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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第8章 第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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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长书不再说话了。他拉着领导的两只手一直没有松开。眼里不由自主地闪出了许多泪花,他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动了。他用十二分的真诚对两位书记说:“说实话,我现在想来是非常后怕的。只要我稍稍迟钝一步,身体就埋藏在里面了,就永远见不着你们了。我命大呀。当房屋倒塌下来时,我就想我完了,死定了。谁知压下来后,还留了半截身子在外面。压在我腿上的也不全是砖瓦,贴肉的地方是一块油布,比较松软。如果全是砖瓦,下半身就要砸得粉碎。”说着说着古长书就哭了。后面的内容就哭泣着叙述了,他说就怪那个老头子,他吓得痴呆了,又笨又重,我抱不动他。谁知刚刚抱出门口,房子就塌了。当时,我就顺水推舟地往外边一扑,所以把他推出去了,他没伤着,我伤着了。

刘书记用简短的话表达了他的感受,连连说:“你是好样的,好样的。眼下的任务就是专心养伤,其他什么都别想。”

病床上的古长书得到了很好的安慰与鼓励。有两位书记的话,比医生的药都管用。领导们离开医院之后,古长书父亲说:“你看领导都这样夸你了。救出了那么多人命,受伤了也值得呀。”

唯一赶到医院流泪的人,就是顾晓你。她一进病房,看到古长书被白色包裹的样子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虽说没有哭出声,泪水却在不断地流。古长书说:“哭什么呢?我又不会死!”

顾晓你擦了泪,说:“我真看不出来,关键时刻,你还有那种英雄精神!要是我,吓得只往后退了!”

古长书说:“也许在最危险的时候,是最能爆发勇气的时候。”

看到古长书精神状态很好,顾晓你也不伤心了。她说:“要是你当时动作迟缓一点,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尸体了。”

古长书说:“那你也不敢见我了。因为会砸得很难看。不会让你看的。”

开这种玩笑,古长书的父亲在旁边很不高兴。可他们是同事,不好阻止他们,只有听着。顾晓你走到床边,摸摸古长书的额头,说:“摸摸英雄,让我们也沾点英雄的光。”

古长书抓住她的手,说:“不要说英雄,就算摸尸体吧。我们都是未来的尸体。”

顾晓你说:“这话也对,我们都是未来的尸体。这才是正确的生死观。”

那些日子里,顾晓你每天做好饭,准时往医院送。古长书父亲成天守着儿子,没时间做饭,顾晓你还把他父亲的饭顺便做上。这让古长书很感激。团委的其他干部也经常给古长书送鲜花和送吃的去。虽说在病床上,古长书的日子也过得非常充实。被他人关心和尊重,便是活着的一种体面。

县上并没有把古长书受伤的消息及时告诉古长书的妻子左小莉。直到一周后,医生确认古长书的脚没有后遗症时才告诉她。左小莉从市里赶回来,回家看了一下就直奔医院,下楼时看见赵琴。赵琴见她焦急的样子,说:“你别急。前天贺建军还去看了,没有大问题。”左小莉说:“伤着一点没什么,只要不残废就好。多亏领导关心,听说是贺书记亲自安排让他转院治疗的。”赵琴一笑,说:“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也去看看他。”左小莉说:“你忙就算了吧。”赵琴说:“我没什么事,也该去看看他的。大家都在说他的英雄事迹呢。”

两个女人结伴而行进了医院。当古长书看到她们时,才真正感觉到那种亲情的温暖。赵琴是他大学时代的恋人,同学之情还是深厚的。左小莉是他老婆,是他所爱的人。尽管夫妻平淡,但那是婚姻。平时感觉不出来,当你在病房里的时候,温情就凸显出来了。她必然是最关心你的人之一。

左小莉用埋怨的口气说:“我嘱咐过你要小心。到底还是出事了。”

古长书说:“没关系。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要你不守寡就行。”

左小莉说:“守寡不要紧,就害怕守活寡。”

