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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离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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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秋时分,天空万里无云,大地一片衰草连天景象,风里带着些微的寒意。

在通向京城的官道上,奔驰着一辆轻便两轮马车。马车上帘垂幔掩,遮闭得严严实实,一望而知车里坐的是位女眷。车前驾座上,赶马人一身玄色布衣,一个斗笠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叫人看不真切。

这二人正是展逸飞和朝云。

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偷眼望向车外,这沿途的风光景物,世俗人情,都是她平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她的眼光又落到车前那个伟岸挺拔的背影上,忽然满面红晕,放下了车帘。这一路上,展逸飞对她照顾有加,每逢打尖休息,推食让水,拂座披衣,全都由他料理,怕她旅途劳累辛苦,还在集市上买了一辆轻便马车,套在白马身上。朝云默默看着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心中暗暗感激。她虽然和他才认识不久,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觉得在这个男人身旁,是绝对安全的。

展逸飞面色凝重,长鞭一甩,催动马车向前疾驰——今天已经是四天了,不知京城里的韩大人身体如何?还能撑得下去吗?

京城,韩府之中,

张岳负手立于窗前,俊美的面容上隐隐有焦虑之色,目光穿透重重夜色,投向远方,夜风阵阵拂过,吹得他一身白衣飘拂不定。

病榻上,韩琦依然是人事不省。他的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紫瘢,他的身体越来越冷,病室中的阴寒之气也越来越重。

张岳已经在这里整整四天了,期间仁宗皇帝不时派人前来探问韩琦的病情,由此可见皇帝对此事的看重,如果治不好韩琦,自己第一国手的盛名也将毁于一旦。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鸽哨声,

张岳精神一震,喃喃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说话间,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棱”扇动着翅膀,落到他的肩上,

他抓起鸽子,解开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那张纸条。

“以毒攻毒?”

握着那张纸条,他怔了一怔。

默然思索良久,忽然,他的眼中精光一闪,高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少顷,药僮将笔墨送了过来,

张岳提起笔,刷刷疾写,片刻之间,一张药方已经一气呵成,他放下笔,吹干了纸上的墨迹,转身对身边的童子吩咐道:“你照这个方子上所写的,把这些药都配齐,然后熬好了喂韩大人服下去!”

那童子恭敬的接过药方,目光朝那纸上一看,忽然神色大变,

“师父,这uff0duff0duff0duff0duff0duff0d”

“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张岳不耐道,

“是。”童子垂手恭身退了下去。

起风了,卷起满地的黄叶,悦来客栈的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晃,灯光明明灭灭。店小二站在客栈门口,四下张望,不经意间,眼光闪过山口,只见一个黑点正快速向这边而来,这般的快,眨眼之间便到近前,原来来的是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

那辆马车裹挟着一阵狂风,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一个斗笠遮面的玄衣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沉声道:“小二,有上房没有?我们要住店。”

说话间,赶车之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明灭的灯光将那人疲乏至极的脸色清晰地映照出来,奔马也在灯下喷着热气。

“好的,小店还有几间最好的上房空着,客官您往里边请!”小二说着,就殷勤的去拉那匹极为神峻的白马,谁知那匹马昂首长嘶一声,鬃毛倒竖,卷起一阵狂风,飞起后足,将他踢了个筋斗。

展逸飞低喝一声,拉住了辔头,他转头对小二道:“我这马性子极为暴烈,一般人是近不得身的!”

小二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边擦着冷汗,一边低头应着,吃了这次亏,他再不敢上前,远远的避到了一边。

展逸飞赶着马车来到后院,将马车在院中安顿好,这时,车内一个极轻柔的声音道:“大哥,我可以出来了么?”

“出来吧。”他沉声应道。

说话间,一截白色的裙角从马车上露出,一个少女从马车内探出身来。

当马车里的人出现在小二面前的时候,他眼前斗然一亮,那个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上是一色的白,白衣、白裙、白腰带、白缎鞋,如云的秀发上还簪着一朵白色的绒花,看起来似乎是有重孝在身。这身素白却更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丽无双。这小二每天在这大道旁的客栈上迎来送往,识人多矣,却从未见过这般清秀的人儿,他楞楞的站在那里,张大了嘴,看着这个一身纯白的少女,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当那个白衣少女走进客栈,喧闹的客栈里忽然没了半点声音,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喧哗,几十个人,一百多只眼睛,都朝她看着,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每个人都像是闭住了呼吸,不敢喘一口大气,唯恐吐气重一点,就会把她吹走了。

展逸飞本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今见了这个情景,心中不由暗暗后悔,没有去为朝云买一顶带面纱的帏帽。

他带着朝云穿过过道,客栈之中的客人们竟象傻了一样,痴痴尾随而来,展逸飞脚步一顿,剑眉微挑,肃厉的目光在人群中冷冷一扫,身后的众人都怯怯地后退,停止了追逐。

展逸飞沉声道:“小二,给我们备两间最好的上房。”

小二回过神来,讪讪地移开目光,低下头再不敢看那少女一眼,将两人引到客房之中。

展逸飞将客房的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转身对朝云道:“你睡这一间,我就在隔壁,不要怕,我在这里。”

朝云点点头,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展逸飞忽然道:“王姑娘,明儿我去给你买一副面纱戴上,如何?”

