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书冉。余一和书冉的正式相识是因为蛋形蜗居。由于这个蛋居里有床，有洗漱用具，有衣服，还有书——尤其是书，按照某位皇帝的说法，里面装有颜如玉、千钟粟和黄金屋，奇重无比，要想顺利地滚蛋，需要解决动力问题。余一便是在解决这个问题的过程中“认识”了书冉。

那天他坐在路边的一辆驴车上，与刚刚结识的车夫聊天，他在等一个人，车夫在等一车货。他与车夫相谈甚欢，想让他用驴子免费帮自己滚一下蛋。但是车夫非常狡黠，抽了他几根烟，就是不肯痛快答应。后来两人的谈话无法进行下去，因为目光都被身边的一个美女吸引了。余一看着那女孩，脑袋里蹦出四个字：童颜巨乳。一个********的萝莉，叫他暗暗吞了几口口水。与此同时，他听到身边的车夫喉咙里“咕嘟”了几下，突然想起一个很老套的段子，觉得此段虽老，但是非常应景，而且绝对有效。于是他小声跟车夫说：“我能叫这女孩子笑得很开心，但瞬间又很生气，你相信不？”车夫大摇其头，表示不信。余一问：“如果我做到了，怎么办？”车夫痛快表态：“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帮你滚蛋！”

余一看了看那女孩，她窈窈窕窕地站着，对身边的二人一驴不屑一顾，甚至皱了皱鼻子，蹙了蹙眉头，嫌驴子臭。为了吸引她注意，余一站起身来，思索了一会，故意“哎呀”大叫一声。那女孩和车夫吓了一跳，都不解地看着他。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驴子面前，抱拳，弯腰，深深施了一礼，问：“岳父大人，近来可好？”见他这样，女孩和车夫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便转过身来，对着正花枝乱颤的女孩同样施了一礼，说：“岳母大人，近来也好吧？”女孩一愣，随即鼓起了腮帮子，气得直跺脚。

这事让车夫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即交换了手机号，成为贫贱之交，并且撂下话来：“你什么时候需要你‘岳父’帮忙，我一定马上赶它过来！”

他和那女孩书冉也成为好朋友。其实他那天本来等的就是她。他们是网友，那天书冉刚回国不久，他们约好在那里见面。虽然之前彼此见过照片，但余一给她的是一张艺术照，众所周知，艺术是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这导致他一眼认出了书冉，书冉却没认出他来；加上她更没料到他会跟驴子打成一片，所以两个人差点“交臂失之”。她芳龄二十二，比余一小三岁，之前一直喊他“大叔”，现在却逼着他喊自己“岳母”。“喂，大叔，快叫一声岳母，叫哀家开心开心！”这是她经常说的话。

余一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这是因为他为了省电，手机长久关机，书冉找他很不方便。而他自从搬进紫穗山庄，更是很久没与“岳父”见面，这说明他着实稳定了一阵子。

他赶紧朝蛋里跑，远远地看见书冉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风衣，长筒靴，很是妖媚。余一想起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写道：“既然不能诽谤她的容貌，便转而攻击她的穿着。”如果容貌和穿着都无可挑剔呢？那就老老实实衷心赞美吧。余一跑到她跟前，喘着气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多日不见，您老越来越漂亮了。”书冉说：“这个马屁拍得不错，哀家很喜欢。再拍一下。”余一说：“风衣很帅。”书冉脸现笑意，伸出脚，问：“那我这个靴子呢？两千多块钱呢。”余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单薄的口袋不吭声了。

“快啊，赶紧赞美一下。告诉你啊，今天哀家心情不好，你必须可劲地拍马屁。”

“帅不可言。”余一说，“所以我就不言了。”

他打开蛋门，叫书冉钻进去，问她：“怎么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事？”

书冉答非所问：“我脚冻得很，快倒点热水烫烫脚。”余一看看热水瓶，青青烧的水还有大半瓶，便拿来脚盆，全部倒了进去。

书冉一双秀气白皙的小脚在盆里搅动不已，余一看得眼睛发直，他简直怀疑自己有相当程度的恋足癖。

烫脚后，书冉半歪在小床上，身上盖了被子。“我前两天认识了电视台的一个编导哥哥，我俩聊着聊着就聊到床上去了。可是最近发现他竟然有外遇！我心里挺不爽的。”

这种事余一已经司空见惯。她动不动就跟余一报告说自己跟某个哥哥聊着聊着就聊上床了，余一早没了新鲜感。

“他的外遇是谁？”余一问。

“是我——他已经结婚了，我成了外遇，俗名小三。”

“啊？”

“你说可气不可气？”

“确实可气。”余一说。

“但我不爽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不爽的是他居然分心两用，不一心一意地爱我。”书冉撅起小嘴。

余一叹息一声：“你不爱他一分一毫，却要求他倾心爱你，真是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心情不好是活该，我不会同情你的。”

书冉撅嘴瞪眼，跟余一怒目对视，半晌，“扑哧”一笑：“好吧，你说得对，我心情好起来了。”

唉，女人哪，你们的名字叫善变。

“你这一阵子死哪去了？怎么找你都找不着。”书冉说。

余一便跟她说了最近的遭遇：稿费迟迟不来，没有钱给蓄电池充电，在寒冷的蛋里无法过夜，不得不重施故伎，到处蹭觉睡。由于想省电省钱，手机也常处于关机状态，没有紧急重大事件，他也不回短信。不过最关键的是在弄那个大作啦。