赵琴就笑起来,说:“平时住在一幢楼里,这么长时间,没想到楼上住着一位英雄。这是我们所有同学的荣耀啊。”

古长书说:“你是骂我吧?我们班里的同学,有大款,有博士,有记者,有作家,可只有你一个嫁给了县委书记。女同学中,你的命最好。”

赵琴说:“书记有什么?如今县级领导太多了。何况他还是副职。”

古长书开玩笑说:“呵呵,我好了就给他转正。”

两个女人坐在床边看着古长书,两人的眼神各不相同。赵琴给他投过去一双媚眼,还给他挤了挤,那是在逗他玩。左小莉不一样。她显得很淡漠,不冷不热,把关爱都放在心里。但无论怎样,古长书都从她们身上获得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面孔,同样的可人。赵琴对左小莉说,你刚刚回来,家里也是乱糟糟的,你到我家吃饭吧。我给你烧几个好菜。

左小莉和赵琴一走,省地县三级的电视台记者和省报市报的记者们就结伴而来了,长枪短炮地架起来。医生出面阻止,他们说一会儿就好,医生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采访一下也不会影响病人康复。于是就开始采访。省电视台的记者最牛,他们拿着话筒提问,要让他谈谈舍己救人的感受。古长书就一五一十地说。因为他已经反复讲过他救人的经过,早就熟练了,精彩的地方都能背诵下来,所以,尽管他面对话筒有点怯场,但还是比较顺利地讲述了。他像一个小说家,没有放弃对精彩细节的重点描述,对房屋倒塌前的那一瞬间的恐怖情形进行了充分的渲染,使记者们亲临其境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讲述,比他向领导们汇报时的讲述还要仔细,第一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二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三个人怎样救出来的,一一道来,逻辑清楚,层次分明。直到讲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有记者问:“你为什么先救小孩,然后救中青年人,最后才救大人?”

古长书说:“因为小孩是希望,也是他们的命根子。先救孩子,大人比较放心。中青年人是骨干,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老人放在最后——万一来不及救的话,如果要死,我也就陪同他们死了。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死老人比死年轻人好。当然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我说的是万一。”

记者又问:“你既然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那么里面的人为什么自己不往外跑?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施救的。”

古长书说:“他们都吓得神经不正常了,抱在一起不分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又哭又闹,乱成一片。人在临死的时候,脑子是糊涂的,非常恐惧,又非常顽固。有个老太太,我在救她时,她不出来,她说那是她的家,她死也要死在那里。是我强行地把她抱了出来。”

这回记者理解了。他们不再有质疑。他们看到了一个朴实无华的英雄形象。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和包装加工,原汁原味。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大雨制造了这种灾害性事件,古长书成了灾害性事件的抗争者和受益者,记者又将其变成新闻,成为事件的传播者。第二天,省市电视台、省市报纸都同时发表了这一新闻。当古长书看到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时,他觉得应当“谢天谢地”。是天降了雨,是雨造成了山体滑坡,是滑坡移动了房子。天地联合起来,留了个英雄的位子虚席以待,让他给坐上了。如果没有天没有地,也就没有他今天的光荣与梦想。当然,如果说没有他当时的自我牺牲精神,放弃的不仅仅是当英雄的机会,更重要是的,那几条生命早已变成了腐尸。所以,他实现了生命价值的最大化。

古长书从此声名远扬了。救人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想过出名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出自自身的功利目的。受伤之后,他想到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行为的全部意义:从美学上讲,这是一种超越生命价值的崇高;从人性上讲,这是一种视他人生命为自己生命的伟大;从政治上讲,这是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生理生命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政治生命、艺术生命等等,生理生命是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载体。没有了生理生命,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就无从依附了。古长书能把生理生命置之度外,唱响了一曲纯净得没有任何杂音的生命浩歌,当然就可歌可泣了。这时他便猜测事情要闹大了,还有可能把他闹红。但他没想到这样轰动,轰动得超过了他的预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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