朝云一怔,脸微微红了。

展逸飞沉声道:“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我不想多生事端。”

朝云低下头,轻轻道:“好的,大哥。”

展逸飞道:“你先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去照料马匹,等会将饭菜送到房间来吃,你也很累了,吃了早点休息。”

朝云轻咬嘴唇,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展逸飞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朝云目送那扇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她长长叹了口气,坐在桌边,伸出手,缓缓将身边那个片刻不离的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木制的牌位,上书‘先父王惟一之灵位’几个大字。朝云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眼泪又滴落了下来。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朝云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珠,问道,“谁?”

“姑娘,我是这里的老板娘,给你送吃的来了。”

“进来吧。”说话间,朝云将那牌位重新放进了包裹之中。

一个面目和善,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和饭菜,挽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将食物一一端上桌,那妇人取出包裹,道,“刚刚那位大爷给了我一锭银子,嘱咐我买了这些衣物给姑娘,难为他想得真是周到!”

朝云打开包裹一看,不觉呆了,只见是几套纯白的衣裙,白鞋白袜固然一应俱全,连内衣、罗帕、汗巾等等也都齐备,最后,是一顶带着白色面纱的帏帽。

那妇人看着朝云,微笑道,“姑娘可还满意?”

朝云点头道,“多谢你了。”

“好的,那我就下去了,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便是。”

朝云低低应了一声。老板娘含笑退了下去。

吃过晚饭,朝云早早地就安歇了。

天上有几点繁星,却没有月色,夜色深沉。喧闹了一天的客栈终于安静下来。展逸飞在房内运功打坐,内息转过了一个周天之后,他只觉得遍体通畅,一天的劳累也消失不见。

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那匹爱马,于是悄悄起身,独自来到后院的马厩。御风正在那里嚼着草料,见了主人,甚为高兴,鼻子喷着热气,甩动着马尾,迈着长长的步子上前和他亲热。

展逸飞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倒出些燕麦和豆饼,放到御风嘴边,他抚着白马油光滑亮的鬃毛,叹息道:“老伙计,这几天辛苦你了。”

御风一边大口吃着食料,一边用鼻子在主人脸上厮磨,甚是亲热。

忽然,一声女子的惊叫划破夜空,正是朝云的声音。展逸飞心中一惊,冲出马厩,纵身跃上三楼,向朝云的房间奔去。他刚刚来到客房门口,房门突地打开,朝云一脸惊惶之色,从房里冲了出来,纵身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单薄的身子他怀中簌簌发抖。

“救命!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朝云连声叫道。

“王姑娘,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展逸飞一手稳住她,问道,

她点点头,紧闭着眼睛,泪水淌了满脸。

看着她惨白的容颜,展逸飞的心中一阵刺痛,在经受了那场惨痛的巨变之后,这个少女已经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一般,白天她表现得很坚强,可是,在这样漆黑的晚上,她便如一个孩子般地需要依靠。他的心里忽然被一种别样的情绪胀满,只想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伸臂环绕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安定下来,他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不会丢下你的,没事了,别哭。”

朝云伏在他胸口低低的啜泣着,泪水如珍珠断线般流了下来,把他胸前的衣襟全都哭湿了。

展逸飞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她,只好轻轻拥住她单薄的身子,为她抵挡秋夜的寒风。

他的胸膛宽厚而温暖,他的心跳平缓而有力,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酸涩的汗意,这些都混合成一股神奇的力量,令朝云惊惶不已的心安定下来,她终于不再哭泣,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

忽然,朝云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中,莫名的慌乱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她猛的清醒过来,松开手跄踉后退了两步,垂下头,苍白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绯色的云,涩声道:“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展大哥,对不起,打扰你了。”

展逸飞一楞,看见她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也意识到两个人靠得太近有所不妥。他尴尬的点点头:“好的,你睡吧。”

朝云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退后一步,回到房中,“支呀”一声关上了房门。

看着那扇雕花的木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展逸飞呆了呆,终于转过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门后,朝云背靠着门板,听着门外展逸飞远去的脚步声,黑暗中,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忽然,脚步声停顿了片刻,似是犹豫了一会,又折了回来,薄薄的门板被轻轻叩响。

“是谁?”背靠着门,朝云低声问道。

“王姑娘,是我。”外面是展逸飞的声音。

“展大哥,还有事么?”朝云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痕,打开房门。

展逸飞站在门外却不进屋,只将一物放到朝云手中。

“这个你拿着,”

他递过来的是一把长不过尺许的短剑,剑身修窄,黑色牛皮制成的剑鞘上饰有形状古朴的花纹,简约而精致。

朝云接过,轻轻一抽,拔出短剑,暗夜之中,剑身澄澈如水.一股森森寒意扑面而来,这把小剑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这是我第一次出征时缴获的战利品,这把剑不但锋利无比,而且短小轻巧,最适合女子使用,送给你防身吧。”

一股暖流自朝云心底蔓延开来,感动于他的细心和体贴,一种微妙的情愫自她心中油然而生,仿佛柔暖的春风拂过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谢谢展大哥,有了它陪着我,晚上我就不会再害怕了。”她嘴角微弯,努力向他展现出笑意。

看到她的笑容,他暗暗松了口气,“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不要害怕,我在隔壁。”

“好的,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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