“你可以去我那里睡嘛！早就跟你说过啊，而且你写调查报告更是可以在我那里写啊。”书冉说。

余一不吭声，心想，她哪里知道我是牺牲了多少才换来这样的环境啊。

“好了，不管怎么样，我的大作马上就要完成了！”余一大声道。

“嗯，我很期待看到呢。赶紧让我看看。”书冉冲上来搂着余一。

“现在还没好，等几天。不过可以让你看几眼。你先说说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靠不靠谱啊？”这是余一最关心的。

“绝对靠谱，我那朋友，是我的铁哥们儿，他们那是绝对正规的国家级科研项目，就算没被选上，我还有一朋友，也可以上他们杂志，绝对权威的一杂志，只要打个招呼就成。”

“杂志顶个屁用，不投。我还就看上那国家项目了，我只要这个。你能搞定吗？”

“能，你放心吧。”

“那选上了，会有什么东西的奖励？你再激励一下我。”

“不但有不菲的奖金，还要参加一系列活动呢，上电视做访谈之类的，你就等着当名人吧。”

“真的啊？是什么项目，给我说说具体的？”

“暂时保密，这个项目在完成之前不能透露。”书冉讳莫如深，“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去参加评选吧？”

“太愿意了！”余一被激励得心花怒放！难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扬眉吐气的时刻要如此不经意地提前到来？何况这种成名还是正当途径，成的是“英名”！

“来，大小姐，帮我看看。”余一把一叠稿子送到她面前。书冉看了一会，也不知道看完没有，当即叫道：“写得非常好！一定可以通过！我这就帮你转交，你等我的好消息！”一句话就如扶摇羊角之风，送余一到了青云之上。天哪，论文发表，做活动，上电视……穿什么衣服好？身上这件是不能穿了，它已经陪自己度过漫长的岁月，现在已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到时要拿稿费买一件新的。还有，上电视做访谈，语速应该是怎样的？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在镜头前对洛宛说几句假模假式的话……

“好了，你现在也快写完了，去我家住住享受一下吧。”

“哪能啊。”

“没见过你这样的古怪脾气，就去住一段时间怎么了？你现在处于困难时期，将来成为著名作家，再好好报答我不迟。”

余一说：“不谈这个了，换下一话题。”

“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书冉再一次不悦地撅起嘴。

此时有人敲门，余一掀开那片蛋门，唐醋弯腰钻了进来，带入一股寒气。“哎哟，唐警官，你怎么来了？”书冉的语气热情中又带着醋意。“今天这么开心，我请大家吃饭，所以把唐醋和徐阿姨、李定他们叫来了。”余一赶紧解释道。

“好久不见，唐警官。近来在唐警官的虎威之下，犯罪分子们有没有安分守己一点？”书冉对唐醋继续一顿调侃。这俩姑娘都是美女，一个瘦高帅气，一个小巧萝莉，但都是活泼开朗爱说爱笑型，经由余一介绍认识，一见如故，很快打得火热，表现是一见面就互相调侃嘲谑，并以此为乐。

但是上次两人斗嘴时，书冉的一句话惹得唐醋不高兴了，近段时间唐醋一直对书冉不满意。书冉却浑然不觉，见唐醋以沉默接招，便改变了策略，转头对余一道：“大叔，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有钱人，他曾和朋友开着奥迪去人间天上找小姐。结果人家小姐开着宝马来，轻蔑地问他们：我包你们一夜，开个价吧。搞得他们灰溜溜地跑了回来……”余一“咳咳”两声，看了看唐醋，拼命忍住笑。唐醋则拿起余一的一本书，摆出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

书冉又说：“大叔，我还认识另外一个朋友，姓刁，叫刁友乾。这个人确实有钱，巧的是，他和唐警官是同行。听说他有许多小三，后来新娶了个漂亮老婆，对他紧缩银根，搞得他财政支出困难，只好紧缩‘淫根’，竟然效仿起公司管理办法，在小三里‘裁员’，叫她们比赛琴棋书画，搞淘汰制……你说有趣不有趣？”

余一笑着说：“有趣有趣。唐醋，贵系统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呀！”

唐醋白了余一一眼。

书冉接着说：“大叔，我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余一见唐醋一招不接，怕她真生气了，便打断了书冉：“好了好了，对着秃子说光头，在警察面前大谈违法乱纪之事，你这什么意思？你那些狐朋狗友，我不感兴趣，咱还是说说社会的光明面吧。”

书冉说：“说起光明面，我正想跟你推荐。我认识的一个人开了个高档面馆，就叫‘光明面’，刁友乾他们最喜欢去吃……”

余一只有彻底无语。

好在徐阿姨他们及时到来，打断了现场广播剧“书冉朋友系列故事”。于是六人一行，到门口饭馆里要了个包间，吃羊肉火锅。席间大家热情地说起李定来京看病的事，原来李定他们是冲着“十一医院”来的。这个医院名叫“十一”，意思是“十个第一”：医术第一，服务第一，价格低廉第一……广告铺天盖地，天下第一。

“这个医院确实第一，很极品。”余一对徐阿姨说，“徐阿姨您肯定对它印象深刻。您的腿呀，好险！”

众人奇怪道：“徐阿姨跟十一医院有什么关系？”

徐阿姨微笑着说：“叫余一说吧。”