道有了几个孩子后仍然会离婚。好在琳达想的开，可以抛旧找新，现在的她不知道在哪个男人怀里潇洒呢。

房子已经找好了买主，一对想要结婚的年轻人。他们对我的房子表现的十二分的喜欢，那个女人很兴奋地在房子里跑来跑去，然后对男人说，老公，定了吧，别在犹豫了，上面的房子虽然也不错，但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要这个。

但那个房子便宜！

但没装修啊！也从来没住过人，我一进去就阴森森的。房子一定要有人气才好！女人反驳男人。

这楼里还有别的房子要出售么？

你以为呢？就在你们家楼上，嗯，中介看着我，讨好地说，那家的价格比你们的低好多，但是呢，我硬找出了房子的很多毛病，所以他们才会要你的房子。其实啊，你这房子值不了这么多！

我终于看清了这个房子。

这个让我联想并让我好奇的房子，布局和面积都和我家的一模一样。他家的厨房下面就是我家的厨房，他家的卧室下面就是我家的卧室。我站在那儿，觉得就像站在自己的家里。

你看嘛，和你家的一模一样，只是没装修。中介像个老太太一样叨叨。

从来没住过人？我想到自己听到的响声，怎么可能没住过人？

决对没住过，我发誓，主人购买房子后就出国了……

房间里积满了灰尘，我有些恍惚，我在房间里穿行，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结果，我在卧室里突然发现了二只特大的蟑螂，一个呈紫红色，一个呈纯黑色，他们一前一后，正拖着扁扁的身体在地面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